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说,这青骡不择道路,不惧泥泞,要方便许多。办妥了租赁事宜,褚英和周丰一人牵一头大青骡出了门子,没走几步,就听背后有人朗声道:“前面两位请留步”英听到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却是冯紫英正走了过来,和他一起的两个人却不认识。那两人见冯紫英过来说事,便远远的站住了,两人自顾说着话。冯紫英走到近前,上下打量褚英一番,“我倒怕我认错了,原来正是表二小姐,正想着沒处去寻你们呢”原来褚英为了出门方便,平时都做男装打扮,今天还特意戴了顶遮阳笠,可但凡她行动说话,大半都认出她是女孩儿,有人只做不知,有的略诧异地看一眼也就罢了,倒没几个人是睁眼的瞎子。英有些诧异,“冯公子找我有事儿”冯紫英就探下身子,从靴筒里摸出个纸折子,散开,里面是几张折得齐齐整整的银票,“柳兄弟前番在船上的时候,一时意气,害你失了许多银钱宝物,又受了令堂的责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后来又听说令尊已经病逝,想来寡妇孤女,过日子也不容易。这是我们弟兄的一点心意,送给你,算是略作补偿。”英不肯收,“当日若不是两位在船上,我们母女三人便有性命在,也早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承望有今日两位公子豪气任侠,我还想着若有再见之日,必要报答救命之恩,哪里还敢收你们的银子呢”冯紫英笑了,“二小姐能这样想,可见是个明白人,也就不枉费我等当日那番搏命。实说了吧,这个银子是我去你舅父家勒掯来的,你尽管拿着;我是无可无不可,我看你当有大用。”一面将一迭银票硬塞进禇英手里,“拿着罢。”又看向后面周丰正在吆喝着的两头大青骡,“这是要出远门”禇英想了想,就将自家的情况略说了些,当然并没有提起郑氏改嫁的事情,那就扯远了不是。冯紫英有些吃惊地问,“睢阳离此间甚远,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害怕么”禇英笑道,“家中又没有父兄,我自己不出头,等着神仙来帮我不成又有一说,天助自助之人,我姑且相信,老天爷会眷顾我吧。”冯紫英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道,“不知道你们几时动身我那柳兄弟近日要往平安州去,倒有好几日可以与你们同路。你们何不结伴同行到时候一应起居宿行,他也可以关照一二。”禇英心里打了个突,忙婉拒道,“不必了。我们这一路行去,老的老,小的小,没的拖累了柳公子的行程。”冯紫英微微一笑,“不会。柳兄弟此番非为公干,乃是去寻访一位故人,行程上并不要紧。就这么说定了,你家住在何处说个出门的日子,我让他家来寻你。”禇英仍是推辞,“上次己是带累了两位,深恩未报,如何敢再麻烦柳公子呢实是不必了。”冯紫英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姑娘莫非和我那柳兄弟有什么宿怨我想着,好歹是同患难的交情,又不过是同行几日,何以这般苦辞”禇英自然和他说不清楚,正在苦苦思索着别的由头,冯紫英己断然道,“就这么说定了。四月十八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你们行程若顺利,正好到睢阳过端午节。柳兄弟和你们同行能得五六日,到了风津渡,他就北上了。那以后的路程,也还得你们自己走。”一面又招手让周丰过来。周丰见此人丰神俊朗,知道非富即贵,忙走了过来,冯紫英便问他,“你们姑娘家住何处离此间有多远”周丰一时有玄不着头脑,看了禇英一眼,在冯紫英的炯炯注目之下,禇英又不好向他使眼色,只得清了清嗓子;周丰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见禇英并没有说话,便应道,“姑娘新买的房子,就在崇左三坊夹马巷,离这里还有些路程。”瞥见禇英面色似有不豫,忙又道,“姑娘家里父母俱在,外人倒不好去打扰的。”冯紫英又奇怪了,“父母俱在我前几日回了趟扬州,打听得姑娘生父一年前似乎刚刚病逝,这却又是怎么一说”禇英无言,恨不得踢周丰一脚,一时气氛就尴尬了起来,周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多话,忙告罪退到一旁,留下褚英和冯紫英大眼瞪小眼。英不肯说话,冯紫英也约略猜到了什么,因系家事,也知道不好再问,便一笑道,“罢了,我那边却还有点要紧事,你们大概也急着回去了,咱们这就别过吧”一边告辞走了。那和他一起的两人便也走了过来。看这边两人牵着大青骡慢慢的走了,其中一人便问冯紫英道:“看着眼生,是什么样人咱们此次机密,冯兄可不能误了大事儿”冯紫英冷笑道:“做贼的非大白天蒙面,生怕别人不知道呢你但凡是个实心做事的,就别见天挂在嘴边,我做事情,几时还轮到你说三道四呢”那人闻言差点跳了起来,被另外一人扯了下衣袖,才勉强抑制住火气,也冷笑一声:“我不过白问一句,哪里值当你就发这么大的火在王爷面前做事,论起来我还在你前头,别说问问,就是凡事的安排,论理也该听我的。你不听我也就罢了,好歹别撕破这张脸,叫人好瞧着呢”冯紫英看他一眼,不再理会,径直往前走去,那人还要说什么,另外一人忙劝道:“好好的,又惹他做什么你们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偏要在这大街上吵起来不成但教此事过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大家再无交集,岂不是好你便忍耐些吧”一面说着,两人仍是跟着冯紫英,向前走去。一切准备停当,褚英便要定下个出门的日子,这时出远门乃是大事,求神占卜是必须的。郑氏翻了又翻,确定四月十八是好日子,宜出行,褚英偏一口否定,道是十七就要出门。郑氏将黄历举到她眼前:“十七日诸事不宜,你看清楚了不曾”英笑道:“前次从扬州回来,母亲想必也是算了日子吧结果又如何呢况且这千里路途,偌大的地面,同一时刻,总有人平平安安,有人波折生事,那遇事的难道是挑错了时辰我就觉得十七日好”郑氏被她气到,丢了黄历书在一旁,再不理她,褚英自回房收拾打点不提。至十七日清早,一大家子吃完早饭,行李包裹各收拾停当,一行五人便上路了。尤崇义为了表示自己的亲切,还安排两个小厮来帮忙挑行李,将几人一直送到城外。一俟出城门,天高地阔,褚英顿时觉得无比松快。之前因她渐渐大了,郑氏也成日拘紧了她,不许再抛头露脸。谁知褚宗兆一死,家里又多逢变故,到如今,郑氏倒是还想管她来着,却早已力不从心。但纵是如此,褚英与母亲和姐姐在一起时,内心也是压抑的。已经知道结局的命运,要挣扎着去改变,这其中艰辛自不必说;更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贪恋与求不得,惟有忧惧与不安。她的担心与焦虑,从来就不比姐姐少,她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而这自由的天地,自然的气息,她又能感受多久呢末了,是不是仍要陷入这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绝境,脱不开那命运的禁锢呢渐思渐远,和她同骑的银宝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递过革囊给褚英,“姑娘喝点水吧”英想想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就招呼众人,“天气热,到前面树荫下歇歇再走罢”众人都下到地面上,周丰和周成牵着马和几头骡子到附近去吃草,饮水,银宝帮褚英擦汗,褚英又问何妈妈可还吃得消。何妈妈却因为甚少出门,也从来没有骑过骡马,此时已深感不适,但她生性老实懦弱,便强撑着说不妨事。歇息已毕,一行人重新上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扑通一声,何妈妈一头从骡子上栽了下来,吓得那头大青骒退了好几步,好险没在她身上再踩一脚。众人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都下了马,周丰一把托起何妈妈,只见她昏迷不醒,口里还吐出白沫来,吓得众人都道:“这可如何是好”英也早奔过来看,摸一摸脉息,又掀开她眼皮看了看,遂吩咐周丰,“有可能是中了暑气,先把她挪到阴凉通风的地方。”幸好何妈妈身材瘦小,周丰很轻松的便将她抱到路边一棵大树下,银宝帮忙扇着风,褚英用沾水的湿布开始在她面部和颈部擦拭,又将她衣袖裤腿都高高挽起,将四肢也都擦了一遍。片刻后,何妈妈慢慢醒来,见众人都围着自己,不由大为愧疚,含泪道,“都是我该死,给姑娘添麻烦了”“妈妈不必自责,原是为着我的事。这次咱们歇够了再走。银宝,把馍馍和酱菜拿出来,先让何妈妈填下肚子。”又对周成道,“你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让准备一顿热饭菜,回头我们给银子。”周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姑娘,前面人家倒是有,只是一家子都忙乱得很,说是家里儿媳妇正要生呢,已经疼了昨儿一夜和今儿半天了,说是孩子大了生不出来,让咱们别添乱呢”英愣了愣,“这附近就没有别的人家了”周成摇摇头,“千真万确,我到附近看了看,对河倒是有个村落,可河面甚宽,也不见船只桥梁,河这边就这么一户人家。”英想了想,吩咐周成,“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重要人物上场最近因为电脑出了点问题,爪机码字很不方便所以四月份新电脑回来后日更谢谢大家对小冷文的支持,我会努力更新der第22章 睢阳之行三英骑着大青骡,随周成走了一刻,果然见前面一所齐整的庄院,粉墙黛瓦,筑着一人多高的院墙,看着不像是寻常农户。未到近前,便听到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声,还有其他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两人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将骡马系在院外,两人走进院子,就见侧厢房外,好几个妇女正进进出出端着热水,一个年老的男子正守在房门前,急得不住地搓手顿脚。片刻后就见一个年老的产婆从厢房里探出头来,“准备好的草木灰呢快担进来,快”英心下疑惑,生孩子为何要用草木灰一面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正和那焦急的老头儿打了个照面,把他吓了一跳,“你是何人”一眼又看到跟在褚英身后的周成,他立刻就明白了,“不是说了让你们另寻别家吗我们这里忙乱得很你们快走,认真冲了我家儿媳妇,孩子生不下来,我和你们没完”一边就要到一旁去抄笤帚打人,看来是真急了。周成一见,忙冲上前来护着褚英,褚英倒很镇定,推开他的手,对那急怒的男人道:“何不让我看看呢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们”“你”那男人仍扬着笤帚,上下打量了褚英一番,“你到底是姑娘还是小子若是姑娘倒也罢了,我算你好心帮忙;若是小子,敢在这儿说混话,别怪老夫不客气”“姑娘,我当然是姑娘家”褚英连忙摘下头上的遮阳笠,眼皮都不眨就开始扯谎:“家母和祖母都是积年的老稳婆,尤善难产急产接生,十里八方都有名望的,我耳濡目染之下,不说青出于蓝,也算是尽得真传了。这位大叔,何妨让我进去看一看说不定我就帮了你们的忙呢”一旁周成攸地瞪大了眼睛:老太太和夫人几时成了稳婆男人放下了笤帚,又仔细看了看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却嘀咕道:“今儿蹊跷得紧,刚才来了个男的,好堂堂相貌,却说是专看女科的,让我给打出去了;这会子又来个小姑娘,说她会做稳婆。今儿怎么净出怪事儿呢”话音未落,房内又是一声惨叫,男人吓得一哆嗦,就听里面产婆慌张的声音道:“不好啦,荀老爷,这孩子太大,真的下不来;便下来了,少奶奶也是个血山崩,老婆子实在顶不住啦”“什么”男人急得就要往厢房内钻,被两个端水的女人一把扯住,“老爷,里面可是儿媳妇,这不合规矩”男人急得直跳脚,“这可怎么办呐儿媳妇若有事,让我和儿子,和亲家如何交待这又没个婆婆,这这,这不是要急死我老头子吗”转过头来一眼看到褚英,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将她往屋里推,“你必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求你救救我家儿媳妇吧,若能保得住她们母子,老汉必有重谢”周成拼命抓滓英,“姑娘别去产房里本就晦气,你一个小姑娘进去能做什么刚才还混说老太太和夫人都是接生的稳婆,你是发昏了不成”英用力掰开他的手,丢下“你放心”三个字,就嗖地一声钻了进去,急得周成不知怎生是好,又不能跟进去看,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英有此一举,当然不是她发昏或是好奇。前世里,她曾是个苦逼的医学生。本硕连读的临床医学加上三年规培,虽然最终她并没有从医,但基础和底蕴在这里,她还是有几成把握的。英进到厢房内,见这房子昏暗狭小,只当面一张炕床,旁边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看来是特意备出的产房。此时正值初夏,房内很是闷热,空气中隐约能闻到血腥味和羊水的腥味。炕床上产妇面色苍白,汗湿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身上盖着床薄被,腹部高高隆起;炕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