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干学问,钦佩他的志向高远,钦佩他的力挽狂澜。但她更替陛下担忧。那样一个俊雅无双,本应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游荡于山水之间,吟诗作画的男子,却这一生都困守于皇城之中,从生至死,再也没出过这巍巍皇城,九重宫阙,去见他脚下这片辽阔无比的江山。犹记当年,九曲回廊,他站在梅树下,转身而望,温雅雍容,大袖飘飘。她那时便想,这样一个人,若非出生帝王家,定是个风流儒生。可惜,可惜,幸好,幸好。可惜他身虚体弱多病,幸好那人陪在他身边。这些年来,她看着他们一路走来,扶持至今,看着晋朝逐渐兴盛繁华,看着这大晋朝的江山越来越大,看着脚下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越来越富足。一晃二十五年了,她当年从这副史书上仅仅一句落水而亡的身体醒来时,不过是个年岁十四的小丫头,身处皇宫之中,虽为公主之身,却担忧受怕,几经波折,幸得作为皇兄的他多加照顾。马蹄声连连,她轻掀开帷幕,遥望路旁青柏,亭亭而立,怔怔想到这些年来,她所经历的。她这一生,嫁过三次,亡过两个丈夫,人人都说她是丧门星。当年英俊的白马将军,文雅秀致的探花郎,都在权力的争夺之下,一一丢了性命。幸好,还有身边这人还在自己身边。当年那个黑脸傻小子,见了她不敢吭声,严肃的面孔总是让她以为这人嫌弃死了自己。若不是萧相点明,陛下做媒,他们二人这一生也许就错过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都。也不知,犹在宫中的陛下又是怎样此时此刻,繁华喧闹的京城内,正中央居中的皇宫之中,却是肃静安宁。天边的红晕,夹杂着一抹鱼白,宫殿一角的飞檐重重叠叠,宁静而厚重。御花园内的浮水游廊内,满池的碧莲,粉白交错的荷花瓣夹着青青嫩嫩的荷叶。天色已经暗黄,一发不束冠,青衣的男子坐在亭中,额间浮着淡淡的细纹,肤色白润,几缕细发飘在额间,修长的手指附在角阁内的方形琴桌上的琴上,轻指拨弄,琴声清越,带起淡淡波涛,最后又归于平静。亭内的另一男子一席紫衣,圆领大袖,腰间束着革带。此男子看的出来年纪已不年轻,但依稀可见其俊朗的面孔,此刻他眉间轻皱,望着抚琴的男子,面带关心。前些时候,受了冷风的他病倒躺在寝宫榻上十多天,直到前天才恢复了不少,偏偏他又想出来抚琴,他自然是制止不住,只得时时嘱咐他身旁的内侍,忙完今日的公事后,又立刻跑来见他。亭内早已降下了帷帘,窄窄的亭内只听得二人淡淡的呼吸声以及清浅的琴弦波动声。待琴声歇了,那人扶手准备起身,他才不紧不慢问道:“你今日可尽兴了。”停下的青衣男子只淡淡一笑,道:“不尽兴。”“你就担心着你那被拿走的书。”紫衣男子微凝起脸,略带不满。这人好书,平日里闲时最爱读书,就算是在病中也爱看书。他见他病情久不好转,反而因为看书,眼角带着淡淡黑晕,精神不佳。他自然不予许,便让人把书通通拿走。那人却开始让身边人读书给他听,气的他前些时候饭也不吃,更是一晚上没睡着。“你就爱作怪。”他凑上前去,环住青衣男子的腰,在他圆润的耳边轻轻说道。“天天就爱捉弄我。”紫衣男子靠在他的肩旁,喃喃自语道,“从前看着我傻乎乎的,一边欺骗你利用你,又不受控制的喜欢你。”“现在老了,你还要折磨我。”紫衣男子靠着身边人略带温热的身躯,低声说道。“我看我生来就是个劳苦命,天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以前我以为你是傻,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不在意。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青衣男子只是淡笑,双眼微微眯着,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淡淡痕迹。九重宫阙,何其之深,他也只能就这样慢慢地度过。至于帝王基业,其实大多都是身后这人日日夜夜操劳。“宴儿。”身后人轻轻叫道。“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当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故意装作贫寒书生接近你。”“你那时其实是看穿了吧。”紫衣男子吻了吻身前人的耳垂,轻声道。何安想了想,也没应,不过当年他确实知道。身后这人当年是自负骄傲的,虽然装作寒门书生,穿着普通书生的白衫,行止举动挑不出什么过错,但那双伸出的白净修长,看不出过多的磨损的手其实就已经暴露了。寒门书生,挑灯夜读,抄书以供生活。甚至有些家境更为贫寒的,农活自然是要做的。自然而然,指尖定是带着不少的茧子的。而他虽有茧子,却不过是像是自己习练书法磨出的茧子。当年他在街旁卖画,他随这副身体的妹妹出游,妹妹一眼看中他摆着的一副画,他买下画时递去银两,手指轻微触碰,便已知这人并不简单。“从前,我只想你这人唯唯诺诺,不堪大用。但相比其他皇子,你这个皇长子,不争不抢好操控,虽然皇帝不看中你,但也拗不过大臣们硬要你当太子。”“我当时想着就算你不堪大用,没有才干,但只要我为你谋筹划策,处理政事,这天下也依旧能稳稳当当。”何安听了这人诳语,只轻笑道:“萧灵隐,你就那么有自信,这江山就一一在你掌握之中。”“若是最初,我没想过。”紫衣男子顿了顿,眸光变深。半响,他沉声答道:“只是,这是第二次了。”“定然是比上一次简单的多。”何安倒是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人志存高远,心机谋略之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朝廷之上,官场之外,他的名声从来都是那么的好。他每走一步,定然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十几步。“你怨我吗”紫衣男子又紧紧搂着身前人,突然问道。这声音倒是多了几分脆弱,何安心中又叹了一声。何安其实并不在意曾经这人的欺骗利用,只因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这天下人,大多数都不知道你的好。”萧灵隐搂着身前人,低声道。“将来史书之上”他又问了一句,“你怨我吗”何安想到二十五年前,他初到这副身体上时的情景。有何可怨,自己不愿忧愁朝政,这人心忧天下。这些年来,他一心为自己筹谋,治理着这片江山,都一一看在眼底。至于史书言谈,以后他去了,又有何需要在意的。“你的好,唯独我知我懂就好。”萧灵隐也不在意身前人的回复,只接着喃喃说道。第64章 第三个世界02二十五年前正是永平五年, 这一年的京城一直都弥漫着一股迷离萧索之意。朝野上下, 风波不断,只应高高在上的皇帝迟迟未立太子之事。马车外暴雨连连,稀里哗啦地下着个不停。此时正是梅雨时节, 气温骤降, 直让人反映不过来。早在雨初下时, 侍从就连忙从马车外递了一个八角手炉以供取暖。正坐在马车内的男人,右手轻握手炉, 一身简朴无华的圆领白衫, 上无丝毫装饰之物, 外罩着白色鹤氅。肤白面俏, 目如点漆,额间黑发微微有几分散乱,但面无波动, 唯见冷静。虽匆忙赶路,但正值雨声不断,马蹄声都被雨声一一掩盖,除却雨声,马车内倒是寂静无比。男子微闭着眼,修长细白的双手合拢在大袖下, 微捧着小巧精致, 花纹繁复的手炉周围取暖, 而手炉上方的炉盖正发出一缕缕白色的热气。突然, 马车缓缓停下, 车外轻传来青衣侍者的一声请示。“殿下,前方有一人晕倒在路中央。”白衫男子秀眉微敛,淡淡出声问道:“有无大碍”“观其衣衫,散落的物品,应是上京赶考的士子。”“后面的马车可有余位”白衣男子问道。“殿下,尚有空闲。”侍者低声答道。“那便将他安置在后方,进了城后,将他留在行人居住的旅舍吧。”白衫男子的声音不冷不淡的从马车内传来,声色清朗如青瓷轻碰,脆而有余音阵阵回转,映衬着雨声,倒增添几分余韵之声。马车外等候的青衣侍者上身披着雨衣,马车外飘来的雨声滴滴答答,早已濡湿了衣角。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依旧低斜着身子,保持着恭谨的姿态。打算正下去的同时,马车内又传来一道淡淡的吩咐。“顺便留备些银两给他吧。”青衣侍者听了后,应承了一声,便退下了。马车停下片刻,青衣侍者又返回来请示,马车内男子低低应了一声,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旅舍之中,一男子卧躺在客房之中,面色苍白,修长的双手摆在床边,修剪的圆润指甲间优带着几分黄泥,一小厮正将着热水煨烫后的白色布巾放置在男子的额间,又轻点热水,替他擦拭面部。除去脸间几分灰泥的男子面孔俊朗白皙,两道剑眉颇为锋利,面无伤痕,唇色单薄无比。灰衣小厮刚想把这男子外衣除去,盖上干净的褥被。男子剑眉下的双眼突然睁开,那眼珠子黑而浓亮,极具威严,那双眼正凝视着自己,小厮被这直视自己的目光吓得手中一抖,连忙退后了半分。“你说,是有贵人救了我。”半刻钟后,男子坐在床铺前,面色严肃问道。小厮听了后,连忙应声道,“可不是吗那马车规制繁琐,虽未见得贵人一眼,但那车外的侍者和士兵都是一身官袍,小底自小在京城长大,当了小厮也有十年功夫,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声势浩大的马车停在这家旅舍”“对了,那贵人还备下了不少银两给公子”男子听了后,微皱着眉,不发一言。他望着自己的手,肤质光滑白皙,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手。右手轻按压住左胸,毫无半分伤痕。但那只穿插自胸前而过的毒箭,那阵阵剧痛依旧萦绕于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他记得很清楚,那毒箭是从右后方射来的。敌军当前,正是拼战沙场之时,他正指挥着新排练好的军队,却没想到后背方却有人想自己死。是谁或者说是哪一派人朝中耕耘数十载,度无数风云巨变。他早已是这大晋朝说一不二的权臣,万民敬仰,群臣俯首,威望极深。他只不过没登上那个位置而已,再说,皇位对他而言,早已如同笑话一般。忽而想到某事,他顿了顿,右手轻抚木质的床板,问道:“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日”这话他说的极慢极慢,话语中虽然极力掩饰,依然可见其几分颤抖。小厮听了后,挠了挠头,暗想道。这个上京赶考的书生莫不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居然连如今的年份都不知道了,这可该如何应试。“如今是永平五年六月初三,这位公子,你可要些吃食吗”小厮问道,“店内有糖肉馒头,馄饨粥,插肉面,”男子也感受到肚子内空空如也,倒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道:“那就来碗插肉面吧。”小厮一听,暗自想到这位客官定是川蜀之地。小厮刚想离去,男子却叫住了他,一连问了不少的问题,关于送他过来的马车和人。他问的十分细致,小厮又有些害怕他的气势,只能不断地回忆。这一问一答,就已过了不少时间,男子才放灰衣小厮离去。离去前,灰衣小厮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子,小底见您衣服带湿,估计是淋了雨水,桌上已备了衣衫,公子还是速速换上吧,如今天气变得快,也容易受凉。”待小厮离去后,男子抚摸着袖口处的湿润,看向一旁小桌上备好的白衫,便换上了。换好衣衫,坐在床边的他,俊朗文雅的脸却面无表情,陷入一片沉思之中。他是记得的,这一年他原本是带着自小跟随着自己的书童一路上京赶考,带着恩师的推荐和一位朋友帮忙写的拜帖。只可惜行到一半路途,书童卷走了他的行李和银两,还想把他迷倒,丢到河里。幸得他察觉有几分不对劲,江边水急汹涌,他识得几分水性,又正逢渔翁路过,救了他一命。丢了文书的他一路跋涉来到京城,又遇大雨,四肢无力,晕倒在地,待醒来时已是寺庙之中,幽幽佛音萦绕于耳尖。可是这一次,却是被人所救。按小厮所言的种种细节,推及今年发生的事情,他对救他之人已有猜测。若不出意外,应是皇子。只是,倒是有些奇怪,按照自己的记忆这一年应是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情。待小厮回来后,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插肉面,出声说道:“公子,你的面好了”只是坐在床边的公子却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全身上下竟是读书人的风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