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你就放心回去吧,记得每天都得上药, 伤口不能沾水, 不然很可能感染。”九卿感激道:“多谢大夫, 这是小小心意,希望先生收下。”她递过一锭银子, 塞在老者手中。后者捏了捏收拢入袖中, 也没跟她客气,“那我就走了,以后要还有事, 可以再来找我!”他催九卿回头,但九卿仍旧是一路跟到大门口, 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开元府。人也已送走, 她本该是要回头的。可元绣此时气头上, 再加上心乱如麻,她也不知要如何是好,站在门口苦苦寻思。竟就等来了个意料之外的访客。“请问姑娘来元府要找谁?”九卿上前几步,拦住径直要入内的人。对方抬起眼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写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上下打量着她。“你受伤了。”听她语气颇为凝重,当即欺身上前,一只手抓住九卿肩膀,在裹好纱布的伤口处用劲儿一摁。九卿没个防备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手想掰扯开,但宁珑却已经松开手,推开一步站定了。“已经处理好了。”宁珑又要往里走,被九卿一把扯住,“这位姑娘,是来找哪位?”“来找元绣,还有你。”“嗯?找我?”九卿眉一挑,“那我就在这,有事你同我说便可,不必特意进府。”对于眼前的这位姑娘,九卿还是有印象的。当初她在画脂坊受了牛三招,受了挺严重的伤,还是这位叫做宁珑的姑娘照看的她。既然她是大夫,还给她把过脉,那么江九卿的身份,应该是早就在她那处曝光了。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没有说出来。也是,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人的秘密感兴趣的。或许她并不想要惹麻烦上身。“这是给你的。”宁珑掏出一封信交给九卿,“我来给元绣看病。”九卿正要拆信封,闻言又拦住她:“不用了,阿绣已经醒了,剩下的吃药退烧就行。”她一边说话一边看信上所写,看完九卿将信往身上一揣,皱眉问:“你主子回来了?”宁珑点头,并不作答。“那好,我同你一道去拜会拜会你家公子。”反正刚捅破真相,元绣并不愿意见到她。两人彼此间冷静思考一番,会更好。再者,她确实对这位神秘莫测的闲情公子很感兴趣。他似乎也是如此,打从一开始,九卿就觉得此人在不断窥视她的生活。他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就好像他一切尽在掌握中,知道所有该知道的与不该知道的。当初与元绣成亲之时,他来送礼。赠与他的忠言便是诚之一字。或许其他人不了解这一字的意义,但对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后来她想拜会他,其人却消失无踪。到了此时真相大白,他又凭空冒出来,不能不让九卿怀疑此人是敌是友。“可——”宁珑还未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已被九卿拉着掉头走向来时的马车。她先将宁珑推上车,再一跃而上,冲追出来不明所以的门童交代了两句,便催车夫动身。“我们真不去与小姐说明此事吗?”“朱姑娘又不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去哪是她的自由。再说了,朱姑娘自己都说了,小姐没有问起我们便不要说,别自作聪明了,好好守着门!”“那好吧。”宁珑盘腿坐好,手执医书正目不转睛盯着,明显并不在乎马车内另一人直白的打量。九卿没料到她如此沉得住气,再加上与元绣那番争吵,使她心乱如麻,完全做不到冷静以待,干脆也不憋着了,有事说事,一股脑把心里的疑问全都问了。“画脂坊也是你们公子名下的产业?”宁珑眼也不眨,点头又翻过一页。“你们公子为什么要见我?”“不知。”“你们公子姓甚名谁?”“不知。”“你叫什么?”她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九卿一眼,冷淡说道:“宁珑。”“你与他的关系?”宁珑将医书合上,丢在一旁小桌上,“你的问题,问公子。”说罢,不论九卿再怎么问,她都不再开口。只是闭着眼睛,佯装听不见,就这么一路装聋作哑地到了地儿。九卿掀开帘子跳下车,这里正是先前来过一次的闲情公子府。先前开遍的桃花都谢了,路边堆满雪。九卿要下车,小厮拿着凳子小跑过来,放在她脚下,要她踩着下来。“公子等候多时了,江姑娘,里边儿请。”江姑娘?九卿心一沉,这闲情公子果然打从一开始就知晓了她的身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隐而不说。宁珑的出现,或许根本就不是个巧合,也说不准。心中不少疑问缠绕,九卿跟随小厮匆来到一个雅间。小厮在外头敲了三下门,报了九卿与宁珑的名字,那门就自然开了。等她们两人进去后,小厮带上门,九卿终于见到了闲情公子。他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袍子,披散着头发躺在榻上。在他两手边,各自跪着一名美貌侍婢,在为他捏肩递酒。有人进屋,并未打断二人动作,反倒是榻上躺着的男子朝这瞥了一眼,笑眯眯道:“终于把你等到了。”他拿着酒杯的手冲九卿方向一扬,宁珑就福身从小侧门离开。全程没有第二人说话,一切都进行的很有条理。“你肯定疑惑,我怎么每次都在刚好的时候找你。你在想,我是什么人,对不对?”闲情公子从榻上起身,赤脚走到书桌边抽出一画卷走到九卿身前扯开带子,那幅画一下子从他手里散落下来,铺了一地。“你看。”那卷画是仕女图,画中人额贴花钿,手执绢扇,穿一袭宫装,贵不可言,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这是?”九卿眉皱的紧紧地,她不知对方要说什么,心中又着实觉得奇怪。这画上的女人跟她长得太像了,但她又清楚那人绝不是她。先不说这画上的女人到底是谁,眼前这个男人到底为何要把这幅画给她看,九卿都还没有弄懂。“这画上的女人是我娘亲。”九卿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我来找我的妹妹。”“妹妹?”不知为什么,提到这个妹妹的时候,闲情公子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这种表情与思念、不舍之类的柔软感情无关,它怪的很,但又说不上来。九卿一直盯着他看,后者很快掩饰掉了那缕不自然的表情,挥退了室内另外两个侍女。“你不会想说”“是,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味觉跟嗅觉都失灵了,不知道这场病啥时候能好,郁闷。。第六十九章可是怎会如此凑巧?闲情公子在庆云县已有许多年, 而她江九卿不过初来乍到, 合起来也不过数月。来庆云县也并非她早已决定, 是师父决定让她下山窃玉才寻到此处。一个偶然, 一个必然,中间根本无法说得通。九卿皱眉, 凝视闲情公子的目光带著探寻,显然并未被他说服, “光只这一幅图, 不能说明什么。这世上人千千万万, 找出几个模样相似的也并不难,公子要如何证明我与画中人的联系?”“我姓赵名纨, 直呼名字即可。以你我二人关系, 又何必以公子相称,太过客气了。”赵纨倒了杯茶递给九卿,“我知此时, 你心中定有疑问,不打紧, 慢慢来, 我会一一解答。”“你可知,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何地?”九卿思索,迟疑道:“桃林?”赵纨微笑,“你果然认出来了,当初实在失态, 不过那并非你我二人初次见面。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画脂坊。”画脂坊是赵纨产业,明面上的老板是赛金飞,但她不过是替赵纨打理。每月月初,赵纨都会前往画脂坊查账。那时九卿常与李璟在画脂坊厮混,被赵纨撞见,不由得为这张脸吃惊。后来便让赛金飞时时注意她,直到九卿在画脂坊与孙家公子发生争执而受伤。赛金飞传了宁珑医治发现九卿真实身份,将这事上报赵纨,他才开始背地里调查起九卿来历。“我并不赞同你为了夺玉而欺骗元府小姐的行为,奈何木已成舟,我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婚宴上提点你。”“赵公子怎知没有认错人?”因为这张脸注意到她,可又怎能确认身份?难不成他认识师父,知道她当初是被师父从这里捡回去的?九卿还记得师父江玉华曾经说过,她是他从山匪手中救回来的。无父无母没有牵挂,他又无后代徒儿,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带回了翠环山,一养就是十八年。每年死在山匪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赵纨又怎知道她就是那名失散的婴儿?其中疑点甚多,自圆其说都难,根本无法说服九卿。“听母亲曾说,小妹脚心处有三星胎记。”赵纨目光朝九卿袭来,后者下意识将脚缩回去,心中忍不住骇然。确如他所说,九卿脚底有个三星胎记。因位置过于隐秘,只有师父江玉华一人知晓。她从未告诉第三人,赵纨又怎么知道这件事?难不成她真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妹?可她若真是他小妹,又怎会尚在襁褓中就与母亲分别,还被山匪捉走?“当时家仆护送母亲从大宛府经过,被山贼截杀,小妹就此失散,找寻多年未曾听闻音讯。若非看到你——”赵纨声音一扬,“若是再早几年找到你便好了,那母亲还能见你一面。”谈及此话,赵纨面露悲痛之色。可九卿市井中混迹多年,看人脸色练的炉火纯青,目不转睛盯视下,只觉得那表情中感觉不到丁点的悲伤,仿佛是故意表露出来的一般,带着种刻意的违和感。九卿知道,他肯定在瞒着什么。但到底是什麼,赵纨不说,她也无法凭空猜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了。“她是个怎样的人?”过去十八年,除了师父江玉华,她基本没再与人有过多牵绊。江九卿红颜知己虽多,但算得上亲人的也不过一人。如今竟凭空多出来个母亲与兄长,让她顿时有些茫茫然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更多的还是惊疑。“不如你在我这府上住上几日,好好谈谈我们分别之时遇到的事情如何?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还想好好看看我的小妹。十多年不见,你都出落成这样好看的大姑娘了。”赵纨凑近打量她,九卿有些不适朝边上挪了一小步被他察觉。赵纨浅浅笑了下,就缩了回去。“元小姐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派人前去通知的。”提及元绣,九卿的心就又揪了起来。方才沉浸在赵纨一番话中,倒是将刚才与元绣之间的争执给忘了。此时这么一提,肩膀上还在流血的新鲜伤口猛地刺痛起来,不断提醒着她在两人之间还梗着这根刺。该怎么办?元绣是如此刚烈之人,若是再刺激她,只怕受伤的就不仅仅是她一人了。此时最好的方法,还是两人各自退后一步,留下些许空间,供两人喘息,双方都冷静些了再寻思方法罢。想到这,九卿点了头,算是应下了赵纨的建议。她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与其住在他处胡思乱想,倒不如留在这里,与赵纨好好聊聊这位突然出现的母亲与兄长。*九卿离开后,屋内便陷入一片沉默中。红燕不知此地发生何事,又无从下手去问,只能手足无措在屋内干等着。见到那把带血匕首还丢在床边地上,跑去捡了,借口要去处理这把匕首,就拿着它出门。还没离开院子,就碰见回来的红玉。“这、这是?”红燕做出噤声的动作,拉着红玉跑得远远的,确定附近没人才敢开口说话:“你不知道吧,这是小姐屋里的。我刚进去的时候,看到朱姑娘肩膀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呢。”红燕翻来覆去看这把匕首,想上手摸摸那闪着寒光的刀刃,被红玉一把拍开。“这是你能玩儿的?你刚才说朱姑娘受伤了?难道是小姐伤的?”红燕摇头:“我没看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领了大夫进屋时,小姐还在床上呢。”“那现在朱姑娘呢?”“送大夫去了,说起来她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失血过多,晕倒在路边了罢?”红燕随口一说,惹得红玉着急起来,急急忙忙推了她:“你快去小姐屋里照看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敢跑出来,让小姐一人待着。我呢,现在就去看看,不知路上可否见着朱姑娘。若是看懂,我会送她回院子。这把匕首,你先收起来,等小姐要了,你再给罢。”听了这话,红燕顿时有了主心骨,头捣蒜似的点了点,拿着匕首掉头就往回走。而红玉听了这番话,心中惴惴不安地,也跟着匆匆顺着出大门的小路走。此时风停雪止,盖了一层积雪的地上,还能看到先前留下的脚印。红玉跟着脚印来到大门边,见到蹲在门边交谈的门童,叫住他们问话。门童认识红玉,她一问,就把话全说了。生怕红玉怪罪他们似的,说的诚惶诚恐,想要摆脱这份责任。红玉全副心思都挂在九卿身上,哪里顾得上怪他们,详细询问了他们带走九卿的人长得是何模样。其中一个门童脑中灵光乍现,突然记起来那人名字来,忙说道:“宁姑娘!对了,朱姑娘称呼她‘宁姑娘’,手里提着药箱,说是要来给小姐看病的。但后来两人交谈了一会,朱姑娘就跟她走了,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