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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1)

他已许多天没见过陈郁,而陈郁也没来找他,宗室间的纠纷闹得城中人尽知,在这样不安定的状况下,双方尽量少往来是最好的。赵由晟将目光从人群中收回,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返回仙酿楼,庄鲲他们还在那儿候他。他听着人们呼朋引伴的声音,听着少年们激动的交谈声,他的目光再次在人群中搜寻,四周尽是人,灯火阑珊,要寻个人谈何容易。郎君?章义本身就是捕役,他察觉到赵由晟的异样,他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无事,我们过去和庄鲲汇合。赵由晟抬步前进,有数人从他身边穿行而过,就在一处拐口,他见到一盏灯笼,那盏灯笼比周围的其它灯笼都明亮,因为灯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郁站在大户人家的台阶上,他周身都是人,你推我挤,他的模样有些无措,他身边仅跟随董宛,董宛护着灯,神色紧张,怕被人撞灭灯火。章捕役,你先过去,我稍后便到。赵由晟驻足,注视陈郁。章义见过陈郁,而且他很擅长记人长相,他一眼认出人堆里的陈郁,这人是他家郎君的友人。章义感到困惑,不过他还是听从。赵由晟没有迟疑,径直朝陈郁走去,他走到陈郁跟前,对方才认出他来,毕竟是在黑夜里。陈郁惊喜道:阿剩,真是你!他几乎不敢相信,会在这样混乱的夜里,在数百人之中偶遇阿剩,他们已经有许多天不曾逢面。陈郁并不知,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你怎么独自在这里。赵由晟轻轻一笑。董宛把灯笼提高了一点点,示意才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父兄参与救火,我在这里等他们,说来真是惭愧。陈郁低下头,感到不好意思。他远远站在外头,看父兄冒着危险在着火的司理院忙进忙出。董宛说:小郎君也想去提水救火,但是主父不让。在陈端礼看来陈郁年纪还小,也确实还未成年,估计也老怕他会受到伤害吧,陈父这样的心思,赵由晟懂。你父兄还不知道几时能忙好,已是二更天了,我送你回去。赵由晟不放心他单独待在这里,虽说有董宛,可董宛稚气得像个孩子。董宛揉揉眼睛说:小郎君,我们回去吧,这么晚,真教人犯困。需跟我爹说一声。陈郁挤进人群,到司理院门口找陈端礼,赵由晟贴身护在他身侧,董宛吃力跟随,远远落后,他扁扁嘴,莫名觉得有点委屈。陈端礼见到儿子过来,再见赵由晟也在,听由晟说要将陈郁送回家,他只道:由晟,有劳你送他一趟。有赵由晟在,他总是放心的。赵由晟再次护着陈郁钻出人堆,他回头一看,董宛还被堵在里头,他过去将董宛拉出来,董宛十分感激:舍人真好!跟我家郎君真是特别要好!对小的也是爱屋及乌。也不知道他那呆脑瓜是怎么想出这样又感性又尴尬的话来,但没人取笑他。陈郁低头默默走,赵由晟抬头看视前路,安静陪伴,董宛咦一声,提灯快步追上。陈郁显得有点不自在,倒是赵由晟很自若,他护送陈郁返家,一路多有照顾。来到陈家门口,陈郁站在门口,有些小心翼翼地征询由晟:阿剩,要进来坐坐吗?赵由晟抬头看视陈家的大门,这里熟悉的一切,他谢道:夜深不便久留。陈郁依依不舍看他,看他的五官因夜晚显得很深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心似被一份道不明的情感充盈着。陈郁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朝门内喊内知潘顺,让他唤个仆人过来送由晟回去。赵由晟谢绝,说他自己提盏灯笼回去便行,他走前跟陈郁叮嘱:小郁,近来城西不安宁,你要多保重。阿剩你也要多多保重。陈郁把一盏灯笼递给由晟,由晟要接,他又执住不放,他不放心由晟一人回去。赵由晟只得握住陈郁的手腕,从他手上拿走灯笼,他说:你快进屋去,进去吧。赵由晟转身走了,陈郁看着他,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管家潘顺听到唤声,带着潘真走出来,陈郁让潘真去送由晟,需送他回到家再回来。陈郁并非不闻世事,他知道几天前官船干办的账本被上交到司理参军手中,存入司理院的库房,而今夜司理院就着火了。宗室间的事,外人不便问,而且阿剩也从没跟他提过。他很担心由晟和庄蝶他们,奚王那派的人真得是无法无天。赵由晟走的根本不是回家的路,潘真偷偷跟着,跟得挺困惑的,不想赵由晟早发现他,回头轻笑:我要去瓦舍勾栏,你也要跟吗?别看潘真是个大个头,人很淳朴,脸顿时有些红,杵在那不知怎办。赵由晟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加快脚步离去,他得去仙酿楼,庄鲲他们必然还在等他。其实他不指望,能从赵几洲和范威一起喝酒这件事上,取得两人涉嫌放火司理院的证据。赵几洲是宗正赵不敏之子,无论是子是父,证实他们有罪行都是极为困难。因为证据需要上交到朝廷,呈在皇帝面前,证据务必极为有力,翔实,在地方上根本无人能治他们的罪。当赵由晟赶至仙酿楼,仙酿楼的酒客已大多散去,里边稀稀寥寥几人,赵由晟没费什么劲,就找到在二楼喝酒的庄鲲和庄蝶。他们挑的位置极佳,探头出窗就能窥见对面饮酒的赵几道等人。庄鲲抬头见赵由晟进来,说着反话:这么快就送佳人回来了。显然章义把他卖了,肯定说出他是遇到了陈郁。庄蝶挺兴奋地:阿剩,你遇到小郁了吗?他怎样了,好久没见着他。赵由晟回:他很好。这一句,听在庄鲲耳中,特温柔。由晟,你走后,出现两个兵,进屋跟范威禀报着什么,看来是范威的兵。庄鲲说正事,他实在搞不懂由晟怎么还有闲情去和陈郁诉旧情,没多久,范威便就离开,我让吴杵跟踪他,果然只是回家去。几洲呢?赵由晟辨认对面的人,里边没有几洲的身影。他刚走,我让章义跟上,章义还没回来。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阴谋阳谋的,肯定是回家睡觉。赵庄鲲打了个哈欠,他也有点困了。赵庄蝶一只手托着腮帮,嗯地一声,他也赞同,他说:几道他们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我们也回去吧。赵由晟问:那两个兵长什么模样一个小个子,瘦似猴,只比端河多长两斤肉;另一个好辨认,长得高壯,光头戴顶竹帽,约莫二十五六,什么时候要到芦场抓人,我去指认。赵庄鲲看得很仔细,他那个只比端河多长两斤肉的形容,挨了庄蝶一瞪。庄鲲付上酒钱,众人走出仙酿楼,街上几乎没有人影,这一夜对他们很漫长,也很疲惫。赵由晟回到家,院中灯火还亮着,章义在,赵父也还没睡,看来是在等他。章义显然将今晚的见闻告诉了赵父,赵父见儿子回来,也只叮嘱他早些去睡,事情明日再谈。赵由晟登上楼,脱去外袍,到盆架前用冷水洗脸,冷水让他稍微清醒些。他坐在书案前,用手指抚摸案上账本,账本上书着三字:朴王房。这是负责他们朴王房派的窦干办所做账本,六本真账本中的一本。这本账本给予赵由晟的焦虑感,远远胜于今晚司理院的火灾。从这本账本看,它详细记录采购货物的名称数量及价钱,但只记货物在海外的售价,而没记贵重货物在国内的售价。这看似不合理的情况,其实是有意为之,也是干办设的一道防范。这就需要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熟悉各种货物买卖的海商来协助,来计算货物出售的价钱,以便知道收入的金额。唯有知道官船获利多少,才能知道宗正司官吏和干办贪污了多少。那应该是一位老纲首,他说话有分量,而且还要深得朝廷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得心怀天下,是个正直忠义的人。这样的人实在很少,但泉州港正好有一位:陈端礼。赵由晟将账本收起,脱鞋登床,他很倦乏,但是辗转无法入睡。在快天亮的时候,他才睡下,他睡梦里看到黑夜燃烧的天际,还有暗街灯火下,紧张不安的陈郁。他忍不住想张开手臂抱住陈郁,将他庇护在怀里,紧紧抱住。作者有话要说:导演:放心,谁敢动小鱼一片鱼鳞,阿剩会跟他们拼命的。第43章昨夜的火,使得司理院一片狼藉, 院卒, 仆役聚集在一起, 清理焚烧倒塌的屋墙, 院中劳作声一片。起居室就在一旁的颜司理, 他正在屋中会客,他衣冠整洁,神色平静,全然不见昨夜从着火的司理院中逃出的狼狈样。颜司理让属下将一只细铁筒呈在来客面前,他道:今早,院卒在院中拾得此物,里边还残留些油味,承节郎博洽多闻, 以往可曾见过这样的物品?陈端礼看向木匣中的细铁筒,它曾过火, 器身被火烧黑, 他不介意它脏,伸手将它拿起,仔细端详,还低头嗅闻筒中的气味。其实看它的第一眼, 陈端礼就已经认出, 他说:这是猛火油,将油洒在干燥物品上,丁点火星, 也能瞬时炽焰。此物出自大食国,往往经由海运,一贩再贩才至中国。陈端礼熟悉这种东西,也亲眼见过海战中使用猛火油的可怕场景。陈端礼将细铁筒轻放回木匣,他说:猛火油价贵且危险,即便在泉州港也不多见。颜司理听得很仔细,他敛起袖子,挺直上身,胸有成竹那般,他致谢:多谢相告,承节郎真是助下官良多!他昨夜险些被烧烤,还是能十成熟的那种,这个仇他是记下了,他很清楚纵火者是哪边势力的人,而这只装过猛火油的细铁筒,应当能成为重要证据。宗正赵不敏前脚跟他索要官船账本不得,后脚就放火烧库房,幸在他早有提防,起火那夜,账本压在他的枕头下,没被烧毁。在库房着火前,颜司理提审过官船干办,已清楚这些账本是干办做的伪帐,但伪帐同样重要,是有力的舞弊证据。颜司理将陈端礼亲送出院门,再次道谢,昨夜司理院的火势很猛烈,多亏他率仆众赶来救火,使得大火没波及司理院的其他建筑。陈端礼只道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确实如此,即使是普通民家着火,陈端礼见着也会去搭救。司理院一带多是官员居所,州署也在附近,陈端礼行走在道上,一路不时遇到熟人,过来寒暄几句,不长的路走走停停,他身边的随从也都已习惯。陈端礼携仆在城中穿行,出宽敞大道,进入清静小巷,他准备返家,主仆悠然行进,忽见前方一位青衣老仆拦途,老仆躬身行礼,殷切道:老奴在此等候多时,东人有请承节郎到前方的茶坊一会。前头是有家茶坊,深巷茶坊,幽静而隐蔽,适合谈事。陈端礼道:不知院老的东人是谁?老奴不卑不亢,端端有礼,见他举止,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奴仆,见他装束,也不难猜测出自宗室府第。承节郎见到便知,还请移步,就在前头。老奴在前指路,竟不肯直接告知。要是换做其他人,突然遇到这样的邀请,可能要做番思虑,陈端礼当即移步前去,神色平淡,他心里已有几分猜想。深巷里的这家茶坊,门墙上爬满青藤,院中寂静,若非见到挂在门上的那块小招牌,还以为只是处深幽民宅。老仆将陈端礼请进院,说他家的东人就在里头相候,陈端礼跟上,随从不离。穿过一道门,见里头别致,清静,不见其他茶客,只有一个烧茶的小厮。老仆走至西边一间房,他在竹帘前止步不前,陈端礼透过细竹帘的缝隙,睨见房中人,他回头对随从下令,让他们在外头等候。随从离去,帘子被老仆缓缓卷高,可见房中开阔通明,桌椅茶具皆有,布置清雅,内有茶客五人,二人坐,三人站立,赵由晟侧立在门前,行礼,沉声道:陈纲首请进。陈端礼迈步进入,端详座上两人,这两人他曾逢面但谈不上交情,一位是澄嗣王之孙赵宜春,一位是户部侍郎赵希声,而站着的三人,他也认识,除去由晟和孟寿外,另有一人是赵汝泰。他们全都是居住在城西的宗子,他们如此费尽周折,找自己有什么事?从窥见竹帘后坐在里头的赵侍郎那刻起,陈端礼内心已了然。他消息一向灵通,他知赵侍郎便是倒宗正派的主心骨,他还知道官船的真账本就在赵侍郎的手中。此时的茶桌上,便就摆放着六本账本,它们在等待一个能将它们变成有力证据的人,一个经验丰富,谙熟番货买卖,且深得朝廷信任的纲首。陈端礼走至茶桌前,赵侍郎站起身,很是恭敬,他道:请上坐,今日请承节郎至此,实不相瞒,有一事相求。拱礼,挪椅,落座,陈端礼扫视在场的人,目光落在茶桌上的账本,他平静道:请说。陈端礼家的每艘海船上都配备一位干办,这些干办有的是追随他多年的船员,有的是亲戚,他用人不疑,因为在让他们当干办,替代自己出海贸易前,他已考验过他们。但世上的干办,普遍都会欺瞒东家,私饱中囊,私船尚好,东家一旦发觉他们不可信,便会将他们替换。官船上的干办不同,根本不惧东家,他们与宗正司官吏勾结,私下分脏,嚣张又狂妄。这并非是什么秘闻,在海商间人尽皆知。陈端礼看过颜司理手中官船干办做的那些伪帐,他知其中的荒谬与胆大妄为,而他并不清楚真账本都记录了什么,他很快就将知道。可他并非是那么好奇,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牵涉宗室间的纠纷,就很难再置身事外。交谈中,赵侍郎坦率真诚,赵宜春激动慷慨,赵汝泰条理清晰,陈端礼侧耳倾听,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们的话语引起他的在意,他神态专注。赵由晟跟前的茶水已冷,他未曾碰过,他的思绪并不集中,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他终是站起身,往后门走去,出了茶室。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内院,却种着一棵高大的芭蕉树,在花木萧条的冷冽冬日里,它是如此翠绿喜人。赵由晟背手仰头,凝视着它,这抹绿意,让人想起和暖的春日。由晟,你不用太过担心,不会连累到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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