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怪绣虎每说武将痛快,情愿跟军将们嬉闹,也不愿跟文人士子交往。”吴梅村这是借陈子强的名声,抬高武将的地位,这种惠而不费的做法是文人惯用的,他也不能免俗,其实这已经是商人的手段了。郑鸿逵却是听着顺耳,舒心地笑道:“下官也是久闻平江侯大名啊,听说他还擅长武技,不知何时能见识一番啊。”武人一般都见猎心喜,见到两位虎卫的精兵,自然想起传言中陈子强善战之名,故而感叹一番罢了,可听在虎卫士卒的耳朵里就是想要试试了。只见那两人同时踏上一步,抱拳道:“我等乃是虎卫老卒,将军若是想见识主将的功夫,不妨咱们来试试,像我等这样的主将可以同时对付二十人而不败。”郑鸿逵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这精兵一看就是高手,绝不是普通军将能胜得过,可他们却说陈子强一次能对抗二十个,虽是不信,却也明白,陈子强若是没本事,恐怕这些骄兵悍将也不会服气的。心中也是意动,起身抱拳道:“咱们都是武人,就不以军中地位来论,就当是武士之间的切磋如何”吴梅村暗自叫苦,他知道虎卫骄傲,不是谁都可以压服的,可郑家目前是拉拢的对象啊,这打斗若是出了意外,他哭到没地哭去。可郑鸿逵应战了,这是武人的尊严,自己还不能阻止,只好焦急地叫道:“三位点到为止啊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三人答应了一声,摆开架势比划起来,军中武技没有花哨的招式,往往是一击毙命的杀招,那都是千百次磨炼一招练出来的,加上血战余生后的经验总结起来的杀人术。只见三人凝神注视着对方,神情看似紧张,其实肌肉是最放松的时候,谁也没主动动手,就那样互相凝视着对方,慢慢的豆大的汗珠开始滚落,他们三根本感觉不到。突然三人动了,一触即分,吐气开声“哈”“哼”随后就是砰砰的响声,只是身体接触后发出的沉闷声音。三人站定,两位虎卫士卒拱手道:“郑将军赢了。”郑鸿逵苦笑道:“不错,这在战场上你两死了,我的一条臂膀也没了,恐怕还要加上半条腿,虎卫名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说完郑鸿逵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以两位看来,我这功夫能在平江侯手底下走过几招”两人毫不犹豫地齐声道:“一招你就死了。”“这么厉害”郑鸿逵有点不信,两位中的一人答道:“我们出来前的两天,主将要试试前两年在辽东收的将士,跟我两一个档次的士卒,上去了二十三个,才打败了主将。”郑鸿逵这回相信了,这两位士卒说话的时候,那神情不是在吹嘘的模样,完全是一种骄傲的样子,仿佛打败了陈子强是莫大的荣光。而且这两人一看就是铁血沙场的人,一般是不屑于说谎的,这让郑鸿逵难以置信,陈子强年纪并不大啊,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才对。吴梅村这时笑着出来打哈哈道:“郑将军可是福建人啊,不知道绣虎的功夫正是你们福建嫡传的吗”郑鸿逵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哈哈笑道:“我都忘了,那可是俞武骧的传人,说起来还是半个老乡啊。”郑家是南安人,俞大猷是晋江人,确实算半个老乡,明朝南少林名扬天下,福建的武士确实是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第两百一十四章 和郑森的对话当晚郑鸿逵就带着郑成功过来,当然现在他叫郑森,二十岁的郑森可是很崇拜陈子强的,没大他几岁,就把鞑子打的龟缩回辽东,就是平定西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这对武将家族出来的年轻人来说,是巨大的吸引力,即使他现在读书考科举,但血脉里还是向往着沙场秋点兵的气概。吴梅村见到他之后相当满意,这年轻人一看就正气凛然,不像虚伪的人,说话条理清楚,彬彬有礼的,刚强中带着文人的儒雅。“你就是郑森吧,听说今年该满二十了,可有表字”吴梅村温和地问道,他其实知道郑森字明俨,就连他的小名福松也知道,这是借故搭话,好更好的交流而已,毕竟之前两人没有交集。郑森恭敬地作揖道:“回吴大人的话,晚生八月份的生辰,半年后就该行冠礼了,六年前童生试时,先生说既要科考就当取字,故而取了个明俨的字。”自从当年陈子强行冠礼后,许多富人家也开始重拾这被元朝抛弃的礼仪,现在不仅士大夫家有冠礼,富贵人家也跟上了。这都得益于陈子强日渐高涨的人望,一次次的胜仗让他闻名天下,自然也成了许多人效仿的对象,何况他当年是皇帝亲自行冠礼,甚至给他加冕。这其实也是陈子强这些年在宫中任性,却极少被人弹劾的理由之一,天子亲自加冕成为了标志,那是王公的待遇,既然皇帝都认可了他是殿下,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吴梅村笑盈盈的说道:“既有表字那为兄叫照文人交往称你为明俨了,咱们不论官阶,既然绣虎看重你,咱们就平辈相交如何”郑森急忙行礼道;“这如何使得,大人既是父母官,又是士林前辈,晚生区区一个秀才,如何敢和大人称兄道弟的。”吴梅村哈哈大笑,指着他说:“你这样子啊,若是见到绣虎就完了,他可是混不吝的,你不知道吧,除了在他岳父和兄长面前这小子能规矩点,其余的哈哈哈”吴梅村因是想到陈子强的笑话,不由得捧腹大笑,戏谑说道:“他叫当年的韩阁老老韩,那可是他恩师的朋友啊,为了这不仅被懿安皇后责备,有一次被卧子听到,被喝令趴着狠狠地揍了一顿板子,可他转眼又忘了,隔几天又叫方阁老老方,那小子也是绝了。”郑森听得都愣了,还有这样的人,特别是这人还是自己崇拜的对象,想想有点哭笑不得,边上的郑鸿逵也是惊讶的瞪大眼珠子。吴梅村一看就知道郑森在想什么,笑道:“你们别误会了,绣虎的性子是不拘小节,但大节从来不亏,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嘴上那样咋咋呼呼的,心里其实极尊敬那些阁老前辈们,不然当年他还不认识刘宗周,一听刘大人犯言直谏被捕,他马上赶到诏狱去救人,那可是锦衣卫的地狱啊,进去的人谁见过完整出来的,可刘大人第二天完好无损的出来,这才是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啊。”“不错,福松啊,平江侯是武人的性子,不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郑鸿逵马上接着说道,郑森点点头道:“侄儿知道了,平江侯是徐阁老的关门弟子,岂是奸邪之辈,徐氏一门皆是端方君子,教出来的弟子也同样是忠君之人。”此时的郑森已经进入国子监了,见过钱谦益一面,还没被收为弟子,可钱谦益已经流露出愿意收他为门下的意思,只等着他主动求拜师了。郑家豪富世人皆知,钱谦益应该就是看上郑家的银子,才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郑森青睐的。郑森自然也想拜师,毕竟钱谦益名气很大,不仅是老一辈东林党仅存的领袖,而且确实是才华横溢的大文豪。今天被自己的叔叔告知,陈子强推荐他去岳麓书院读书,他很是迟疑,毕竟国子监的学生不需要考举人,只要在国子监里通过考核就能参加会试。去了岳麓书院,那就等于放弃这名额了,还要从举业开始考起,金举人银进士说的是举人的竞争比进士更惨烈,毕竟名额不同,况且能考上举人的谁没有几分本事。最终他决定先来看看,见见吴梅村再下定论,如今一番交谈,对吴梅村大有好感,胆气也大了许多,渐渐放开拘谨,因而疑惑地问道:“吴大人可知平江侯为何让我北上拜师,森日前已地钱公青睐,已有打算拜其为师,这些天正在准备找人去与钱公处求学,不知”吴梅村深深看了他一眼,郑森叔侄皆有些不明,吴梅村认真问道:“明俨认为儒者应当如何”“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我儒者所当为也。”郑森如是回答道,吴梅村点头道:“然既如此,明俨觉得钱公做到这两点吗”郑森哑然,他虽来南京城不久,可钱谦益名满天下的不仅是文名,其在前些年因为索贿一事同样也天下皆知,更有应天府底下县里士绅把土地投献在他弟子名下,所得其实全是他的,这事同样也被士林诟病,他怎么可能没听到风声。吴梅村严肃地说:“明俨知道平江侯幼年时就立下大志,以张横渠的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命来作为这一生所求否”郑森摇头,郑鸿逵却点头道:“仆略有耳闻。”吴梅村道:“那两位可知,平江侯中举后拒绝乡邻投献土地,封侯后苦于吾皇赏赐的土地无人管理否”两人同时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大明哪个中举之人不接受投献,还有勋贵苦于无家奴仆人管理田地的,这太颠覆了。“呵呵呵呵说白了吧,钱某没做到儒者当为之事,平江侯做到了,至于为何让你北上这要说到你们郑家了,绣虎虽远在京城,当年就说过,郑芝龙接受招安是迫不得已,郑家真正忠君不是他,而是郑鸿逵和郑森,如今你两可明白为何要你北上了,又为何我敢于把书信直接给郑将军了。”叔侄两浑身一震,郑森急急说道:“平江侯会对我父亲做什么家父虽桀骜可还是心向大明的,否则也不会招安啊。”吴梅村摇摇头道:“明俨错了,绣虎不会对任何一个对朝廷无害的人动手,他只是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儒者教导,从而影响汝父,莫把家族利益凌驾于大明的利益之上。”第两百一十五章 北上的郑森郑鸿逵叔侄回去后两人商量上了,在吴梅村那并没有匆匆下决定,这事可是大事,关乎郑森日后的功名,自然不能草率。“四叔觉得此事可行否”郑森凝重地问道,吴梅村虽然没多说别的,可他还是在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味,至少陈子强认为郑芝龙把家族利益摆在朝廷之上,已经让他不满了。郑鸿逵同样也听出了味道,他虽是武将,但毕竟在那样的家里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海盗商人,对于玩心计也是在行的,故而吴梅村没有遮掩,婉转的说出来。“森儿觉得家族重要还是国事重要”郑鸿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要说这人啊,能成为名传千古的民族英雄,并不是偶尔的,必定是从小三观正确的人才能做到。郑森听到叔父的反问,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无国何来家,四叔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大丈夫岂能因小家而忘了大家,侄儿虽愚钝,却也从小苦读诗书,岂能连这道理都不懂了。”“好不愧是是我郑家好儿郎,我郑氏一门前有五姓八家的荥阳郑氏诗书传家,后有浦门郑氏的孝义流传,被太祖皇帝誉为江南第一家,虽说与我等不同宗,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岂能让他们专美于前,福建郑家该迎头赶上才是。”郑鸿逵大声说道,虎目微微泛红,那是激动所致,这侄儿他从小就看好,允文允武,刚毅果敢,还加上酷爱诗书,一改郑家海盗商人的作风,大有君子之风。郑森也被乃叔的话所激励,郑氏在历史上大名鼎鼎,正是以孝义著称,元朝时浦门郑氏六世祖拒绝投降,携家带口的迁徙朝鲜,这是朝鲜郑氏的始祖。明成祖时朱棣篡位,还是郑氏族人郑洽追随着建文帝远走福建,当然这在当时是禁忌,外人并不知情,这是后世挖掘出来的遗迹,可郑家人口耳相传,如何不知道。为了这浦门郑氏在祭祀祖宗的祭奠典上,从那时起就把敲响二十六声钟声的规矩改为二十五声半,那半声就是为了纪念郑洽的,从族谱上勾去郑洽的名字,只能这样宣示他还是郑家子孙。郑森乃问道:“四叔认为侄儿当北上,放弃国子监的名额”“不错区区一个名额与忠孝节义相比何足道哉。”郑鸿逵慨然答道,郑森确实果断,见到叔父如此说,立刻点头道:“侄儿明白了,平江侯能为生民立命,我郑森为何不能。”事情定下了,第二天郑森就去了国子监退学,监中教喻同学感到奇怪,问其原因,这事不好告诉别人,可他又不擅于骗人,纠结了良久,迟疑地说道:“森被岳麓书院吴院长看中,欲收为弟子,故而欲远行北上拜师,因而不能在此读书,望见谅。”他想着其他事不能说,拜师却是可以的,毕竟日后拜师后人人皆知,也无法遮掩,可没想到此言一出,人人惊呼:“娄山先生,这不可能”原来这吴道行在江南也是大名鼎鼎,郑森虽说来南京读书,可久在福建,不知其名气之大不亚于钱谦益,故而原先还迟疑着。岳麓书院乃是张拭一脉的传人,也是理学的拥护者,可这一脉更倾向于周敦颐的学说,更为务实的关注民生,少谈甚至不谈心性之类空洞无物的道理。传到吴道行这一辈,他跟东林学院的理念极为接近,但却不是现在东林党的思想,而是老一辈那种真正关注民生的思想,故而吴道行被江南士林誉为湖湘一带的顾宪成高攀龙。这可是极大的赞誉,顾高两人是东林党的创始人,可不是后面这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