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那是真正做到家事国事事事关心的一代大儒。郑森顿时被他们包围,七嘴八舌的羡慕着,此时他方才知道吴道行在士林中竟然有如此高的声誉,心中暗暗感激陈子强。明白这样的大儒可不是谁都能收入门下的,作为学院院长他不会拒绝学生入院,可要拜师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徒择师师亦择徒,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南京国子监祭酒听闻此事后匆匆赶来,抚着郑森的背叮嘱道:“能得嵝山先生青睐,这是幸运,望汝不负先生之教诲,日后学成勿忘报家国啊。”郑森双目微红,喉头发堵,哽咽地说:“学生绝不忘先生教诲,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不敢言君子,但必以君子来鞭策自己,不负此生生而为人,必行之也。”几天后郑森北上,虎卫的两个骑士也跟着去,他两要回山西,只是没来时那么急了,故而更乐意慢慢的沿途饱览风光。一路上郑森跟他两时常交谈,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军士竟然也饱读诗书,询问后方知,在虎卫中不认识字是要被军法处置的。而虎卫最早的一批人,现在已经人人熟读启蒙书籍,都是背诵如流,甚至有人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像士子一样每日抱着诗书苦读。郑森好奇地问道:“平江侯为何要将士们读书啊,平时训练都那么艰苦了,还要读书,将士们不会有怨言”一个骑士笑道:“开始时大家也不理解,都是主将逼着才读书的,后来渐渐明白了主将的苦心,那是为了我们好啊。”另一位接着道:“主将说过,军人在腥风血雨中求生,更需要读书来养性,读了书才更明白我们是为谁而战,也能化解心中的戾气,大家后来征战四方,战后拿起诗书,果然心中少了许多暴戾之气。”“为谁而战”郑森呢喃着,他理解读书化解戾气,但却不知这话的意思,当兵吃粮,这是这个时代人人皆知的,还有为谁而战的说法吗。骑士笑道:“这跟你们读书人一样,主将说读圣贤书所为何事,那么我们征战沙场和这是同一道理,大丈夫没有家国天下的情怀,那不过是一行尸走肉罢了。”郑森浑身一震,这是第一次听说,武人要和文人一样,要以天下苍生为重,原本这道理人人都懂,可从来没人说出来,除了武将外,谁会去教育士兵这种看似高大上的事啊。可他听后却是觉得这才是大道理,若是人人都把这种情怀当做做人的根本,那这天下如何会成为今天这模样。第两百一十六章 说服吴道行却说另一路赶去湖南的骑士,先到湖广按察使签事提督学正处投书拜见,此时的学正还是髙世泰,他是三年前任为湖广学正的。髙世泰见门房拿着张溥的手书进来,急忙让请人进来,来人进来后方知是虎卫的人,想想自己也笑了。陈子强和张溥同出一门,他的人拿着张溥的书信前来也是正常,因而问道:“军士所来何事,可是平江侯有事吩咐。”这是把自己放低了位置,髙世泰可不是寻常人,他是东林学院领袖之一高攀龙之子,当年魏忠贤迫害高攀龙,锦衣卫来抓人时,他是从容交代完后事后投水自杀,完全看不出些许的害怕和后悔,这让天下士林为之倾慕不已。到了崇祯登基马上就为高攀龙平反蚤,追封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宪。故而髙世泰是不用低声下气的做官的。如今这客气对的还是张溥,这位复社的领袖,是天下士子追捧的对象,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他当年发起的士子生员抵制朝廷的乱命,可以说比后世的五四运动还要激烈,有着布衣卿相的称呼。虎卫骑士恭敬地行礼抱拳道:“小人奉平江侯之命,特来送封书信给高大人,个中缘由都在信里,小人并不知情。”说着掏出书信,双手奉上,髙世泰也不矫情,伸手接过拆开布袋,从中取出却是两封书信,望眼一看,一封上书写的是自己收的,另一封却是写着嵝山先生道鉴。髙世泰一怔,随即打开给自己的书信,缓缓读来,良久后抬头道:“汝先去歇息吧,此事本官要亲自去一趟书院,到时再通知汝回音。”说着叫仆人带骑士下去休息,好生招待等他回来再说,自己转会后院交代一些事后坐上马车去往岳麓书院。到了那,直接找上吴道行说:“见可兄,小弟此来有一事相求,望兄长勿怪小弟多事。”髙世泰和吴道行相交莫逆,故而陈子强才会委托他来相求,陈子强明白有些人不是权势地位能让其愿意的,即使是圣旨还是有人不尊,中国的文人即使一代不如一代有骨气,可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谨守着传统。就像刘邦身为大汉天子,就是请不来商山四皓做太子的老师,嵇康宁死也不愿和司马昭结亲家,阮籍更是碰到看不上的人直翻白眼。像吴道行这种洁身自好的读书人,除了用真性情去打动他,只有他的至交好友能说得动一二了。自古能被真正的文人认同的至交,绝不是跟自己志趣不相投的人,也绝不会是趋炎附势去讨好权贵的人,这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写照。吴道行被髙世泰说的一愣,展颜笑道:“汇旃贤弟,你我至交何来相求,有事就说,为兄若是做得到绝不推辞。”髙世泰苦笑,心中暗道,若是你知道这是让你收弟子,还是一个海盗的儿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可知道他的性情,只能把陈子强给他的书信递过去道:“此乃山西巡抚陈绣虎让我转交的书信,兄长看后再说吧。”吴道行一皱眉,伸手接过书信,嘴里却说道:“可是那位先帝义子,徐子先的门人,平江侯陈子强。吾与他并未晤面,何来书信往来。”髙世泰摇摇头道:“兄长还是先看信吧,小弟等您看完了再说。”吴道行点点头,自己朋友的面子不能不给,若是其他人上门给他这书信,他可能随手就扔一边了,日后闲得无聊才会看看。展开后见到上面写的:嵝山先生道鉴亚圣曰:君子有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为其一也。今天下板荡,虽有苍天不佑苍生之故,又何尝不是人祸横行所致。先生高士也,不以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承三闾之高洁而无其放歌自逐之高举之意,千年书院赖以重焕生机。今有一良才,出身鄙薄而不甘堕落,年方弱冠,英姿勃发,有周郎之风采,更兼武穆之精忠,晚辈深感其为美玉,不忍见其误入污沼,故而恳请先生援手,传之以道晚辈陈氏子强顿首再拜。洋洋晒晒千言书信,吴道行看完沉吟道:“汇旃贤弟可知此人”髙世泰有些惊讶,眼见吴道行没有当场拒绝,而是问郑森的情况,看来陈子强信中说了让他不忍拒绝的原因。因而回答道:“此人乃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南京国子监的学生,绣虎说钱某人看上欲收其为弟子,因而阻止。”“哦看来陈子强没说谎,能被他看上自然不错,虽说为兄不屑其人品,可其学识文章确实为翘楚,再贪婪也不会随便收弟子的。”吴道行微微点头,髙世泰更进一步说:“绣虎欲动天下商人,此事已见苗头,此子之父可是大海商,加之手握重兵,故而”吴道行恍然大悟,笑着说道:“人言平江侯知兵却不善理政,今日看来传言多谬误也,这是抢先手啊,看他这些年的作为,是个爱民之人,为兄岂能拖他的后腿,这事某接了。”髙世泰笑道:“小弟若是知道兄长这么容易说服,也不用忐忑不安了。”吴道行哈哈大笑,抬手指着他说:“别说你不知道,这些年的军户改制,皇室纳粮,爵位重定,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身后没有他的影子。”髙世泰笑道:“正是如此,小弟才愿意替他做说客啊,天如曾写信给我,提了点改良的事,这只是前兆,后面的才是重点,因痼疾太久了不好下手,故而才缓缓图之的。”“哦可否说说”吴道行问道,髙世泰哪能不愿意,把张溥跟他说的一些内容一一说出,具体的不知道,但大致的他都已经了解,张溥跟他也是至交,自然要拉他进入改革的阵营。“好啊自从万历新政后,好久不闻如此振奋人心的事了,这是真正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的作为啊,难怪韩虞臣拼着一世英名也要护住此子。”韩鑛当年为陈子强担下恶名,瞒得住大部分人,可如何瞒得住眼睛雪亮的人,吴道行可不是低头不理世事的教书匠,而是关注民生的大儒,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第两百一十七章 晋王府的野望三月的江南春光明媚,朔江北上,不仅看尽两岸风光,也免了道路因为冬雪化开的泥泞,从长江直入洞庭湖,再上岸骑马而行,不过二十天就到了岳麓书院。郑森并不知道此前陈子强花了多少工夫,他却是一到此地,报上名号就被让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位年轻人过来,拱手道:“可是明俨当面,为兄王夫之,字而农,乃先生入室弟子,今后就是尔师兄了。”郑森急忙拱手作揖,施礼道:“小弟郑森,见过王师兄”王夫之和善地笑笑,伸手亲热地拉住他的手道:“先生已等候多时了,咱们走吧,去见过先生再安排住下的事。”说着转头对两位虎卫士卒道:“两位是虎卫将士吧,一看就是器宇轩昂,你们的同伴在高大人府上住着,说是等着你们一起回去。”两人急忙拱手谢道:“多谢王先生告知,我等告辞。”王夫子笑道:“不才还未有功名,德业亦无寸进,不敢当先生之名。”两人齐声道:“某等南下时主将就叮嘱过,一定要对先生恭敬,主将说先生日后定能开一代文宗之名,不得怠慢。”王夫子惊讶万分,此时的他声名未显,哪想到平江侯竟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信心,惊讶的都忘了客气了,眼看着两位行礼后回身而去。等他回过神来,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了,急忙高声叫道:“两位回去后替某谢过平江侯,就说衡阳王夫之生受了,必不负大人期望。”两人回身再次行礼,应了一声转身而去,郑森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师兄,他如何能想得到,自己这师兄竟会是日后的一代大儒,开创了整个时代的学术思想的巨擘。也因为如此,郑森从此对师兄异常尊敬,深受他的影响,一直以百姓为重,一改郑家商人奸诈的传统,成为谦谦君子,这是后话。却说陈子强在山西干的风生水起,先是大同,而后扩展到太原,西去的勋贵们跟着他赚的盘满钵满,别人自然眼红,可不知道技术又无可奈何。山西到处是煤矿,勋贵们不可能全部买下,再说人家见到赚钱了,怎么肯把自己手上的地卖掉,以前没用的荒山如今都成了抢手货了。大同代王府中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对着高踞银銮殿上的代王朱传一跪三叩首,代王抬手淡淡道:“平身吧,晋王兄让你来大同干啥来了。”这里的晋王不是按明史所录的朱求桂,按照后世挖掘的晋王墓葬记载,朱求桂早在崇祯三年就去世了,而满清的清世祖实录中有更明确的记载,故明晋王是朱求桂的儿子朱审烜,这是和太子同一辈的,这一辈人字号不同,但都是火字偏旁的字。来人是晋王府的内官李诞,恭敬地回答道:“我家王爷让奴婢来大同,是专门来拜见代王千岁的。”说着贼溜溜的眼睛四下里望了望,代王皱了皱眉,不悦地说:“此处是代王府,有什么话就说。”这是见他四下乱看的不满,内官是太监,岂有胆大到如此的,若不是这不是自己府上的人,要给晋王面子,他能直接拉下去杖责一顿再说。李诞慌忙低头说道:“晋王殿下有要事和殿下商量,不便被外人知晓,故而奴婢方才大胆了,望殿下恕罪。”“哦”代王想了想,挥手让闲杂的宫女和小太监退下,身边只留着几个亲近的人,说道:“好了,你可以说了。”李诞磕了一下头道:“我家王爷说,如今勋贵们在山西大赚银子,咱们是地主却只能干看着,想跟千岁商量,是否可以联手向平江侯要炼煤的方法,或是咱们收买也好,暗中下手抓几个工匠也行,总能探听出方法来,倒是咱们两个王府也可以赚些。”代王摇摇头叹息道:“这事难哪,你当他陈子强没防着咱们哪,在山西除了咱们皇室,谁敢向勋贵伸手,一旦绑了人他第一个就能想到咱们。”李诞奸笑道:“殿下只要没证据,他能奈我们何。”代王定定地望着他,嗤的一声笑了,鄙夷地说道:“没证据,呵呵呵你去糊弄别人还行,那位主儿是跟你讲道理的人吗别说咱们跟当今隔得远了,就是福王叔又如何,别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你家王爷和孤王都要叫他一声弟弟。”李诞还欲要再说,代王说了一声孤王倦了,就起身回后堂去了。李诞无可奈何,只能腹诽着这胆小的王爷,恹恹离去。来到外面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叫来随行的护卫低声交代道:“你们去打探一下,那些工匠住哪里,这几天盯着点,看看他们的行踪,找个机会下手绑几个回来不一个就行,动静不要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