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贺松君表情果然见松动,脸色也不阴沉了,回到了顾飞泉看惯的那个小妇人样子。贺松君哑着声音说:“好好吃饭。”“哎。”顾飞泉应一声,眼眶跟着湿了,“妈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吃得下。”贺松君更加动容,柔声说:“妈都这个样子了,你更应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当没我这个妈吧。”顾飞泉说:“可你还没有看到我娶妻生子。”贺松君仰了仰头,看向天花板,不吭声了。顾飞泉说:“我是一定要救你的,我昨天去找了顾家父女两个”手铐“哗啦”一阵响,顾飞泉慌了一下,连忙提前出声安抚她道:“妈你先别激动,我还没说完,你听我说完再发作。”贺松君眸光阴鸷地看了他一眼。顾飞泉自认站不住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骆瑜当年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她是喜欢女人的,根本不喜欢顾槐”贺松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顾飞泉心道有希望,继续说道:“所以她那时候说不会和顾槐有孩子,是真的,她也打算婚后不久就和顾槐离婚,但是阴差阳错地醉了酒,意外有了顾砚秋。她本来是想把孩子打掉的,顾槐不同意,还说她自作主张,绝不承认我们母子,她先辜负了我们,不想再辜负顾槐,所以才将顾砚秋生下来的,后半生她也一直活在悔恨里,她”贺松君截断他的话音,嘴角勾起,嗤笑一声:“醉酒”顾飞泉艰涩地动了一下喉咙,说:“是的。”贺松君突然仰头笑起来,不是那种嘲讽或者自嘲的笑,就是正常的笑,却笑得顾飞泉毛骨悚然。贺松君突兀地止了笑,冷漠地挑起一侧唇角:“怪不得我当年质问她的时候,她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事实,只对我道歉。醉酒亏她做得出来。”顾飞泉再有滤镜,也不会觉得沈怀瑜这事做得没错,但当务之急是要开解贺松君,他结巴了一下,说:“但至少说明她不是故意欺骗你的不是吗”贺松君哦了声,反问道:“有区别吗”顾飞泉哑口无言。结果已经造成了,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贺松君目光不动不摇地回视着他,怜悯道:“别费心思了儿子,你妈这辈子已经被毁了,在哪儿都是苟延残喘,你回去以后,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再惦念着我了。”顾飞泉哀求地看她:“妈”贺松君嘴角微微一抿,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道:“顾家的那个女儿,我知道你喜欢她,你要是真的想有一个妹妹的话,妈不反对了,你在外头好好过日子就行。”贺松君蹲在这里,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就让恩怨停在这里吧,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呢,他们这些老骨头有的入了土,有的半截身子入了土,后辈有后辈的生活,不应该再强加在他们头上。“还有,”贺松君看着顾飞泉说,“妈要和你说声对不起,你小的时候,妈妈逼着你去恨顾家,还刺激你,是妈的错。你说得对,很多事我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自己,我这个当妈的很不称职。”贺松君抬头看监视器的摄像头,监控那边的警官手往下压了一下,两个刑警开门进来,将贺松君带走了。顾飞泉出来后对顾砚秋摇了摇头,顾砚秋轻叹了口气。她差点丧命,本来该恨贺松君的,但知道一切事情后无法恨起来,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当年要不是她母亲先犯了错,贺松君也不会因此搭上三十余年,走到现在这么偏执的地步。多少有些因果的意思。如果贺松君能够摒弃过去好好生活的话,顾砚秋自然会祝福她,甚至会帮助她。但眼下,已经陷入了死局,像是一栋密闭的大铁笼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铁门,贺松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唯一有钥匙的人在一年多以前就过世了。“我觉得她可能是心死了,比较适合出家。”林阅微因为顾砚秋出意外在燕宁耽搁了两天,但不能无限期的耽搁下去,她剧组开机还在等着她拍戏,所以在昨天晚上已经飞往了剧组。现下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洗过澡后坐在床上和顾砚秋视频。“你怎么净胡言乱语。”顾砚秋失笑了一会儿。“我没有胡言乱语,”林阅微给她认真解释道,“你知道她这三十年为什么过得这么痛苦吗她自己就一点错处没有我不是因为你是我老婆就给你妈洗白的意思。首先,她以为可以用孩子捆住顾槐,如果她自己意志坚定的话,你妈说出花来她该打掉还是打掉的,此错一。换成我,我不但要把孩子打掉,我还把你妈打出去,我都分手了你还让我留下孩子,你什么居心你生不出孩子关我什么事,我是代孕还是免费子宫啊”顾砚秋:“”细一想想,林阅微话糙理不糙,并不是无稽之谈。林阅微:“你妈有了你以后,她把恨藏在心里,除了绝交以外没半点反应,还在继续接受顾家提供的丰厚的物质条件。你爸知道贺松君生了孩子以后,给的钱多多了,别说养个孩子了,就说养个小鲜肉都绰绰有余。要么,有骨气一点,带着孩子离这对恶那什么的夫妻远一点,彻底止损,再再有骨气一点,或者说偏激一点,你当时就报复了呢,何至于等到今天她就没有,说到底就是懦弱,一边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包养,一边怀恨在心,端了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此错二。”顾砚秋张了张嘴,说:“我觉得”林阅微性子直,看待事情最讨厌拖泥带水,在她看来,老一辈的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而且错处都不小,一个比一个自以为是,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她现在就希望顾砚秋能彻底不管这档子事,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没办法,顾砚秋善良啊,那里边还有她的家人,不能不管。她扬了一下眉毛:“你觉得什么”顾砚秋看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林阅微突然笑了,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道:“宝贝儿你太可爱了吧。”顾砚秋“唔”一声,继续用树懒的语速缓慢地说话:“我知道我可爱,你不用强调。”林阅微哈哈大笑。顾砚秋恢复了正常说话,说:“那你刚刚说的出家”“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给她买两本佛经,要么道家也行,基督都可以啊,让她修修心,就是钻牛角尖,你说是说不通的,只有让她随着时间慢慢放下这样子。牢里没什么事情做,念经再好不过了。”“”“我认真说的,不开玩笑。”林阅微强调道。“我知道。”顾砚秋还是觉得有些不走寻常路,“可是”林阅微摊手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顾砚秋老实摇头:“没有。”林阅微说:“那不就得了,你把我出的这个主意告诉顾飞泉,让他做决定。我问过律师了,教唆杀人未遂,判十年,没什么事不能放下的。”顾砚秋很想说,她妈妈念了二十多年的经,也没能放下。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顾飞泉居然认真地思考起这个提议来。顾飞泉皱着眉头说:“我下回给她送两本经书去入门的一般先念什么经比较好啊会不会看不懂”顾砚秋:“”两天后,贺松君被告知有人来探视,她以为是顾飞泉,进房间以后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后,掉头就要走。“松君”顾槐叫住她。贺松君:“警官,我要回去。”顾槐:“我有话对你说。”刑警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着,贺松君说:“算了警官,我和他聊聊。”贺松君对顾槐就没有好脸色,他是帮凶,横竖都撕破脸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嫌恶地问:“你来干什么”“来看看你。”“少假惺惺了。”贺松君嗤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听着,这么多年都没好好听你说过话。”顾槐缓缓地说。“你现在玩的是什么苦肉计吗还是想着那个贱女人的遗愿,过来施舍你那高贵得不得了的同情心吗我不需要”顾槐在听到贺松君对沈怀瑜的那个称呼后,眉头蹙起,额角青筋跳了一跳,并没有出声。贺松君讥诮道:“怎么心疼了我说她一句你就心疼了,我当年在产房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哪里”顾槐低下头:“对不起。”贺松君:“对不起对不起,你们顾家的人就只会说这句话吗骆瑜跟我说对不起,你也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我会被关在这里吗我听见这三个字都恶心。”顾槐自顾自说:“对不起。”贺松君勃然怒道:“我说我不想听你听不见吗”顾槐依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怀孕了。对不起,顾槐不愿意离婚。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可能没办法做到了。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我还能够怎么补偿你对不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我的命吗你一句话,我都可以给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的对不起,好像是一个轮回的梦魇,将贺松君再次拉扯回那些日子里。沈怀瑜有一段日子没来了,贺松君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小顾飞泉也哭着闹着要找姨姨,贺松君边哄着儿子,边焦急地等待着。她是去不了顾宅的,那边都是富人区,她又不好在小区门口等。一个月后,沈怀瑜敲响了她的家门。贺松君关上门后拉着她上下检查,最后舒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出什么事了”沈怀瑜被她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似的,很久以后,才用很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怀孕了。”贺松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沈怀瑜重复了一遍,贺松君身子狠狠晃了一下,跌进沙发里。她先没急着大声质问,而是温声细语地问:“你不是不能生吗怎么回事”沈怀瑜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我”贺松君突然别,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你不是说你不会和他有孩子的吗”沈怀瑜说:“对不起。”小顾飞泉吓得大哭起来,朝沈怀瑜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沈怀瑜去抱他,贺松君大喊一声“滚开”,把小顾飞泉抱去了卧室,关好门。她那天道了多少次歉贺松君已经记不清了,那之后沈怀瑜又来了好几次,贺松君有时见她,有时闭门谢客,后来渐渐显了怀,沈怀瑜怀孕反应是很厉害的,憔悴了很多,她人很瘦,风一吹就倒,就显得挺着的那个肚子特别大,托不住似的,瞧着胆战心惊。沈怀瑜有时候跟她说着说着话就要去吐,贺松君想起过往她诸般照顾,哪怕是虚情假意,那也是这世上曾经对她最好的一个人,贺松君又恨又怜惜,忍不住给她端茶倒水轻轻抚背。沈怀瑜身子虚,因为怀孕折磨脸色经常苍白,约莫轻轻一推她跌倒在地就能流产。贺松君起过这样恶毒的念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就当是还了她陪伴自己两年的情。沈怀瑜自己大约也抱了这样的念头,她辜负了贺松君母子,无可挽回,又无法面对深爱她的男人,愧疚万分,便将选择权交到了贺松君手上。顾砚秋平安出生后,贺松君搬了新家,断绝了和沈怀瑜的关系,从此再不肯见她,专注地选择了恨。她想要一个解释,总觉得沈怀瑜欠她一个解释,沈怀瑜把世间的对不起都说尽,却不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句对不起。“够了”贺松君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声吼道。顾槐依言闭了嘴。贺松君喘着粗气,额前一层细汗。贺松君咽了咽喉咙,顾槐向监控摄像头说道:“可以给她来杯水吗”外面送进来两杯水,体贴地给了顾槐一杯,顾槐点点头说:“谢谢。”贺松君戴着手铐的双手费力地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微微呵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我听说是病故。”贺松君睁开眼看着顾槐。这回顾槐听懂了,他点了点头,说:“是病故。”“很突然。”贺松君垂眸望着眼前的水杯,说,“她虽然身子骨有些弱,但是这些年调养得不是差不多了么是生孩子时留下的毛病吗顾砚秋在她肚子里的时候闹得很厉害。”“不是。”顾槐踟蹰了一会儿,和她说了实情,“她前女友,出车祸去世了,她积郁成疾,身体就大不好了,郁郁而终。”“她和你结婚那么久,一直都想着别人最后还为别人殉了情”贺松君语带嘲讽地问。“是。”贺松君低着头听不出意味地笑了一声,没让顾槐看到她的表情。顾槐又说了一些话,贺松君很平静地听着,全程都没有再发作过,结束探视后被刑警押了回去。三天后。林阅微又跟顾砚秋视频,顾砚秋看着她的表情很奇怪,带着探究的意味。林阅微摸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多了什么东西吗”“没有。”顾砚秋还是那副表情,托着下巴问,“你是半仙吗”林阅微:“啊”顾砚秋解答了她的疑问:“你之前不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