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妈妈正在收拾,听后便应了一声,“夫人稍待,我把这些东西归置好,便去重新热了来,很快的。”一面端了面盆先出去了。郑氏想着先闭目养养神,便上了榻,谁知一会便感觉十分困倦,正要睡去,就听见外面有个急促的声音叫道,“姑奶奶可睡了吗大事不好了”郑氏吓了一跳,遂然睁眼,问路妈妈,“是谁”却见路妈妈并不在里面,显是为了去热雪蛤汤,还没有回来。就听舱门呯呯的被敲响了,外面的人连声道,“姑奶奶,表二小姐爬到主桅上去了,咱们上不去,她自己也下不来,正在那里叫人呢姑奶奶好歹出来看一看哪”郑氏翻身坐起,不由心烦意乱,“这个小孽障一天天的不消停,作妖作怪她喜欢爬,那就让她呆在上面别下来,我懒待理她”又自言自语,“秀姐儿呢她们俩姐妹不是住在一起么妹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是死人么”正在此时,路妈妈回来了,郑氏急忙道,“路妈妈,你先去看一看,秀姐儿在不在。”路妈妈应声而去。两间舱房离得很近,路妈妈很快便回来了,“姑娘,出了怪事儿,到处没见着大小姐的人。”郑氏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不见人船上都找了吗她去了哪里”一面催着路妈妈帮自己穿衣,“走,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扶着路妈妈急急的走着,郑氏先去两姐妹住的舱内看了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两人急忙又下了舷梯,来到甲板上,就见稀稀朗朗几个人正站在那里,都举了火把,仰着头向上看。夜色中依稀看到,主帆最顶端的架子上,半坐着个瘦小身影,不是禇英又是谁呢郑氏马上叉起了腰,仰着头就要开骂,这时陆陆续续从舱底上来几个轮桨手,一见禇英趴在主桅上,个个大惊失色。为首一人更是一拍大腿,“糟了”把郑氏吓了一跳,“诸位船工,怎么了”为首那人直跺脚,“晦气咱们行船的,本来连女人物事都要忌讳,如今更是了不得了,一个女子,竟然爬上了主桅难怪此行如此不顺看来还有祸事在后头呢”遭水匪这样的事都出了,竟然还有祸事那是要船毁人亡才算吗听到这船工的话,船上的人顿时炸开了锅,“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得先把表二小姐接下来吧”有的人就开始嘀咕了起来,什么姑娘家家的不像话,郑氏家教不好等等,若不是昨天禇英散了银子给他们,只怕更难听的话也说出来了。掌舵的更是直嚷嚷,“我说咱们只有耽搁几个时辰,先收了帆,收帆她才能下来。到时让她自己抓着帆布,不要被甩了出去。是她自己非要爬到上面的,咱们也没办法。她若是不下来,咱这船就不走了。”郑氏急火攻心,抓着路妈妈一个劲地道,“路妈妈,你,你去和他们说,我们英姐儿还小,她虚岁才十一,连天葵都没有来过,算是哪门子的女人小孩子调皮罢了让他们千万不能收帆,这一收帆,她要是没有抓紧,要么掉在甲板上,那至少也得摔得手折脚断的;她要是掉在水里,那更了不得,这里江水如此湍急,她命可就没了”路妈妈被她催促着,只得上前乞求,“诸位大工,好歹看在舅老爷的份上,千万别收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成吗”看了郑氏一眼,她又对着众人道,“各位,你们有谁能救了二小姐下来,我家夫人必有重赏,比昨日的赏格还要高”她生怕郑氏不允,谁知郑氏慌忙点头不迭。众人望一望高高的桅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上去。没办法,主桅既高又滑,人一爬还飘飘摆摆的,平时除了专门补帆的工匠,谁没事爬到那上面去呢而且以这个时代的建筑高度,一般的人都还是很恐高的。郑氏仰头看着禇英,见她一声儿也不吭,不由且哭且骂,“孽障牛心古怪的东西,你这是犯得什么贱,作得什么死你是要气死你娘不成你想死,这江面又没盖着盖儿,你就别出声儿,你一头扎下去,谁也看不见你偏要爬到这上面丢人现眼”骂到不出声这一句,突然又惊觉大女儿好像也不见了身影,一时竟害怕极了,又痛哭着问,“你姐姐呢我的秀姐儿,她去哪里了她去哪了啊”她的脑海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时之间全身都开始发抖。她不敢再往下想,马上摇头,“不会不会,秀姐儿这么听我的话,她不会的,她绝不会”求救般的看着路妈妈,她痛哭失声道,“妈妈,你快让人再去找一找,船上每个角落都喊上一遍,我的秀姐儿听话的很,只要为娘的叫她,她一定会出来的”想到自己为了出一口心中的闷气,拿着两个女儿做阀子,又打又骂,而平时胆小懦弱的长女很有可能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她立刻又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她几乎要崩溃了。禇英居高临下,看得真真切切,听得也是清清楚楚。姐姐竟然不见了自己不过是让她不要出来、不要应声而己,难道她聪明了一回,竟然知道藏起来了看着痛哭的郑氏,心又道,再糊涂的女人,只要做了母亲,必定会有这样一个软肋。也许平时不自知,可到了这种极有可能生离死别的关头,再冷酷、再坚强的人都会失了分寸,何况郑氏这样的,纯粹是为了发泄一时之气的人,禇英心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这才在上面高叫了一声,“母亲”见众人都抬头看上来,她又委屈巴巴地道,“姐姐哭了一晌午,我怎么都劝不住;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没有看见姐姐,我就跑了出来看,后来我好像听到是姐姐的声音在叫我,而且在江面上渐去渐远,我一着急,想到高处看看,就爬到了这么高,我就下不来了”众人这才明白事情的缘故。原来,这位表二小姐真真是个心地纯善,孝友幕亲的好姑娘,她是为了找姐姐才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的,而且现在还被困着下不来了,真是可怜见的很多人开始用同情的眼光看向郑氏,也有小部分的人在幸灾乐祸。昨天击退水贼后,幸而表二小姐大方打赏,先不管她是人小不懂事还是真傻,众人领到卖命钱以后的高兴也是真的。而后来,郑氏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打骂两个女儿,众人私下里一嘀咕,也就知道了是什么缘由,这姑奶奶还真是颇得郑氏的家传,抠索得很,而且当时就这般,分明是不给人脸面。众人觉得讪然无趣的同时,也都很同情这个二小姐,毕竟她是因为散了钱财给他们这些人才吃的挂落。可同情归同情,吃到嘴里的肉要吐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众人都很快的离开了,这也导致昨日在郑氏的教女现场,除了柳湘莲,一个劝解的人都没有,那些得到好处的人竟集体失声了。众人现在同情郑氏,自是因为现在她两个女儿,一个不见踪影,生死未卜,另一个被困在这主桅之上,能不能下得来还两说。而郑氏已经哭得头昏眼热,江风又吹得帆叶直响,郑氏只听到禇英断断续续的声音,什么没看见姐姐,什么姐姐越去越远,什么自己下不来了,顿时她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就要往地上倒,路妈妈身高体胖,一把揽住她,同时死命地掐了她一把,“我的小姑奶奶,这里还等着你做主呢,你可不能有事儿”照顾两姐妹的何妈妈也忙上来扶住她,“夫人还是快想想法子,先把英姐儿弄下来再说。”郑氏有气无力地哭道,“叫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自己爬上去吗”说到这里,她愣怔了一下,突然用力地挣开两个正搀着她的老妈子,“对了,你们都不肯上去,我来上去,我先把我的英姐儿接下来,再去找秀姐儿”挣着刚走出几步,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唬得两个老妈子忙抢了上去。此时众人看着都有些不忍了,纷纷上来搀扶劝解,“姑奶奶别自己先急坏了身子”“是呀,大不了再想想别的办法,人命关天呢,咱们这么多人,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困死不成”“哎呀对了,船上不是有冯、柳二位公子吗他们那身手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要救这表二小姐,还不和玩似的”“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两位公子竟也不出来照应一声儿。习武之人,他们能睡得这么沉吗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别管这么多了,快让人去叫他们吧”立刻便有人自告奋勇的去了。第9章 施救冯紫英和柳湘莲当然不可能无知无觉。事实上,柳湘莲还是第一个发现禇英的人。在禇英一开始灵活地往桅杆上攀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柳湘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里,能做出爬杆这种事情的,除了猴子,就只有玩杂耍的男男女女了。而很显然,这两者禇英都不是。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柳湘莲看得呆住了,以至于他本来只是想撩开帘子看看外面的天气,却保持这个姿势往上看了很久。冯紫英和他说话,见他全不搭理,便也凑了过来,“看什么呢难道天上飞着女人”这一看,冯紫英也愣住了,“竟然被我说中了”柳湘莲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喃喃地问,“她就不害怕吗这么高,她怎么有胆子往上爬的这,这别是中邪了吧”冯紫英也是啧啧有声,“郑家这位表二小姐,做事还真是,出人意表啊。不过,她爬到这上面是想做什么呢”正是江月浸夜,万籁皆寂之时,两人一齐仰望那高高的桅杆,在舱内被空间所限,甚至望不到尽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冯紫英一笑,“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吗我倒有个主意。”“嗯”“咱们先别出去,也不吱声,就装做不知道这事儿。这位表二小姐做事不会没有目的,咱们再等等。估计过一会儿,该有人来叫咱们了。”想了想,又道,“不过呢,待会咱们能知道的,估计只是那位表二小姐希望别人知道的东西,她真正的意图,一般人不能知道。不如咱俩打个赌,推测一番,看谁猜的最接近事情的真相。你敢赌吗”柳湘莲一梗脖子,“为什么不敢”想了想,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你之前劝我说,下了船,她和咱们就各奔东西,再不相见了,我没有必要和她置气,我都听了你的。那咱们理她做什么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完他就蜷回了床上,做出不想搭理的样子。冯紫英叹了口气,“柳兄弟,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别说她现在好歹和咱们在同一条船上,就算是个陌路之人,能帮手的,咱们不还是要帮手么要不然,何以对得起豪气任侠这四个字这也是青竹先生当时愿意收你为徒的原因,你不会忘了吧”“我,我不是”柳湘莲立刻翻身坐起,后脊绷得笔直,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和那个讨厌的丫头有牵扯而已但他又怕冯紫英笑他孩子气,只得抿嘴不言。“那不就得了”冯紫英好笑地看着他,“你忘了昨晚上的事你把她银子散了,害她挨了好一顿打,你心里就没一点过意不去就算她之前无故慢待你,那你现在仇也报了,气也出了,堂堂男子汉,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吧”“自然不会。”柳湘莲平息了一下自己心绪,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外面有人急切的叫道:“冯公子,柳公子”“来了”舱内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仍然是由冯紫英去开门,门一打开,来人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两位公子,快去救救我们表小姐吧”冯紫英一看,这人竟是船上的老舵工,昨日对水匪时特别有经验,还杀了一个水匪。冯紫英连忙伸手去扶他,来人却执意不肯起身。“快起来说说怎么回事你家表小姐怎么了”他这是明知故问了。来人便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大意就是昨天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位表小姐都受到了姑奶奶的责打;大的呢,早到了懂事的年纪,一气之下可能想不开,这会子船上找不到人,很有可能是跳江寻了短见;小的呢,被姐姐临死的怨气所惑,不知怎么就爬到了主桅上,她说自己迷迷糊糊就在上头了。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下来,这深更半夜的,别人也不敢上去救她,姑奶奶都已经哭昏死在那里了。崔管事已经吩咐放下小船,沿路回去打捞,想着人到时候总会浮上来,捞到尸体也是好的。“什么”冯、柳二人大吃一惊,柳湘莲失声道,“你家表小姐,大的那个,她跳了河”“就是啊,两位公子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你就说惨不惨偏这小的又被水鬼运到桅上坐着,都快吓傻了表二小姐,那可是个良善高义之人,我等昨日刚得了她的赏赐,这人不能忘恩负义呀我这才舍着老脸求到两位头上。两位公子,可一定要帮忙啊”老舵公说完,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有他们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哎,老伯,我们何时说过不答应啊”柳湘莲用力扶起老舵工,扭头对冯紫英道,“冯兄,咱们快去吧”一面径直出去了,另外两人忙跟了上去。几人往甲板的方向去,老舵工是熟习水性之人,在船上如履平地,走得飞快,冯、柳二人落在后面,冯紫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