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夜色中熟悉的笑容,长安觉得自己恍惚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就像是夜归的旅人看到远处的灯火,夜航的船舶看到灯塔一样,所有的疲倦都随着那一抹温暖的光亮一扫而空。严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和她眼底的星光。他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纳闷,她和平常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可就是这样默默地瞅着他,就令他浑身发烫。他愣了一会儿,想起重要的,于是偏头咳了咳,拧着眉头问她:“你中午出去了”她点点头,“嗯。”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他挠挠头,表情懊恼地瞪着她,呼吸声清晰可闻。长安看到他孩子气的表现,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一阵暖流。他,一直在等她。“高中同学约我见面,后来,我去了医院。”她说。医院他浓眉紧蹙,眼睛陀螺一样在她身上转了个圈。她大大方方让他看,“不是我病了,是赵铁头,他被砸伤了。”他愕然一怔,朝身后那片亮着灯火的旧楼望了望,转过头,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中午吃饭,张杰告诉他长安和男同学吃饭去了,他心里就不舒服。下午和战士们一起去野外拉练也是心不在焉,晚上回来他扔下背包就去旧楼找她,可是她的宿舍总是黑着灯,想去问张杰,却又怕打扰人家休息,只好在营房楼的路口等她回来。人心一乱,就爱胡思乱想,这等待的时间里,他把所有能够打击到他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这一出。看来这个赵铁头,也不是尽干坏事嘛第五十五章 心理大师长安大概讲了出事原因,严臻摸着下巴沉吟了好一会儿,感慨地说:“没想到,宽容也是一种救赎。”当初,长安的一个闪念,却无意中改变了一个人的本质,这意外收获,却是所有人都无法预知的,好的结果。可这一切不都是她的功劳吗。一个勇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并敢于付诸行动的女子,这样的她,怎能不令人叹服敬佩。他看着她,目光定定地,有一种特别的情绪弥漫在四周。她的睫毛轻轻扇动,指着旧楼,“我回去了。”“我送你。”她看看他,没有拒绝。幽静的营区小路,两人并排走着。“手好了吗”他问。“嗯。”她抬起胳膊,晃了晃手腕。他偏头看她,浓眉蹙起,迟疑着问:“你没什么吧。”长安的心倏地漏跳一拍,她的步子慢下来,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严臻一看到长安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心就沉了沉,果然,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比女人还灵验。她,果然有事。害怕是那种可能,他情不自禁地攥紧手指。长安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清浅地问:“告诉你,你能帮我吗”严臻停下来,拉着长安的胳膊,“你说了我才能帮你。”长安轻轻地吸了口气,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我刚刚在医院,忽然就被一阵巨大的恐惧击倒了。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即使我再努力,再聪明,也有我能力够不到的地方,譬如当年父母罹难,譬如现在工人意外受伤,这些不可抗力让我清醒,也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这样的意外和挫折在等着我,而我,还会像今天一样惧怕去面对它们吗,我不敢想,我不敢去想任何一个可怕的后果。严臻,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你”话没说完她就被严臻一把拥在怀里。有一瞬间,她的思维是完全停滞的,鼻息间是他身上浓重的汗味与荷尔蒙交织的味道,脸颊上是他军装粗糙的纹理和触感,耳廓里是他火热急速的心跳声。他的大手按着她的后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长安,我在啊,我在,你有我呢,有我呢,不要怕。”有我呢。不要怕。长安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指尖慢慢收紧,攥住他的军装。严臻察觉到她的微小动作,心里除了激动,还涌上阵阵酸涩。这个色厉内荏的丫头啊,拥有一颗世界上最柔软的心。她的过往让她承担了太多的心理压力和生活负担,她硬生生的把自己从一个花季少女变成了一个坚强的斗士。其实,面对苦难和挫折,她也还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脆弱时想要寻求依靠,一个寂寞时想要寻求倾诉的普普通通的女人。幸好,幸好,在她软弱的时候,有他在。就这样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严臻主动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顶,“哭了”长安轻轻摇头,“没有。”严臻叹了口气,心想,你可以随意哭呢,傻丫头。不过,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与他这样亲近依偎,他已经满足得快要疯了。两人继续走。“长安。”“嗯”“我教你一个绝招,可以最快,最大程度的减轻恐惧。我亲身试验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很管用。你要学吗”他扬起眉毛,眼睛奕奕有神。她看着他,“嗯。”他笑了笑,“冒险。”她轻轻蹙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冒险“对,就是冒险。恐高的话就去蹦极,胆小的就去看鬼片,说白了,就是冒险,就是逼迫自己突破极限,激发潜能。如果你不愿被这种恐惧感胁迫和束缚,你就必须加以改变,必须去主动做那些使你感到恐惧的事情,并且准备随时面对这种“危险”。生活中危机重重,意外频发,谁也左右不了那些不可抗力,但你若长时间处于不安惶恐的状态之下,一旦危险真的发生了,担心和恐惧反而会成倍增长,瞬间就会击毁一个人的意志。越是恐惧越是绝望越要镇静,像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和你的能力大小无关。首先,你要坚信这一点,而没有做好某件事,这是正常的,不是罪过。生活中很多困难和挫折我们都必须去面对,去经历,只有经历的多了,你才能成为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再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你才可能驾轻就熟地处理。”冒险,却不盲目。长安细细思索着严臻的话,觉得心里渐渐敞亮起来。遇到事不要怕事,意外发生了,就要勇敢的面对它。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有解决之道。“不要闷头自苦,想用一己之力去隐瞒,长安,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要学会使用手中的权力,在需要他人的帮助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这样你才能找到最合理又适合自己的办法,一点一点地改变和克服你心底的恐惧感。”严臻目光炯炯地说。长安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看着严臻,“你别告诉我你也学过心理。”严臻挑眉,“的确偶有涉猎。”他没告诉她,心理学研究是他人生的第二梦想。果然,她被刺激到了,不过,这次她只是瞄了他一眼就自嘲地笑了笑,“我就不该多嘴问你。”他,可还有不知道的一转眼,到了旧楼。长安摆摆手,就要转身。手腕一烫,被他握住,“长安。”她回头看他。深浓的夜色里,唯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灯火一样,照得她一阵心慌。“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长安愣住。这个人,这个人竟不知道含蓄麽。她拧眉,刚要斥他两句,严臻却身子一抖,倏地松开她,撒腿就朝营房楼那边跑。边跑边回头,冲她低喊道:“纠察来了,你好好考虑啊,一定要好好考虑啊”长安目送他离开,不禁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她在想,今天她和温子墨的谈话内容要是让严臻听到了,他会不会一下子蹦到房顶上去。她弯了弯嘴角,转身,朝旧楼走了过去。第五十六章 马医生第二天上班,长安就集合工人开了个会。一是稳定军心,而是用血淋林的教训警醒工人,一定要注意施工安全。下午,沥青拌合料场那边打来电话,说他们的机器忽然出故障无法工作了,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三公里外的料场,和对方沟通协调,确保下阶段沥青摊铺不出问题。不知是不是头天在西餐厅吹空调冻着了,还是她在尘屑飞扬的料场待的时间过长,坐上公交车,她就觉得喉咙发哑,浑身发冷。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她紧了紧身上的衬衫,把昏沉沉的脑袋靠向车窗。车玻璃经过阳光暴晒,竟还是热的,外面天已经黑了,路边的灯火渐渐亮起来,闪闪烁烁的,给这个巨大的城市增添了不少的温情。不知怎么的,这些温暖的灯火却让她想起了严臻。想起了他眼底灼热的亮光和灿烂的笑脸。想起他,她竟不觉得有刚才那么冷了,她朝窗玻璃上呵了口气,用指尖慢慢写下一个臻字。正值盛夏,温度很高,水蒸气很快便蒸发掉了。她盯着玻璃上模模糊糊的字迹,心里在想,他在做什么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吗公交走走停停,终于到站,长安跳下车,四处看了看,然后朝军医院门口的药店走了过去。进门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正拿着几盒药靠在橱柜边缘同里面的两个营业员聊天。看到她,那人声音小了,“那你们换着过去,我抽空给你们看看。”柜台里穿着白大褂的营业员连声道谢,“马医生,妇产科就数你心最好了,对我们这些编外人员也格外照顾。”“都一个医院的,什么编外编内,我不也经常麻烦你们吗,有时候忙起来,还得让你们给我送药。”“给马医生送,我们心甘情愿,其他人,就”营业员没再往下说,看到来人了,她们中的一个走过去,招呼长安,“想买药吗什么病啊”长安弯着腰,看着橱柜里整齐摆放的药盒,低声说:“我想买感冒药。”“哦,严重吗听你说话有鼻音,烧不烧呀”营业员问。“有点。没量。”长安回答。“应该是受凉了,你吹空调了吧。这样,你拿一盒中成感冒药,配上板蓝根冲剂喝喝试试。”营业员拉开橱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纸盒和一袋板蓝根放在台面上。“再拿一盒消炎药吧。”长安指着阿莫西林的盒子。“消炎药要处方药,你有医生开的处方吗”营业员问。长安摇摇头。“那不能卖给你。”营业员说。“那就这些吧。”长安说。“有医保卡吗我们这儿是医院直属药店,可以刷医保卡。”营业员强调说。长安摇头,“我没带。付现金吧。”“那边结账。”营业员指了指女医生站着的位置。长安走过去,掏出钱包,谁知钱没掏出来,却被一只洁白柔软的手按住,“别买了,我送你。”长安讶然抬眸,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女医生,“哦,不用”“你不是认识廖荇翊吗上次,咱们在急诊中心见过的,你忘了”她说。长安恍然,哦,想起来了,那个冲着廖医生大呼小叫的女医生。“你好,我是长安。”“你好,我是马晶,医院妇产科的大夫。”马晶笑着指指旁边的医院大楼。两人握了握手,马晶示意营业员把药收回去,然后又从柜台旁边扯了个塑料袋把她手里的几盒药分出两盒装在袋子里递给长安,“正好我也感冒了,分你两盒,不用买了。”长安想了想,接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马晶摆手,“客气什么,都是朋友。”说完,她迟疑了一下,问长安:“你上次不是请廖荇翊他们吃饭了吗,我和他的事”长安笑了笑,“我知道,你和廖医生在谈恋爱。”马晶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她揉了揉不大通气的鼻子,好奇地问:“廖荇翊说的还是严臻告诉你的”“廖医生。”长安毫不犹豫回答道。“真的”马晶甜甜地笑了。长安点点头。马晶看着长安,“你和严臻很熟吗我听廖荇翊说,你是他带过去的。”唯一的女人。“算是熟人。”长安的脑子里冒出不打不相识这五个字,可那些过节和此后的纠缠,她不便对马晶说。马晶眨了眨眼睛,“那挺好的,我们严排长,生性凉薄,不近女色,我和廖荇翊还怕他孤独终老呢。”孤独终老长安翘起嘴角,心想那个着急火燎的等着她的男人,肯定和这四个字没关系。马晶在一旁悄悄观察着长安,当她看到长安脸上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她的心咯噔一沉,莫非,莫非她之前的预感竟是真的。马晶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到别处,然后又把长安拉到灯光亮处查看病情,忙活了一阵儿,她的手机响了,背身讲了几句,她挂断电话,敛了笑意对长安说:“急诊那边有病号,我得赶紧走了。”“那你快去。”长安说。马晶朝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头对长安说:“你回去能见到严臻吗”长安一愣,随即点头。马晶看着她说:“麻烦你告诉严臻,让他给廖荇翊的妹子打个电话。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