红袍之人道:方侯爷战功赫赫,为容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君王无情,派三千杀手追杀。鸟尽弓藏,方侯爷不觉寒心么?他的声音扑朔迷离,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术。方羿浅浅品了一口茶,道:方某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红袍见他没有赶人,便进一步蛊惑道:若我说,我能助侯爷夺回一切,甚至更多呢?方羿笑得不显山露水,天下没有平白的好事,这两个从未见过且行踪诡异之人,显然有不可告人的条件。于是装作被诱惑上钩,问道:更多是指?红袍悠悠然在他对面坐下,道:万人之上,掌容国国玺。方羿长长地哦了一声,摩擦着下巴,听起来倒是有两分意思。红袍得意,侯爷是聪明人,我们自然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条件呢?两个人。何人?一个咒体,一把钥匙。阁下何不把话说明白些?咒体是这垂帘之后的安戈,他跟鄙教的联系千丝万缕,鄙教需要从他嘴里得到一样消息。这倒是简单。阁下想问什么,等他醒了,我自会帮你问清楚。红袍发出一声宽容的笑,西施咒是鄙教密咒,侯爷不知它的厉害。咒印不解,即便他自己想破头颅,也不会知道答案。方羿陡然想起封若书之前告诉他的,西施咒,是封印之咒。也就是说,安戈身上,封印了这魔教的某个秘密,这些人才对他穷追不舍?于是揣测道:阁下的意思是,你们要先解咒,才能探知消息?不错。既如此,为何又要封若书?红袍顿了顿,心中设防,犹疑着是否要说下去。方羿慢吞吞喝了口茶,又道:本侯对贵教的教务不感兴趣,只是你问本侯要人,本侯自然不能稀里糊涂就给你们吧?红袍与黑袍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不做隐瞒,解咒需要钥匙,封若书便是拿到钥匙的关键。他指的彼岸符。藏匿彼岸符的青铜门终年紧闭,需用蚩尤箭射向门眼方可开启。方羿想了又想,思绪最后停在那柄怪异的弓箭上,若书根骨精奇,年少时便可百步穿杨有如神助,本侯之前还以为是他勤学苦练的结果,如今想来,倒是轻看他了。红袍道:鄙教之前也没想到他会是蚩尤箭的主人。方羿颔首原来那把弓真的有问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之后,微蹙的剑眉稍稍松了一些,道:总而言之,你们问本侯要的这两个人,一个是锁,一个是钥匙,对吧?红袍道:不错,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方羿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本侯知道了。将茶杯放回桌案,手慵懒地搭在边缘,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了。红袍上扬的嘴角立即塌了下来,什么意思?方羿缓缓起身,意思就是,我对你们开的条件没兴趣,趁我还没动手,你们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顺便告诉你们背后的主子,劝他死了这条心。红袍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被戏耍了,脸上痉挛了一下,肌肉突突跳动,勃然大怒,你找死!方羿的眼睛一沉,掌中的茶杯当即成了碎片,杀气顿生,敢在我面前说这话,你还是第一个。刹那间,高山轰然坍塌,巨石连带着黄土如山洪般骤然滚落。恼羞成怒的二人拔出短刀便朝方羿攻去,如脱弦利箭,速度逼人。方羿低身往右一侧,避开红袍的匕首,再看准黑袍的攻势抬手一挡,手腕一转擒住他的手臂,再施力往前狠狠一拽,手肘弯曲在其胸膛狠狠落下三击。红袍调转攻势从他左侧袭击,方羿一脚踢中黑袍胸口甩脱束缚,手掌撑在桌案上借力旋身,腿风直逼红袍面门。红袍的武功较黑袍的高一些,在三十招之内勉强能跟方羿打个平手。黑袍见机,忙劈开垂帘冲向里面的二人,打算将人掳走。却不料,冲出来一个霍邦。霍邦手边没有兵器,但赤手空拳也不落下风,肩上若中了一掌,他随即便能还对方一腿。不到五十招的工夫,黑红二人已然落了下风,再缠斗下去,被方羿霍邦捉住,魔教的秘密恐怕都要抖出来。于是不敢再作顿留,便砸了一颗白烟,趁屋内一片茫茫,负伤逃走。侯爷,要追么?作者有话要说:逃亡路上会慢慢揭晓小安中咒的原委,以及他母亲的身份,再加一点霍邦童鞋的表白~大家周末快乐~啾咪~第112章 西施咒的秘密(二)侯爷, 要追么?方羿回头看了眼沉睡不醒的安戈, 眉头一拧, 不了,他们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赶紧收拾东西, 咱们要转移地方了。封若书已然苏醒,他勉强撑着床边起身,吃力道:平教的本部在珩域, 我们往东走,离他们越远越好。霍邦点点头,即刻便去收拾包袱,半柱香之后, 停歇不久的马车又开始飞驰了。直到夜幕四垂, 他们在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脉。前后廖无人烟,所幸霍邦常年在边疆驻守,时常去执行一些特殊行动,早习惯了荒野生活。于是不多时便找到一处山洞,几人便将包袱搬过去,在一块平缓的巨石上铺了被褥, 打算将就一晚。一共两块平石, 一大一小,大的能睡两人, 小的能睡一人。霍邦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还用衣裳包了个简单的枕头, 让方羿安戈睡大床,封若书睡小床,随后以安全为由,兀自去山洞外守夜去了。封若书心事重重,只觉得在洞内面对着两人坐立难安,索性拎了水袋,去洞外陪霍邦去了。那两个平教人和方羿的对话他听了个大概,现下心情正乱如麻絮。他没想到,无意之中得到的弓箭居然将他跟彼岸符联系到一起,更没想到他跟安戈的西施咒有这么大的关联。听那两人的语气,并不只是所谓的解开咒印,取出答案这么简单。那消息断然是关系到平教生死存亡的秘密,而这秘密拿出来,是用什么的?是针对谁的?他们千方百计要得到小安,是否是要置他于不利之地?平教本就是珩域的魔教,常年以蛊术在江湖立足,行踪诡异不定,现在只是派两个使者模样的人来谈判,那之后呢?况且,他们现在躲避容国追杀已是不易,还要再加上一个平教,两面夹击之下,真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了。封若书望着无边黑夜,叹息。军师,外头凉。霍邦脱下外袍给他披上。封若书顺着他的力道将衣裳收拢一些,怅然若失道:我不当军师很久了。霍邦的动作一顿,随即又道:喊习惯了,改不了口。霍邦。封若书定定看他,这人虽然样子没变,眉宇间却较之前多了许多沧桑,心里莫名有些心疼,你不该淌这趟浑水,你战功累累,是有大前途的人。霍邦思忖了片刻,抬头,道:效忠英明之人,才叫前途。封若书眉头一拧,以为他对卫临寰心有不满,于是语气骤然降温:你可知方才这话,是大逆。霍邦不急不缓道:军师误会我的意思了。封若书没有说话,静静听他解释。我在芷阴惨遭奸人陷害,正常来讲,只要发现兵将叛国,都是定斩不饶的。然而大王英明,没有立即将我斩首,反而派侯爷调查真相,还我清白,委实明君之举。为臣者,必当披肝沥胆以报王恩。但我转身劫了法场,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前途的。他们没看到你的脸,你即刻赶回芷阴镇守,大王不会多疑。不了。为何?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霍邦不再像以前横冲直撞,一两个月的时间,活生生多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概,我霍邦从小生在贼窝,祖祖辈辈占山为王,靠打劫为生,那年山寨被朝廷剿灭,全家被判充军时,我四岁。封若书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的自卑,于是宽慰道:你是大王钦点的武状元。霍邦笑了一下,不知是苦是甜,亦或是妄自菲薄的自嘲,若不是侯爷提点,引荐我去应试,我至今仍是个打架厮混的兵痞。封若书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自古忠义难两全,你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义?霍邦摇头,抬头望了眼深夜半空的一带银河,呢喃道:我只选择你。极轻极温柔的一句话,似是化在夜风中的一声叹息。封若书像被人抽了一记,以为自己听错,追问:你说......什么?霍邦很是坦然,似是藏在心底发酵了许久的话终于得见天光:我选择军师,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封若书震愕地看着他,少顷又觉得要被那双炽热的眸子融化,狼狈挪开眼睛。我封若书是个无情无心之人,莫对我好,不值当。他的话很冷漠,恍若能将寒冬的冰河吹开一道裂口。霍邦在这冰寒中抬眸,温和道:把我的情和心给你,死也值了。万籁俱寂,一时无言。封若书的布靴被露水打湿,水迹顺着布料浸了进去,侵入他的身体。洞中,安戈仍是没有苏醒,虽然他很安分地躺在被子里,没有大吵大闹,但是他在昏厥的梦中,睡得并不踏实。他梦到,飞速行驶永不停歇的车轮,仓促的跌跌撞撞逃跑的脚步,以及,哽咽着告别的女人的哭声。那声音说:孩子,西施咒是为娘这辈子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你若能活下去,千万千万,别怪为娘。那婴孩,是幼时的安戈,那女人,自然是他的生母,白瑛。白瑛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在永安县城外一处地形险峻的雪山哭泣。少顷,她恍惚瞥见山脚下追来的教众,仓皇放下婴孩,打开脖子上拇指大小的项链,取出一只火红色的绿豆大小的蛊虫,低头念了几句咒语,那蛊虫便跟复活了一般,爬上安戈裸露在外的手臂。白瑛复活蛊虫之后,停止了咒语,只趁它咬出婴孩的第一滴血时,无比郑重地道了一句:珩域极西之地,穹山无底之泉。十五圆月,以青玉平镜取光照之,可得心法。这心法,是平教代代相传的神功。到了白瑛这一任,本该继承这位子的兄长出奇离世,教主之位高悬。白瑛身为公主本该挑起重任,练习神功保护教众。但她却将神功的心法藏匿起来,既不练习,亦不示人。因为那神功讲究无心,需要七情六欲祛除干净方可练习,而她,陷进了每个女人都会疯狂的爱情。她爱上了安胄,在王室中有铜墙铁壁,平教的爪牙伸不进来,但这铜墙铁壁也有瓦解的一日。那时安胄陷入王室纷争惨遭追杀,平教教众看准了机会,在他们逃亡途中趁虚而入,逼迫安胄交人。白瑛带着安戈一路逃亡,现在,终于到了穷途末路。蛊虫在安戈的小臂咬了一口,随后顺着爬了进去,接着,便带着白瑛的绝言封印在血脉里,终年沉睡。西施咒,是封印之咒。而唤醒它的,只有彼岸符。白瑛掏出雪白的丝巾将血迹擦去,但臂弯里那个宛如守宫砂的红色印迹,却一直留了下来。孩子,娘对不起你,但平教的心法不可失传......原谅娘。平教的教规,教主若死,便由教主之子继承,若子已死,便交由其孙,世世代代,不可断绝。白瑛是个极其矛盾的人,正如她当初决定放弃教主之位追随安胄一样。她一方面不想让心法失传,一方面又不忍心安戈被抓回去,以无心无欲之身练功。两头都不敢面对之人多半会选择第三条路。于是她只有逃,用自己的命,为安戈拼出一线生机。匆匆话别之后,她又将外袍脱了裹在安戈身上,只露出半张小脸蛋,随后将襁褓藏在一棵香樟树下。转而跑上分叉路的另一条,将追杀之人引走。当时平教由黑胡子巫师领导,前后只有一句宣言:杀白瑛,留其子。显然,他的目的是掌控安戈,令其修炼平教神功,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料他们将白瑛和她怀中用稻草包裹的婴孩追到山巅之时,白瑛纵身跃下了山崖,尸骨无存。末了,白瑛并没有死,只是伤了后脑,变得有些痴呆,许多事情便记不清了。譬如,她在哪里丢下的安戈。两年后安胄已是未国君王,将她接回王宫。然则她念子成疾,整日恍恍惚惚,清醒的时候很少,只让安胄派人去找孩子。安胄说,天下之大,无处去寻,何况咱们孩子身上又无胎记,只怕踏破铁鞋无觅处。白瑛却说,有的,他左臂有块红色胎记,朱砂的颜色,漂亮得很。安胄觉着怪异,他之前抱过孩子,分明没看到手臂上有什么印记。但知子莫若母,他还是依照白瑛的意思,昭告天下,甚至派了钦差大臣民访。无果。那一年,安如意出世。彼时杨王后还只是个普通的嫔妃,去向白瑛请安时亦带着孩子。白瑛瞧那孩子可爱,便留在身边养了两日。期间,她老是抱着孩子对安胄说:这孩子漂亮,跟我们的儿子长得像。安胄不以为然,认为襁褓里的婴孩大多都长得差不多,但白瑛的精神很是不好,他便没说什么,只轻声哄劝着说是。后来,扬氏抱回安如意时,却觉得孩子变了样。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安戈和安如意同父异母却长的一模一样,不是巧合哦~第113章 苏醒(一)后来, 杨氏抱回安如意时, 却觉得孩子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