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言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来,李舒心像初出山林的小鹿好奇张望,撞入骆世勋的眼睛,她惊讶又有点儿慌。“别怕,再大的山头儿,有我罩着。”骆仲晏轻笑,把他的小女人搂得紧紧。心跳还没稳,就听见二楼楼梯传来一阵朗笑:“啊呀,你就是小舒心啊,饿坏了吧,快来快来,餐厅请!”家里头多少年没来个新鲜女人,骆家爷爷心情一好,嗓门就特别亮。没想到一到家就被请吃早饭,李舒心摸摸肚子,牛奶鸡蛋硬硬地还在,却又不好拂了老太爷的意,跟着去了。餐厅空阔得不像话,一家人在餐桌前围实了,好比那烧饼面上一小圈儿黑芝麻。这么大一间餐厅,总算有个餐厅的样子了。爷爷心情格外好。骆家人,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如此齐全了。头碰头聚在一桌早餐,吃的是家常便饭,叨的是市井日常。“舒心啊,吃菜,吃菜!”爷爷喜眉笑目,“哎哟阿晏这臭小子,上次在赵家小别墅,怎么能让你端茶倒水?”老爷子记性真好,还没忘了纳帕谷赵墨家的别墅里那个水灵灵的小保姆。“他平时是不是总欺负你?”爷爷又问,“他这小子外强中干,你不要怕他……”李舒心急忙争辩:“不是,爷爷,我跟仲晏不是您想的那样!”嗯?老爷子两眼一眯,目光立刻落到了李舒心的肚子上。“更不是这样!”李舒心吓得双手护腹,差点带着椅子一齐向后滚去。骆仲晏拿眼神儿警告了老爷子,后者这才讪讪收了口。骆仲晏此时正把渊渊搂在腿上,抱姿无比正确,一只修长大手扶着她的腋窝,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蘸了稀粥逗她的小嘴玩儿。因为李舒心奶水足,小渊渊还没怎么吃辅食,可见到吃的就馋,口水止不住地流。她一只小胖手抓着桌沿,认真地拿嘴追着米粥小勺,骆仲晏不给她,她急得直舞自己的小手。看得骆父颇为动容,看得爷爷心痒难耐。院里的玫瑰香从门口吹进来,令人心旷神怡。骆家基因好,一家人都生得俊美,爷爷苍劲持重,爸爸英挺沉稳,姐姐端庄雍容,俊男靓女赏心悦目得紧。当然,最帅的,还得数她家仲晏。姐姐骆伯薇在一旁高冷地坐着,看弟弟骆仲晏侍弄孩子旁若无人的美劲儿,搁从前,是全世界都欠他的,全家人都是财狼虎豹,姐姐不给他户口本,他能吃人。现在好了,全家都欠了他那个小媳妇儿的,看看老爷子,心到底偏哪里去了?昨天爷爷备了见面礼,一张八十万元的银.行卡,骆伯薇深觉不妥。一来,没有一见面就送钱的,太显爆发了,二来这么个黄毛丫头,她受得起么?甩眼打量这位嫩得直滴水的未来弟妹。小女孩看年纪不足二十,正专心吃饭,低垂优美的脖颈,小巧的耳垂,细细绒绒的发丝,十分嫩滑。只看爷爷喜笑不迭,一双老手飞舞起来指挥方遒,夹了一筷子鸡蛋,要往李舒心盘子里放。哼,李舒心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竟有长辈夹菜的命?遇上这么讲究的爷爷,李舒心微尴尬。她受宠若惊,举了硕大的白瓷盘子去接,恭恭敬敬的。每当这种时候,骆家爷爷的可爱之处就显现出来了。骆仲晏一抬头,就撞上了老爷子的挤眉弄眼。那只老手极造作地抖了抖,一大筷子油炒蛋花没能顺利地放进盘里,而是滚落到了李舒心裙子上。“啊!”肇事者大叫,“来人,快来人!怎么样,烫着了吧?”蛋花倒是不烫,只是这油一浸,大块油渍在李舒心的裙子上晕开,像朵喜人的大花。赵婶跑过来,啧啧惋惜,这么大块油渍,这裙子还怎么穿呀?“走得动么?让薇薇带你去换件衣服?”爷爷犯了错,极其周道,“裙子换下来让赵婶洗了,她洗得干净,你放心。”本来挺放心,可事故发生得太行云流水,总让人感觉有哪里不对?骆家的水,实在是深啊!前面是姐姐骆伯薇修长高挑的背影,后面是李舒心那只弄脏了羽毛的布谷鸟儿,耷拉着肩跟在后头,心下戚戚。太可怕了,这么多的房间,她一个人走,非得迷路不可!好容易到了长廊尽头,骆伯薇终于打开一扇房门。“在这儿换吧。”骆伯薇别好门,转身看李舒心。“谢谢您。”李舒心接过衣服。“别着急谢我。”骆伯薇叹息了一声,就近坐在落地阳台的凉椅上,漂亮的小腿一蹬,凉椅优哉游哉地晃起来。李舒心心咚咚地跳,因为骆伯薇正抬眼打量她,她的眼睛如琥珀珠子晶莹透亮,声音比屋里的空调更清冷。“我怀孕了。”骆伯薇缓缓开口,“拖不了多久就要举行婚礼。集团的事,我再没有余力,仲晏必须回家。李舒心,你觉得你能陪仲晏走多久?如果没有这个自信,我劝你早点收手。趁自己还没弄得太难看。”李舒心的心快跳出来了,可正因为如此,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谢谢姐姐的劝告,我是不会离开仲晏的。”“哼。只怕你说了不算。别以为爷爷喜欢你就万事大吉了。爸还没开口呢知道么?”早听骆仲晏说他姐姐目中无人,没想到竟是这副散性,李舒心真想一脚踹翻了她的躺椅。换好衣服正欲下楼,就听见爷爷站在厅里大声喊她:“舒心,快来,来,见过你奶奶!”骆家奶奶是十多年前就驾鹤西去了的,李舒心只见到厅里一个明晃晃的牌位。爷爷笑眯眯,让李舒心在骆家奶奶的灵位前上过香,这个孙儿媳妇就算是认了。李舒心并不知情,接过三支香举至额前,只当是骆家的晨昏定省,敬香敬得特别虔诚。从阳台望出去,晒台上夏风吹着李舒心换下来的裙子,在风中猎猎。火热的风儿,在那长裙的褶皱间奔突,怒不可遏。只因这条破裙子,一整天都吹不干。“为了留舒心住一晚,你赵婶可是累坏了!”爷爷背着手,颇为满意地看着那条湿哒哒的裙子。“什么意思?”骆仲晏表示,有点儿懵。“傻小子,你赵婶估摸着时间,往那裙子上喷水呢!这天气又干又热,衣服怕是个把小时就要干。不干,洗衣机也带烘干的,再不行,着人买一件回来行不行?”爷爷笑得坏眯眯,“你这么聪明,这点儿看不透?这裙子干了,你们就该回去了,你爸是想留新儿媳妇儿在家住一晚,给你……创造机会。”啧啧,创造机会?这种事儿还要赖上骆世勋?这么馊的主意,铁定就是老爷子自己出的。然而,爷爷和父亲的爱子之心,却是辗转迂回。“阿晏,你可别不待见你赵婶,为了你的事,她也是操碎了心!”“吆,爷爷。”明白过来的骆仲晏笑得更坏,“听您这架势,对赵婶,您可是特别待见?要不,您就收了她,说不定她叫声挺销魂……”臭小子,连他都敢打趣!爷爷拿起烟斗要往骆仲晏头上招呼,还好他跑得快,只惹了一串朗笑在身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