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凑近了低声道,“这样娇滴滴的两姨妹子,还是隔了好几层的,他们绝没有放过的道理。依我说,这小些的趁早别去,进了他们东府的门,那就叫不清白;便我们两家是亲戚,我也这么说,信不信由你。”一面又涎着脸问他,“这小的听说是傅鼎臣的女弟子,那岂不是你师妹既然傅鼎臣能收她到门下,这女孩子必定聪慧。我问你,她长得可美比她姐姐如何若不然唤她出来看一看”说来说去,男性的话题最终都会绕到女人身上,柳湘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她美不美,关你何事”史讨了个没趣,只得讪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急什么”柳湘莲却隐隐有了忧虑,片刻后才又问史,“照你这么说,她也不必进贾府了,那里竟是个狼窝;可她母亲既已改了嫁,这亲戚便是做定了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史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柳湘莲,“你竟然在担心这还是我认得的冷郎君吗”柳湘莲冷笑一声,“我不过说句公道话而己。人家一般也是金尊玉贵,清清白白的姑娘,又不是那东三巷的暗门子,凭什么要被人品头论足若是你家妹子,你愿意你若说愿意,那我问你,你送行的这位妹妹,长得可美身段如何”史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片刻后只得尴尬地道:“好吧,这个是你师妹,我记得了,以后再不敢造次,这总行了吧”既然知道了这女孩与湘云同岁,又是柳湘莲的师妹,史弥倒没有多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分开了。柳湘莲于是打着马跑了一阵,追上了褚英的马车,“何妈妈,你们还睡着吗我有要紧事和你们说。”因着那天的事,他至今不好意思找禇英说话,一路上也只和何妈妈问话。之前他上来搭话的时候,褚英都特意不理会,只让何妈妈说自己在睡觉,其实她一直在看书。马车摇摇晃晃,时间久了,她也觉得头晕眼花,正要撩开帘子透透气,这会子听到柳湘莲说话,她慌忙又把帘子放了下来。何妈妈就笑了,悄声问,“姑娘是这一路都不打算理会他了我见你寻常也不是个气性大的,便是和家里人有两句口角,也一时就好了,这次是又为什么吵架呢”“谁和他吵架呢我都懒待理他”禇英哪里好意思说出缘由,于是赌气地睡下,还顺便捂住了头。“哎呀姑娘,这么热的天,你还这样捂着,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姑娘没听见他说有要紧事儿呢”何妈妈耐心地劝道。对于柳湘莲,她印象一直都好得很,因此很愿意为他说话。“那您问问他,看他到底有什么事”禇英说着坐了起来,“妈妈,祖母说的很对,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我呢,一心想踏踏实实的做点事,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点小日子;他呢,说好听点,叫萍踪浪迹,自由自在惯了;说不好听点,叫不安于室,不是个能过日子的男人您以后不要再想着要撮合我们了”何妈妈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姑娘小小年纪,不看着哪家的少年郎俊俏多情,竟然只想着好好过日子这也很难得了,难怪老太太夸姑娘懂事只是,这世上的男子,不都应该是在外闯荡游历才能成就一番事业我还没见哪个男人闷在家里能做出大事的。”禇英一想,自己语气也确实老成,不由忍不住笑了,“妈妈,我就是打个比方;我并不是说不许男人闯荡,可那也要他心里装着家里人,肯为了家里人来拼闯,而不是一味的由着自己的性子。就比如外面这人,他从来无牵无碍惯了,便一时肯为了你改变,他又能守成到几时呢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他长得好,人也不坏,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可没这个把握,让他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的。所以,我也没必要放着自己的名声不要,和他过从甚密;这一世还长着呢,我便等,也得等到那个我觉得合适的;您就别为我操心了,好吗”对于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何妈妈,她是十分亲密与信赖的,因此这也算是肺腑之言了。何妈妈感慨地抱住她,“姑娘,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可不曾想,你比我这老婆子看得还清楚。那你等着,我来问他,看他到底有什么事。”两人只顾着在里面说话,毕竟还隔着马车,哪想到柳湘莲的剑术武功都是走轻灵一路的,耳目之敏锐亦非常人所及,既然有心,他便己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柳湘莲愣住了。禇英所说的这些,他确实全没有想过;家庭,责任,担当,守护,一辈子的不离不弃,这些于他来说,都很陌生。当然,他也听到了,禇英说他长得好,人也不坏,仅此而己。她甚至已经下了结论,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柳湘莲心里开始有些烦乱了;到底要怎样做,两人才能走到一起呢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他只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禇英的名声;宁国府那对父子,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没有交集才好。可明摆着,禇英是他们的亲戚,难道还能躲着不见面不成这个问题似乎无解,但柳湘莲左想右想,到底给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来。至夜,车队在沧州永平暂歇,这里离京城己不过一两日路程。打着忠靖候府的招牌,住驿站是理所当然的事,连何妈妈与褚英都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客房。刚刚入夜,禇英还在灯下认真的看着医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尤三姑娘在吗我家姑娘请您过门一叙。”禇英忙让何妈妈开了门,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丽丫鬟站在门口,“尤三姑娘,我家大小姐见夜色尚早,特请您过门一叙。”禇英认得这是史湘云的贴身侍女翠缕,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这位史家大姑娘一路上都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为什么临了到了,才突然对自己感兴趣起来。但既然随着人家的车队走了一路,现在人家诚心邀请,似乎没有不去的道理。加上她也想看看十二钗之一的这位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便欣然前往了。史湘云圆圆的脸儿,五官很是明艳,唇角还有一对小梨涡;虽说两人同龄,她却比禇英要矮上小半头;见禇英来了,她连忙上前来,“早知道同行的有一位妹妹,却一直不曾打过招呼;今日听兄长说起,才知道也是姑祖母家的亲戚,这却是怠慢了。”一面又让翠缕捧上茶来,“听说你是东府珍大嫂子的继妹”眼中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了。禇英一听就知道,这史大小姐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若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想到要见她;至于后面这句询问,则是赤果果的鄙视了,搞得她好像是去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这史湘云虽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却也直得让人喜欢不起来。“回大小姐的话,正是。”禇英接过茶水,低声道,“母亲执意再嫁,我们做女儿的若是过于苛责,未免不孝;至于她再嫁到哪里,那更不是我们可以决定和置喙的了。如今我进京都,也不过是为了探望母亲;她若是一切安好,我也便放心了,过几日还要回来的。”“哦”史湘云好奇地看着她,“这么说,你不是要去投奔珍大奶奶听说珍大奶奶的父亲自回京后就生了病,一日三遍的寻医问药,看样子竟是不太好。可珍大奶奶是厚道人,她说了,哪怕那继母和尤大人只是一日的夫妻,她也不会不管你们的。你放心,偌大一个宁国府,还养不起你们这母女三人吗你便是去投奔他们,又有什么要紧”禇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笑,“史姑娘,我看你是误会了。我母亲嫁与这位尤大人不足一年,她嫁过去的时候,还带着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家产。这里面可不只有我父亲的遗物,还有我姐妹的嫁妆;当然了,这些说不上很多,可让我们母女三人花上这么十辈子,也够用了。况且如今家里还有我。如今我在乌衣巷那边开着生姨子,养着我祖母和弟弟妹妹,若是母亲和姐姐没了着落,我也不怕再接她们回来,倒说不上去投奔谁的。”史湘云开始惊讶了,“你,你一个人开生姨子这如何开得起来先不说你年纪小,你毕竟是个女孩家,这样抛头露面的,合适吗”“我上有祖母,下有弟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我又没个兄长可以依靠;若是不开姨子,我用什么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史姑娘,我的街坊邻居们,可没有说三道四的,相反,他们都说我仁孝,懂事。这也难怪,姑娘金尊玉贵的,哪里知道我们这薪民老百姓的苦处;怪道我说了,姑娘还不以为然呢”“啊,没有,我决没有这样的想法”史湘云忙道。她毕竟是个豪爽的性子,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她反而对禇英生出了敬佩之心,“尤三姑娘,方才是我冒昧了;你看,咱们是一样的年纪,你呢,都在想着法子养活一家老小了,我平日里做些什么,我都不想提了”一面握着褚英的手,“方才真是抱歉,是我轻忽了,以后再不敢的。”英只淡淡一笑,史湘云似想起了什么,又歪头看着褚英,“我这一趟去,就住在荣国府我姑祖母那里。她是个极和善的老人家,爱热闹,喜欢小孩儿,我几个表姐都在她那养着,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兄,也极是合意,是她老人家亲自教养的,我往常去了,就和他两个住老祖宗的碧纱橱。你这次若去了贾府,就过来寻我,姐妹们在一起顽着,我是最高兴的。”英有些惊讶,“你也这么大了,还和表兄一起睡碧纱橱这,这不太好吧”史湘云怔了怔,随即低下了头,“不,现在林姑娘来了,换了她在睡。她是老祖宗嫡亲的外孙女儿,早越过我去了。老祖宗现在最疼的,是她呢”第40章 贾蓉英笑看着她, “史姑娘,你也不必太伤心, 依我看来,这是自然之理, 论起血缘亲疏,在老祖宗心里,除了你那个宝玉哥哥,怕是没人比得上林姑娘。就连贾家三个姑娘,那也得先靠边站,是吧”史湘云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问, “你不是从末进过京都么怎么贾府的事儿你知道的比我还多”英神秘一笑,“我和我师父学过谶纬占卜之术,人的祸福吉凶, 生死富贵,我算上一卦, 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你若不信, 尽管拿贾府的事问我, 从主子到下人,我允你问三件事;若真了,你再信不迟。当然了, 此事你不可向别人提起,若师父知道了,说我卖弄, 那可就惨了。”史湘云不由睁大了眼睛,“当真”见禇英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却有些不太相信,“那好,我只问你一件事,不是府内的人断难知道的,你可知林妹妹的小名儿是什么这是我们私底下叫的,别人再也不知道的。”说完她看向褚英,露出一种看你怎么编的表情。“可是颦颦二字是你宝玉哥哥取的,你们往常只叫她颦儿。”褚英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然后笑着对她道。史湘云小嘴张成了o型,“ 这么说来,你不是在诳我”见禇英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激动得一把拉住禇英的手,“那你再说说,嗯,说说我这次能在贾府往多久我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看着褚英探究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家里,是万事由不得自己的,我打小就没了父母,跟着叔父叔母长大,若不是老祖宗念着我,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犹豫着住了口,满怀期待地看着褚英,“别的先不提,我就问这次能住几天我不想这么快回家”到底年纪小,竟然想不起问别的。英笑了笑,“你这次能住几天,我也不知道,因为随时有变化;我只知道,日后你可能要常住在那里了,等明年春天过了,他们还会特地为你安排馆舍呢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去做客”“当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史湘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若果真有这么一天,我要开心死了,你放心,别说我还有馆舍,只要能在这里多呆些时日,到时候我一定邀你过来玩”一面又急切地拉着褚英的手,“妹妹,还有还有,我想问”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说过,只回答你三个问题,这最后一个,你可得想好了,别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看,夜深了,我也得回去睡觉了,你先想好,明天再问,或者以后再问,都可以。”一面就要告辞,史湘云哪里肯放她走,“好妹妹,你今儿就留在我这里,我喜欢和你说话;要不这样,我和你做个手帕之交吧,咱们以后就和亲生的姐妹一般,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就叫我姐姐,可好”英无奈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史姑娘,来日方长,咱们今天是初见,以后再慢慢论交不迟。我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困得很,咱们明天一早还赶路呢”一则,她是欲擒故纵,要接交大观园中诸人,先从史湘云入手,也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感;这二来,她还真不是自来熟,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一见如故,只有日久生情。史湘云再三又留了一会,褚英坚持要回自己房间,史湘云只得恋恋不舍地道,“那好,明天一早,我请你坐我的车,咱们一起再说话。”果然,第二天一早,史湘云就央堂哥史就过来和柳湘莲说话了,道是堂妹史湘云要邀请褚英同车。柳湘莲是褚英的师哥,算得上父兄一类,可以陪伴作主的。褚英应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