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有些急事,便先行离开了,实在失礼。”看一眼身旁的少女,他主动向禇英介绍,“这是我的弟子,姓冒,名浣莲,她是第一次来中原。我是专程过来接她的;刚刚我正在和她说你的事情,既然现在又遇到了,不如你再和她细说一下拆缝线的事情,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学就会的。”禇英便和冒浣莲见了礼,又将观察伤口的要点也说了一遍,那冒浣莲果然听得很认真,还问了禇英好几个问题,禇英确认她记住了,傅山这才又道,“昨日未及细问,看你们的样子,这是要去很远”禇英便将情形大概说了一遍,连昨天遇到山贼的情形也说了,只略去了柳湘莲不提。傅山唔了一声,“这一路行去,山高水远,你们之中单一个成年男子,又不是孔武之人,他如何照应得了你们依我看,还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来护送才是。”说到护送,禇英一行人神情都有些讪讪的,傅山是何等敏锐之人,正要问个端的,就听远处一人叫道,“果然是师父”一面打着马就来到了近前。众人一看,不是柳湘莲又是谁柳湘莲在很远处就跳下马,往这边疾走过来,银宝一见,立刻高兴地叫了声,“柳少侠”一边还摇着禇英的手,表示着她的兴奋,知道自己是被柳湘莲救下的之后,她就对柳湘莲分外亲热了。柳湘莲走到近前,疑惑地看着他们;傅山和禇英也都疑惑地看着他,然后三人相互一看,都是一种你们怎么也认识的表情。柳湘莲也不和禇英说话,向着傅山深深一礼,“徒儿见过师父数月不见师父,师父一向可好”一面又看向旁边的少女,“这位便是浣莲师妹吧柳湘莲这厢有礼了”冒浣莲忙还礼,略带羞涩地叫了声师兄。傅山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一眼禇英,又看一眼柳湘莲,“怎么,你们认识”“嗯,认识。”“不认识。”说认识的是柳湘莲,说不认识的却是禇英。“嗯”傅山浓密飞扬的眉微微皱起,看向柳湘莲,柳湘莲脸色都变了。“我真的认识他们,我没有扯谎,徒儿,徒儿不敢瞒着师父的”柳湘莲急忙辩白道。禇英立刻反唇相讥,“刚才说看见了也只做不认识的是谁呢说过的话又不认,这不是扯谎是什么”傅山又看向柳湘莲,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可这事儿哪是一两句说得清楚柳湘莲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急得又红了脸,正踌躇着,一旁的银宝说话了,“傅先生,柳少侠是好人,昨日在老林子里遇到山贼,他还救我来着他和姑娘原本就认得,不过斗了几句嘴,一时置气的”银宝不忍心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受窘。傅山神色这才略缓和了些,知道其中必有故事。不过他也不想多问,便又问柳湘莲,“你方才路过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你了,这样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往何处”柳湘莲拱手道,“徒儿适才赶路太急,没有注意到师父;往前走又见到了我那族叔,才知道师父就在附近,我这才连忙赶了回来相见;我此次要去平安州,是去见一位故人。这人乃是我父亲当年在军中的旧交,他前几日托人带了信给我,让我务必去一趟。”傅山唔了一声,问道,“此事紧急吗”柳湘莲仔细地想了想,“倒也没说有多紧急,只是让我亲自过去,他有要紧的东西交给我。”“那这样吧,你先不忙着北上。”看了禇英一眼,傅山对柳湘莲道,“这位姑娘是我路上结识的小友,我与她有半师之谊。你们之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不管;你先把他们一行平安护送到睢阳,然后再北上。明白吗”柳湘莲知道这个师父的严厉,愣了一愣后,还得无可奈何地应了,傅山见他似乎不怎么情愿,还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柳湘莲立刻凛然,心里却在暗恼。说好的天王老子叫他也不去呢没办法,怪只怪对于他来说,这个师父比天王老子还厉害这世间千万之人,他打心底里服气的也只有师父一个。禇英呢她上午和柳湘莲吵过嘴,此时正觉得别扭,但知道傅山是好心,又不好当面拒绝,心下也觉得郁闷。不过再一想,一路行去,若是再有昨天那样的险境和意外,以柳湘莲的身手和阅历,应该会安全许多。转眼看到柳湘莲的脸色,禇英就知道他也很憋屈,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一下子就畅快了许多。去就去,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整治谁呢反正和你杠上就对了,要不然还等着为你抹脖子吗你若不爽,便是晴天,哼哼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第26章 白纷纷,沒忌讳几人正说着话,又见到远处一中年男子骑着头毛驴过来,柳湘莲一见,便叫了声,“六叔。”那男人看来热得不轻,一头一脸的汗。停在不远处,他并没有从毛驴上下来,只是向柳湘莲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看向傅山道,“傅先生几时再回金陵内子精神倦怠,胸脘饱胀,不思饮食己有数月,还想请先生替我诊视一番呢”傅山淡淡一笑,“我暂时没有回金陵的打算。你若实在着急,就带着夫人到百花洲来寻我吧,我这几个月约摸都会住在此处。你呢你不在金陵守着你那生姨子,一个人游荡至此做甚”柳六叔无奈地捊了捊小胡子,“我这也是没办法。半月前我进的一批生药,在百花洲竟然被贼给抢了你瞧瞧,向来只听说抢银子的,抢人的,抢水抢田的,没听说抢药的这且不说,竟然是大天白日之下,堂而皇之的抢伙计也报了官,可当地没人知道那贼人的来路,你说奇不奇”众人都觉得讶异,柳湘莲更是连声问,“丢的是什么药各有多少您那些伙计可有伤亡”柳六叔正要与他细说,傅山轻咳一声,“湘莲,此事想来也不是一时说得清楚;你们在此也耽搁了一些时辰了,不如先去吧;你六叔这事,我心里有数,但在你回程,便知端的。”柳湘莲知道师父从不轻易许诺,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倒不好再问。柳六叔这才注意到禇英一行,不由好奇地问,“这几位是”傅山看了褚英一眼,笑向他道,“一位小友,要去睢阳探亲,我着湘莲护送他们来回。”一面又向禇英介绍,“这位先生姓柳,字善明,在金陵城里也是有名望的大夫,擅喘疾和小儿科的,是湘莲的族叔。”禇英连忙向他施了礼,那柳善明也不下地,只坐在毛驴上略一点头,但是好奇的看了褚英好几眼。褚英心想,这人也太不礼貌了吧,这么多人和他说话打招呼,他愣是不下来,可见这姓柳的为人都不怎么样。一行人与傅山等人告了辞,重新上路,柳湘莲冷着脸,也不说话,只管放着马在前面慢跑,待拉开一段距离后,他又远远的等着。禇英一见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毕竟世界上最难看的,莫过于一张生气的脸。长相俊美又如何还不是让人看了就憋气想到这里,她又有了成算。自己心里本就对他有芥蒂,这一路相处,就没个痛快的时候,倒不如借机捉弄他一番。想到这里,她便打着骡子赶上了柳湘莲。见他瞟了自己一眼,禇英便压低了声音,故作好奇地问,“柳少侠,这位傅先生当真是你师父吗”柳湘莲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本来不想说话的,此时却有心要显摆一番了,“这还有假我师父这人,说是个奇人也不为过;医、巫、金石、武学、典籍,我师父无一不精,无一不绝,常人有他的一分才干,也足以傲世了;若不是我族叔的面子,师父才不肯轻易的收我为徒;即便如此,他收徒弟也是有讲究的,人品,性情,聪明,他都是要一一考究,能成为他的弟子,在江湖上已经算是相当有名望了。”“哦,世上真有这样无所不能之人”禇英故作讶异地问,一边想,吹吧你就,我信你才有鬼。柳湘莲不说话,给了她一个你就是没见识的眼神。禇英也不以为意,又问,“你师父如何偏对女科如此精研,这其中必有缘故吧”柳湘莲闻言立刻皱起了眉,但见她认真诚恳的样子,又觉得她并非故意,便冷冷道,“此事在我门中是忌讳。你以后便和我师父熟悉了,也万不可问起。”禇英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柳湘莲这样一说,禇英偏偏就开始感兴趣了。“莫非你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我知道啊”柳湘莲说着,略带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禇英面色一滞,随即又微微的笑了,“是么不过,你师父可当我是平辈在交往,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我相信他会告诉我的。你听到他刚才怎么称呼我来着小友,呵呵,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柳湘莲冷笑一声,“这又如何我师父是个体面人,不过对你客气一点,不摆架子,往常街头那些要饭的,他还称一声老友呢你怎么不和那些人论辈份去呢”见他嘴毒,禇英自然不能示弱,想了想,她抿嘴一笑,压低了声音问柳湘莲:“傅先生尤擅女科,作为他的弟子,柳少侠莫非有志于此敢问柳兄是何时生了这般志向柳兄跟着傅先生也有日子了吧不知柳兄得了几分真传呢”柳湘莲脸一下就红了。“你混说什么一个女子,你知不知羞的”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柳湘莲面色变得沉冷,“你想知道我师父为何要精习女科你知道我师父是个怎样的人么什么也不知道,你也敢在这放肆”禇英一时愣住了,柳湘莲又冷冷地道,“我师父常言,女子处世艰难,待产育之时,更是一脚跨在鬼门关,生死只在须臾。无他潜心修习女科,你道平常女子看病寻的何人三姑六婆罢了头痛腹痛喝的符水,难产时被灌下童子尿,你也是女子,你愿意自己经历这些吗我师父这些年来,救过多少女子的性命那些病患和家人莫不感恩戴德;编排师父的,当然也有,可你要知道,那些人的下场,都不太好;女子最忌口舌,你千万记得我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你再对我师父不敬,别怪我不客气。”一言已毕,他再不搭理禇英,打着马飞快的望前奔去。禇英顿时大感冤枉。明明只是想开个玩笑的好不好。想起柳湘莲说这番话时的神态语气,禇英不由对傅山的经历越发好奇。通过柳湘莲的描述,这人简直是个十全十美之人,偏生还了解女人的苦处,更想到要精研女科,为世间女子的疾患产育论证施治,摸索出一套系统的理论,这简直是要成神啊想起傅山那双始终忧郁着的眼眸,禇英觉得他一定有许多故事。她本想再问些什么,柳湘莲却己跑出去甚远,而且摆出一幅再不想搭理她神态。禇英觉得甚是无趣,只得远远地跟在后面。至晚便到了百花洲,这地方名字好听,景色也甚是宜人,沿着镇子有一条芦苇荡,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满荡子都是青灵灵的苇叶,间中开一片白生生花儿,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好看得紧。禇英见这些花儿开得甚好,一时兴起,便挽起裙子,摘了一大抱,和着苇叶编了个两个花环,打算一会儿银宝过来以后,和她一人一个戴在头上。柳湘莲并没有走丢,而是在进镇子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等着。见到戴着花环的禇英,他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这是哪里弄来的快丢了它”柳湘莲很是嫌恶看着她,“满头白纷纷,也没个忌讳。”禇英就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来,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生父长孝未满,我一向着的便是素衣裳,戴个白花环怎么了好好的事,被你这样一说,才叫忌讳。我戴我的,你管我呢”柳湘莲面上一僵,再不说话,也不再理会禇英,只放着马慢慢的往前走;禇英这才想起来,他是个自幼失怙之人,虽然也磕磕碰碰地长了这么大,但对比那些父母俱在的人来说,经历和心境到底是不一样的。前世多少学过心理学,禇英突然就对这柳湘莲多了丝理解与同情;想必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多少懂事了吧在一个孩子的眼里,那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或许真的让他感到悲伤与无助吧想到这里,禇英对他的成见倒是消散了许多。用力打着骡子,她奋力追赶着柳湘莲,差点将自己从骡子上颠了下来,柳湘莲回头一看,忍不住又开始讥笑,“如此笨拙之人,还想和我师父攀交情,叫他哪一只眼睛瞧得上”禇英也不为意,“可惜呀,傅先生就是叫我小友,还说和我有半师之谊;你再酸,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让你师父另眼相看的”柳湘莲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表现出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禇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所乘的小黑骡和他那的大白马扯到齐头并进,又问他,“你真的不想知道”柳湘莲斜睨了她一眼,仍是没有说话,禇英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师父怎样看我倒不要紧。你只要知道,我能被你师父看重,说明我并没有那么不堪;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值一提,却惟有一点,知道护着家里人,对家人贴心贴意的好;常言道,不看人对我,只看人对人;我就不同,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