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是她亲娘,我生他的时候,何尝不是骨裂身伤我难道不是在刀尖上走他有没有想到我啊”郡主浑身都颤抖起来,声音苍老而悲怆。原来如此师父的爱人生孩子时一尸两命,所以他才下了决心要精研女科,尤其是产科;十年过去了,他仍然矢志不移,他发誓终身不娶,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她;原来,师父竟然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痴情的男人,大概是绝版限量的,不要说这样崇尚三妻四妾的时代,就算是在现代,那也稀罕得很,简直比动物园的滚滚还珍贵。更何况这人还生得这般清俊挺拔,又兼着言行高雅,举止端方,惊才绝艳。禇英觉得连自己都要心动了,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由衷的慨叹,一种高山仰止的敬意。不管是他对感情和婚姻的执着与真诚,还是对女子发自内心的关爱与悲悯,都让她觉得,只可敬仰,不可亵渎。但看着郡主情绪这样激动,她也不好再说些让有的没的,只好安慰她道,“郡主不要生气,想来师父也是心中有结,过不去自己那个坎,才这样自伤自艾,这正说明师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对天下人都悲悯有情,难道单单厌弃自己的生母我想,一定不会的,这个心结迟早会解开,师父,他会回家的。”郡主不由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英干笑着,正还要说些什么,郡主却将她抓得更紧了,神情十分殷切:“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么多年了,多少女子过眼,他从来不萦在心,而今好不容易,他有了点松动的苗头,我可就指着你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尽快把他弄到手”禇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这像个当妈的说的话吗这只怕也是个奇葩吧呆呆地看着郡主,禇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郡主见禇英似乎吓到了,不由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高看你一眼,没成想你也就这点胆魄这世界上,男人对女人用手段的多了,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对男人用用手段他既然不避讳着你,你平时就该主动些,嘘寒问暖,加衣添饭,多方照应;等你大些了,哄他上了床,生米煮成熟饭,像他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不负责任”禇英没法再装傻了,咽了咽口水,她有些艰难地看着这位奇葩郡主,字斟句酌地道:“听几位师兄说,师父武功深不可测,等闲人根本不能近身,他又是个男的,他自己要是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他不成何况,师父是个重情义的人,既然能守誓十年,他就能守二十年,三十年,这已经不单是一种承诺了,我觉得,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是不会再接受别人的,我们又何必勉强他呢这样不是让他心里更难过吗”“不过是让他再找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繁衍子嗣,得享天伦,这都是好事,他为何要难过再说了,强迫一下怎么了多少夫妻婚前没见过,强拉乱配来,婚后还不是好好过日子远的不说,就连他爹还是我抢来的呢”郡主又哼了一声。啥傅山的爹是被他这郡主娘抢来的故事怎么越听越劲爆了呢见禇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郡主更加得意了,“千真万确,他爹是被我抢进王府做了仪宾的;他爹本是山西人,是个应试的举子,我见他生得风流俊俏,就让人去打听,结果他竟然说家中有了未婚妻;这怎么行我当时就命人将他绑进王府,关了十来天后,就与我成亲了。怎么样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再闹,那也翻不过我的手掌心去”这一阵接一阵的,确实把禇英雷得不轻,雷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这,这是郡主身份高贵,我不过一介民女,就算想抢人,那也不能够啊”“那总有别的办法,”郡主微皱着眉头,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看向禇英,“你不是正学医用掖那敢情好,你可以给他下点药啊不管春药还是迷药,别伤到人就行”禇英觉得自己冷汗都冒出来了,这老郡主,花活儿也太多了吧摊上这样的妈,傅山是真惨禇英已经打心底开始同情他们两父子了。酝酿着该怎么应付她,禇英突然间抬起了头,正好对上郡主带着探究的目光,目光中竟还带着一丝阴冷,禇英心里一激灵,坏了王府里养出来的这朵霸王花,绝不只是她表面这般的蛮横无脑,她来这里,也不仅仅是要找儿子,对接近儿子的人察言观行,多方考察审鉴,才是她的本意想到这里,禇英一阵庆幸,连忙又跪了下来,“娘娘,民女不敢别说师父自己也懂药,就是不懂,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一面又膝行了几步,从那个箱子里拿了个金玉如意的摆件,“娘娘所赐,不敢不收;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若全留下,只怕会折福;我只拿了这样东西给师父看,告诉他,您对他很是挂念,慢慢的劝他回去看一看,您看怎样”郡主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面上带着些讥讽之色,“我竟然小看你了,你倒是个知进退的。你今天但凡再贪心一点,愚蠢一点,我管教你这铺子开不下去我挂念他母子连心,这是自然之理,可他也把我糟践够了忤逆不孝之子,这么多年,为着他的事,我愁眉不展,彻夜难眠,他倒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人,就勾得他性情大变,不事父母我难道是他的仇人吗”一面慢慢站了起来,抬着下巴,“他不肯见我不要紧,你和他说,他爹几个月前一病不起,都快死了,他自己是大夫,问他要不要救,不救拉倒”说着一拂袖子,“我们走”说完便向外走去,那女官忙快步跟上。禇英仍然跪在地上,估摸着郡主走远了,她这才慢慢的爬了起来。那个大箱子仍然放在地上,郡主并没有让人带走,看来在她眼里,这箱东西不过是她考验人的道具,用过了也就丢下了,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就有点棘手了,禇英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它交给师父,毕竟这也算是他家的东西。招呼人将柜台都恢复原样后,禇英这才回到了后堂,发现傅山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水。禇英看着他,他也就看了禇英一眼,还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郡主走了”“郡主娘娘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禇英说着走了过去,坐到他的对面,“师父,她还说,您的父亲,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希望您能回去看一看。”“嗯,我知道了。”良久,傳山才应了一声,“她来这里,绝不单是为了此事吧她还和你说了什么”那些话禇英却不好说出口了,因此红着脸只一笑,也不说话。傅山是何等聪明之人,素习也知道他母亲的性子,因此也约略猜到了些什么,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事,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她这个人,你就不能亲近,她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这人呢,什么都可以选择,惟独自己的出身,任何人都没法改变,所以啊,不能理会那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禇英正要搬出大道理来劝一劝,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绝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想说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傅山想了想,又问,“你要进京都,打算什么时候起程过几日忠靖候家的侄女儿要去京都,正是为了去那贾国公府走亲戚,你何不同她一起”“忠靖候家他那侄女儿可是叫史湘云”禇英突然想起了这个人。“闺中名讳,那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你既认识她,何必又来问我”傅山觉得有墟怪。“哦,那倒不是。我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说他们与贾家有亲,是对街香料铺子的容三奶奶告诉我的。”禇英毫不犹豫的拉人垫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容三奶奶”傅山想了想,“哦,那是武威将军府的三儿媳,她的娘家也在京都,怪道她什么都知道;那就让容三奶奶再去说说你们年纪相仿,若是认得了,这一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禇英应下了,又带傅山去看郡主留下的那一箱子东西。傅山不过看了一眼,就淡淡道:“她既丢下了,你就留着罢。若是哪天她想起了来要回去,也未可知的。”禇英愣了愣,没想到这还是个烫手的山芋,自己不单只能眼巴巴看着,还要负着保管之责,于是不情愿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您回去为您父亲瞧病的时候,就把它带回去吧。我这里进出的人多手杂,到时候少了东西,我真赔不起。”傅山忍不住笑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当真了她见天没事做,还念着这箱子霉烂的东西也罢,要你就这么拿着,你心里也不安。这样,你把它放到我房里,在与不在,有我守着,我想,还没人敢到我房里偷东西的。”看了禇英一眼,“除了你。”见禇英似乎不好意思了,他也想到了那天的情景,连忙轻咳一声,“对了,你要上京的话,让湘莲也和你一起去,他过几天刚好也要进京。”“我不要我才不想和他一路”禇英小脸垮了下来,扭过了身子。“他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念在是初次,你就原谅他吧。这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就是脾气拧了些。他从小又没了父母,没人教导,才会这般不知轻重。我也说过他了,他再也不会这般冒失;他也需得要有个人管束才是。”傅山耐心地道。“横竖与我不相干。”禇英硬下心肠道。就这样撇开了吧,省得以后再生出多少枝节。“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我也是过来人,不都这样你若真不在乎,就不会忌惮与他同行了,大家平心静气的,岂不是好”傅山一幅洞明一切的表情。“我才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禇英急了,立刻反驳道。“好了好了,没有更好,你们只是同个路,这也不行吗一起也有个伴儿啊”傅山很是坚持,言下之意,你不同意才是有鬼。“那,随便吧”英终于败下阵来,反正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进京都,必要接触贾府之人,如何对付宁国府那对荒淫父子,她正在心里筹谋着。第39章 进京都又过了十来天, 眼看着姨子的生意渐渐步入了正轨,褚英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也有烦恼, 因为还没有人真正因为接生难产来请过她。她年纪太小,名气不显, 而城内的各家都有自己相熟的稳婆。更重要的是,这时代的人们普遍认为稳婆是贱业,归入三姑六婆之中,更有人觉得她们出入产房,会给外人带来血光与晦气。而且,据傅山所说,这时的产婆们各有各的绝活, 比如用脚踩肚子催生的,用苇叶切脐带的,让产妇咽头发的, 灌童子尿的,甚至有念咒化符水的, 无奇不有;生而为人, 己是艰难, 生为女子,更是难上加难。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再掬一把同情泪的同时,禇英也希望, 自己真正能够帮助到更多有需要的人。但是着急也没有用,她只能等待。而在这个期间,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学习,不断的学习。跟着傅山学习女科诊脉,诸症辨析,背汤头歌诀,跟着杜仲学习药材药性,君臣佐使,增反克畏,同时她将中医学所述女科诸症都与自己曾经的所学一一对应起来,一旦互相映证,说进步神速也不为过。有着深厚的基础理论知识,她完全可以做到举一反三,和傅山进行探讨研究,而傅山自己也觉得受益匪浅。再加上元绪也是个刻苦自律之人,姐弟俩常常在同一盏灯下读书过三更,互相勉励,彼此促进。就连这次出门,她也只在行李中放了几本有关女科方症的书,都是傅山所著,以便在路上随时翻看。她需要不断的学习,再学习。随着身体的成长,她必须开始遵崇这个世界的规矩,比如不能随便见外男,上街要戴幂离,当然,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远门不能再骑马,而要乘车,等等。此次进京,傅山给她准备的马车并不豪华,但很舒适,里面宽敞的很,甚至可以躺下来睡一会儿。跟着忠靖候家入京的车队一路前行,柳湘莲与史家的子弟史骑马并行,落在最后面,正小声说着什么。“最后面的马车里面坐的是谁”史看了又看,好奇地问柳湘莲,他是史湘云二叔家的堂兄,年纪约十八九岁,也算是弓马娴熟,和柳湘莲一向颇有交情。“是宁国公府珍大奶奶的继妹,这是第一次进京都。”柳湘莲斟酌了片刻,决定还是告诉他褚英的这个身份。同样算是贾府的亲戚,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珍大奶奶那倒是个体面人,就是娘家寒碜了些,”说着史的笑容便轻佻了起来,“上次她那继母带着继妹过来做客,咱们一般都见识过了。不怪蓉哥儿吹,那姨娘长得真是标致,怪招人的,怎么这里还有一个”柳湘莲听了心中就有些不快起来,“她继妹有两个,这车里面是小的,论起年纪来和你湘云妹妹也差不多。蓉哥儿这算怎么回事好歹还叫一声姨娘,怎地这般不尊重,由着别人来评头论足他就不怕珍大奶奶不高兴”史看了他一眼,“东府珍大爷和蓉哥儿是什么样人,你难道不知他们岂是珍大奶奶能管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