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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 1)

绣娘显然很惊讶,抚掌道:阿锦有福!忙又把阿锦招到跟前来,让她给赵母好好端详。所谓养娘,就是女婢,丫鬟之类的女佣,契文一纸买几年人身,因是官员家的女佣,得主人家欢心,年长后,往往还会帮寻个好人家嫁掉。赵母自然是看着她喜欢,否则也不会提养娘这事儿,她看看阿锦手脚,摸了下她的头,跟绣娘说:这事劳绣娘做成,与她家人说说。她而今还小,待长大些再送来。赵母示意阿香过来,让她去取百来钱。给阿锦买吃食,家人莫要再打她咧。赵母把钱往阿锦怀里放,小女孩不敢收,抬头去看绣娘,得绣娘示意,她才收下。绣娘应下去三娘子家帮传话,这事等双方都同意了,还得立契约。临走前,绣娘让阿锦拜别赵母,赞道:孺人真是菩萨一般。随着由晟逐渐长大,赵母留心给他找个称心的女婢,伺候他左右。赵母帮由晟找了个丫鬟的事,还没等两家写好文契,她就先跟儿子说。由晟听后,很淡然,没说什么,由磬拿支筷子插住一个蒸糕,说:不要像阿香,腰比桶粗,挥起拳头能揍人。阿香端钵汤进来,正好听到,把瓷钵一搁,叉腰粗声问:是哪个小官人,说奴家坏话。由磬低头咬肉包子,不吱声,赵母笑着,亲执勺子给两个孩子盛汤。阿香是赵母从娘家带来的女婢,她五官扁平,长得粗实,但心灵手巧,为人勤快。赵母觉得由晟长大了,细想起来的话,由晟的变化诸多,譬如对待弟弟不再粗暴没耐心,也不再在宗学里惹事。在欣慰的同时,赵母也觉察到儿子身上的些许异常,不过她是个粗心且心大的妇人,没放心上。宗学的假日很少,难得一天放假,以往的由晟,没等厨娘做好早饭,就已不见踪影,今日,他和家人一起吃过饭后,还待在家中。赵母拿钱给吴信,让他上街买些东西,她从房里出来,见由晟在院中摆弄一把弩机,由磬还就站在他跟前,吓得她连忙过去。由晟把箭羽拿给母亲看,箭头磨平,没开锋,他说:射不伤人。怎得突然又想起玩弩,娘都快忘记,你父还有这么张大弩在家中。赵母觉得两个孩子都喜欢玩耍兵器,全怪老赵。母亲放心,只在院落里耍,打打那棵树。赵由晟将弩机指向前方的一棵大树,树干上用草席包裹好几圈,用于保护树身。树长在墙角,没人打这儿经过,箭羽又是钝的,安全。赵母在旁看大儿子将弩机竖地,用脚□□机,手拉弩弦蹶张,而后举弩看视,用望山瞄准目标,释放箭羽,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赵母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老赵当年玩弩的身影,把头摇了摇,听弩机咔地一声,箭羽飞向树干,赵母皱眉问:近来怎不见小郁来家里玩?陈郁就文静多了,比她两个孩子都乖,细想起来,确实好久不见他,不免有点念想。赵由晟走到树下,拾取箭羽,弩机的力气太大,虽然树干有草席子缓冲,箭杆还是崩裂,看来得再调试下弩弦。由磬跟在由晟屁股后头,激动说阿兄,我也要玩,要抢老哥的弩机。由晟用手一挡,问他:功课做了吗?课文都会背了?由磬懊恼地抱胸怒瞪,觉得哥哥以前虽然会动手揍他,但还没这么讨厌。赵母将由磬叫走,让他去做功课,她离开前,叮嘱由晟:别玩太久,一会去陈家看看小郁。那孩子没娘,爹平日繁忙,不常着家,对他好的姐姐去年又嫁人了。上次听由晟说他生病在家休养,却不知现在怎样了。待母亲拉走弟弟,赵由晟执弩伫立,听着院中风声,已经是冬日,西寺的银杏树叶掉落将尽,寒风再不曾卷着寺中枯叶飞来赵家院。赵由晟继续蹶张弩机,继续射击,弩机的后座力撞击肩部,一下又一下。上一世,他死于兵器之下,他身边的许多许多人都是。**戚部领的弟弟戚贺就住在城里,前些日子,因有事到陈宅来,从陈端礼那儿听说想让他侄子适昌到陈宅来住,陪陈郁读书。戚贺心里相当高兴,但说得回乡问问嫂子吕氏。没两天,戚贺就将换了身新衣裳,收拾一番的戚适昌给送到陈宅来。适昌今年十六岁,是个生龙活虎的小子,陈端礼以前见过他,挺赏识,当即让两个孩子来他跟前认识,告诉他们好好相处,今后一起上学。适昌本来听说要来陪陈家小郎君读书,有点犯愁,等见到陈郁,目光在他身上落脚生根般。他见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却都不似陈郁。陈郁生得好看不说,穿戴的衣物又极精美,身上还带有好闻的气息,连他脸上笑容都觉得分外亲切。其实两人小时候见过面,只是小时候的陈郁,没给适昌留下这么深刻印象。见面时的拘谨很快消失,陈端礼看得出两个孩子相处和睦,便与戚贺聊起他们大人的事,近来朝廷漕输频繁,地方财力吃紧,民间多有怨声。戚贺是位在漕司吃饭的低级武官,上头有时也差遣他去押运官纲。戚家兄弟,都谙熟水性,武艺高强,不同的是,戚贺吃官粮,而戚部领在陈端礼的海船上当职。官粮没那么容易吃,上回押运官纲,输途中遗失物资,戚贺被转运判官治罪,得亏陈端礼说情,给从轻处置。早知当年跟在陈纲首船上,与我兄长一同出海,哪会落得如今屁股疼,骑虎难下。戚贺杖疮养好没多久,屁股还疼着呢。北边战事正急,需要时时输运钱粮,你一时还真脱不了身。陈端礼虽有同情,不过也知他只是抱怨。好歹戚贺也是个军大将,不可能辞掉不做,去当个穷水手,将性命系在鲸波上。当日,戚贺走了,戚适昌留下,管家潘顺在陈郁住的院子里,让人收拾个房间给适昌住。宅中的仆人,见到适昌,喊他戚三郎,当陈家的客人看待。陈郁在家休养几日,又去上学,当然,不只陈郁去书馆读书,适昌也跟去。戚部将是陈端礼的得力助手,陈端礼让适昌到陈宅来住,不只是让他陪伴陈郁成长,也是想栽培他。陈郁和戚适昌一同上学,董宛仍跟随,虽然小主人有了新伙伴,但他书童的位置相当牢稳。不过,对这位从天而降,来跟他争宠的乡下人,董宛起先是有些不喜欢的。适昌的爹在海船当部领,家境过得去,不过他来自乡下,穿着打扮比城里差,魏先生书馆里就读的学生,又都是商贾儿子,讲究气派,见到适昌难免看轻他。秦氏兄弟历来爱生事,尤其秦二,遇着适昌要进书馆,竟将他拦在门外,嘲笑:打哪里来的乡下汉,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来?适昌是戚部领的儿子,怎么不能来,你让开。陈郁上前纠正秦二的说法,众多学生都围在一旁看热闹。秦二拿手推陈郁,横道:我就不让开,你怎么着!他凭借自己手劲大,连推陈郁两下,把他身子推得摇晃。怎么着,看打!适昌本还忍耐,见秦二那么大力推陈郁,顿时怒起,一把揪住秦二,拳头抡起。他长得浓眉大眼,又是个练家子,唬得秦二惊愕不已。董宛在旁偷笑,他向来被秦二欺负,觉得真解气,心中默念:好汉,揍他!陈郁怕真在书馆里打起来,让适昌把人放开,适昌这才松手,秦二仗着有个哥,挽起袖子,装腔作势,讥诮:穷鬼,朝这儿打,看爷爷我打不死你!这时,学生中有人拉劝秦二,秦大冷眼旁观,将适昌仔细打量。适昌平日在乡里只有他欺负人,哪有人敢招惹他,不过进城前答应叔父和母亲不惹事,他拳头捏紧,没接话茬。不想秦二作死,抬脚要踹适昌,反被适昌扳住手臂,脸啪地按在书桌上。也是大快人心,苏宜和越成新等一众常被他欺负的学生,抚掌偷乐。秦二涨红脸,正要发作,被秦大阴着脸拦住,这时有蹲在门口的学生喊:快都坐下,先生来啦!学生们纷纷往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笔纸,装模作样起来。适昌的座位,在陈郁身边,前日陈端礼就让管家去跟魏夫子安排座次。陈郁落座后,苏宜在后面扯陈郁衣服,对适昌比拇指,崇拜地说:阿郁从哪里找来的好汉,真厉害!作者有话要说:导演:陈郁和由晟下一章相见。院中树:为什么打我。写功课的由磬:我没有这样的哥哥。由晟(掐指一算,惊):按剧本戚适昌该上线了,不行,我得去看看我老婆。第14章 花廊相伴陈端礼白日不常着家,午时他在家会客,送走客人,转身往东院去,他走在长廊,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陈纲首,晚辈又来扰叨。陈端礼回头一看来者,把他手臂,说:由晟,来得正好,郁儿在院里。陈端礼跟由晟的祖父有交情,也见过由晟年幼时的模样,再说小儿子又与他亲昵,因此多几分亲近。赵由晟在城西有顽劣传闻,不过陈端礼知他是个不错的后生。两人结伴往院中走,一年长一青少,宅中仆人见他们交谈的模样,也知他们一个赏识,一个敬佩,倒有几分父子的错觉。东院里,戚适昌拿根竹竿在勾挂在树梢的风筝,树下围着陈郁、墨玉,还有另两个南院的女婢。两个女婢本在说笑,见陈端礼来,忙退到一旁,低头不敢言语。毕竟,如此清闲,把风筝放到隔壁来,要被主人责问。陈端礼径自走到树下,问适昌是怎么回事,适昌说风大刮断风筝线,飘来东院,他帮忙取风筝。此时,陈郁心思哪还在树上的风筝,他看见赵由晟,一脸喜色。陈郁走到由晟身边,惊喜道:阿剩,怎么和我父亲同来?赵由晟看适昌和陈端礼说话,而适昌刚好也朝他瞧去,四目相处,由晟目光冷漠,转头对陈郁说:我与令尊在廊上相遇。由晟不笑时,给人面冷难亲近之感,但他和陈郁说话,眉眼明显温和许多,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将他的菱菱角角抚平。今日宗学放假,我正想午后放学去找你。陈郁心里的开心都写在脸上,笑得眉眼弯弯。他看来数着日子,竟如此清楚赵由晟几时放假。我不是来了。赵由晟这一句,说得云淡风轻般,仔细品味,又似有宠纵在里边意味。他们两人走在一旁交谈,似乎周边的事物都与他们无关,翠绿的湘妃竹衬着他们年少的身影,两人一个稍微低首,一个微微抬头,一个紫袍,一个朱衣,分外顺眼。陈端礼离去,两位女婢面有愧色带着风筝回去,戚适昌独自在树下,他拿眼瞅那个跟陈郁特别亲昵的贵家子弟,想这人是谁?适昌胆大,故意走到陈郁身旁,陈郁介绍他和赵由晟认识。适昌听说又是位住在当地的皇族子弟,心里难免惊讶,前天他才见到陈郁一位圆脸的小伙伴,据说也是个皇族子弟呢。不过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让他不大舒服,看他的眼神很冷,仿佛自己曾得罪过他。赵由晟当然认识戚适昌,上一世,这人一直跟在陈郁身边,陈家对他有恩,却不想他最终恩将仇报。由晟没料想戚适昌这么快便就到陈宅来,记忆里他似乎到明年夏时才来,也怪自己上一世忽视他,没留心。若不是经由岁月沉淀,赵由晟性子沉稳,按他年少时的那股刚戾劲,保不准将什么也还没做的戚适昌按地暴揍一顿。戚适昌跟随陈郁,而赵由晟一直在往长廊的方向走去,陈郁当然紧随由晟,戚适昌渐觉两人间,似乎插不进外人,他无趣留步,看他俩并肩走向长廊。东院的长廊,围绕一个水池,水池夏日会开荷花,木构的长廊顶棚,攀爬紫藤,到冬日,这些美景都不见,但对两个行走其间的人而言,仿佛周身到处是盛景。如果喜悦会在长廊上绽放出莲花,那么陈郁大概要步步生莲。秃秃的水池,鱼儿静止不动,待在水中,仿佛睡去,陈郁和由晟坐在木栏上,互相讲述这些日子里的事。年少的时光,最是惬意无忧,无需为成长焦躁,不必担负家人的期望,而且时局还稳定,让他们像水池中的两尾鱼儿,自在而舒适地过活。爹说番医是三佛齐国人,我听他说话,有几句能听懂,阿剩,我母亲会不会是三佛齐那儿的人?陈郁有些想法不跟别人说,包括他亲近的父亲,但会跟赵由晟说。应当不是,汉人和三佛齐国人生的孩子肤色要黑许多,而且眉目依稀有番人样。赵由晟幼年在广州生活,他是祖父疼爱的孙子,常跟随祖父拜访番坊居住的番人。不说赵由晟熟悉番人的习俗,对他们也见怪不怪,就是番语,他也能说上几句。赵由晟的目光在陈郁脸庞上游走,从眉到眼睛,眼睛到鼻子,鼻子到嘴巴,如此近看陈郁的脸庞,他气息略为不稳,隐隐又似揪心,他抚平情愫,如寻常那般口吻说:你长得白皙,样貌和我们无异。小郁的母亲,或许是位侨民的女儿。所谓侨民,指居住在番国夷岛的华人,可能本来身份是渔民,是海商,甚至可能是逃户。听到赵由晟唤他小郁,陈郁才想起,他似乎好些时日没这么唤他,不过这段日子,两人莫名地很疏远,像被什么阻隔,予他相见不容易的错觉。陈郁看映在水中的自己,也去看赵由晟的倒影,其实对方的轮廓,眉眼唇鼻,都印在他心中。他对赵由晟最初的记忆,是他牵着自己的手,笑着奔跑过公廨长长的庑屋,那是广州市舶司的官廨,一群官员忙碌不已,只有两个快活的小孩儿。那年陈郁七岁,赵由晟九岁。远渡大洋,跟随父亲回国,来到陌生的地方,语言不通,那种孤独感,非常地深刻,在很多年后都相伴着陈郁。手脚还会发凉吗?赵由晟看向陈郁搁在朱栏上白皙的手臂,他没有去碰触,只是问。陈郁抬起头来,嘴角扬起,眸子亮晶晶,他拿手掌去贴赵由晟的脸颊,本带着孩子气,不想在手指碰触到由晟的脸时,见他的脸色遽变,像似被凌冬冻住那般,唇线紧抿,眸子放大幽深不见底。陈郁不由地心中微颤,那是种不明原由的心悸,他忙缩回手,眼睑垂下,仿佛犯了错误那般。少顷,听他嚅嗫:近来不凉了。赵由晟的手抓住木栏,使了力气,指骨迸显,扣去上一世在南溪和陈郁的最后拥抱外,他们已许久没有过这般亲昵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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