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抽出夹在书里的铅笔在书背后轻轻画圈,谁知画着画着,没有规则的圆圈却变成了一张人脸,一个大眼睛高鼻梁最嘴角翘翘的笑脸。她愣了愣,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她用笔尖在笑脸的下巴上点了许多的小点,又给它添了一些精短的头发,看起来就有了某个人的轮廓。她用手托着脸颊,目光依恋地盯着书页上的男人画像,低喃道:“严臻”后来就这么抱着书睡过去,一直到天光渐暗,她才醒来。一看时间,她不由得惊叫一声从床上跃起。长宁要过来吃饭,可她回到家后除了惦记着军营里的严臻,别的什么都忘了。赶紧打开手机定了外卖,点的全是长宁喜欢吃的家乡菜肴。放下电话,她就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开窗,扫地,抹桌子,拖地,看似简单的家务,却把她忙得团团转。说起来惭愧,别看她在工地上呼风唤雨,强势霸道,其实在家务方面,她向来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父母的时候靠父母,没有父母了就依靠长宁。男人会做家务的不多,可长宁却是个例外。父母罹难之后,她紧接着就出去上学了,独自在家的长宁就学着去料理日常琐事,从洗衣做饭,交水电燃气费等等一点一滴的最基本的家务做起,最后发展到邻里谁家婚丧嫁娶,他都记得给人家随份礼的程度。都说男孩会承袭母亲更多的基因,由此可见一斑。记忆里那个热情冲动的少年,那个闯祸后吸着鼻涕条被她拽着去楼后包扎的少年,仿佛时光隧道中的幻影,匆匆一闪,竟一去不复返了。她唏嘘了一阵儿,发现天完全黑了,看看表,她诧异地嘟哝道:“怎么还不来”长宁平常从徐汇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可是今天,却迟迟听不见敲门声。刚想打个电话问问,“咚咚”屋门响了。“来了”长安跑着过去开门。谁知门口却站着两个人。“这是您点的餐。”身穿蓝色t恤的外卖小哥把打包好的餐盒递过来。长安接住,“谢谢。”外卖小哥走了,长安拎着外卖袋朝门框上一靠,笑吟吟地冲着门外的人调侃说:“你这个家伙,算好时间来的是不是”穿着白衫黑裤,眉目英俊的青年,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他抿着嘴唇,看也不看长安,拨开她,径自走了进去。长安被他推得紧贴在门板上,表情露出一丝惊诧。他怎么了她赶紧关上门,拎着袋子走进客厅,瞥了一眼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她关切地问:“宁宁,你不开心,是工作上遇到了”“不是”长宁扯过一把椅子,咚地坐下去。长安眯了眯眼睛,把袋子放在餐桌上,她转过身,倚靠着桌沿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表情僵硬的长宁,直白问道:“说吧,我怎么惹着你了”长宁浓眉一挑,眼睛里隐隐闪着怒火,他冷冷地盯着长安,说:“你再惹我,再气我,我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你,就没有我长宁的今天。我懂,这些我都懂可是姐,你不能对子墨哥的深情视而不见啊他因为什么回国,你比我更清楚。可你呢,非但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在他满心欣喜地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却和另外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你知道,他看到那一幕心里有多痛吗看着他绝望的样子,我的心也在痛,我想替他打抱不平,可他却阻止我去质问你,他说,只要你幸福就好。幸福,对,你是幸福了,可你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重情重义的安安吗你还是吗”长安的身子猛地一颤,心口处传来隐隐的痛楚,她看着情绪激动的长宁,嘴唇翕翕,半晌,声音无力地说:“你你带他去现场了”“是我带他去了他想向你表白,我愿意帮他,你知道去之前他有多高兴,有多兴奋吗他真的很爱你,姐,你根本无法想象他有多爱你。姐,我求你了,你不要和那个当兵的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子墨哥当我的姐夫”第七十八章 中意的人朔阳火车站。晚上七点多,出站口人潮熙攘,不时有举着牌子的本地人卖力的向刚下火车的旅客兜售住宿和乘车信息。她绕开那些人,想去公交车站坐车,刚走到隔离栏处,就听到有人喊她,“安安”抬头一看,竟是徐建国。她的眼里闪过惊喜,快步跑过去,诧异问道:“徐叔叔,您怎么来了”“宁宁给我打电话,说你坐这趟车,我看天晚了,怕你摸黑不安全,就过来接你。”徐建国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关切。长安心中一暖,上前,搀住徐建国的胳膊,“谢谢徐叔叔。”徐建国和长道廉夫妇是知己好友,这些年来,他对姐弟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精心,现在姐弟俩成才了独立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徐建国。“跟叔叔还客气啥。”徐建国说完朝长安身后望了望,没找到他期盼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宁宁真没回来啊。”长安闻言一愣,随即,心里涌起一阵苦涩。原本说好了她和长宁一起回朔阳办理房屋过户手续,顺便看望徐建国一家,再去祭拜父母。可自从那天两人因为严臻的事不欢而散之后,长宁忽然说他接到案子要出国,回不了朔阳了,后来,趁她不在家,又送来了一份公证书,让她带回朔阳办手续。长宁摆明了在闹脾气,故意躲着她,可他偏又是个心软的人,临走前不仅把长安乱糟糟的宿舍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把她的乘车信息告诉徐建国。这么懂事的弟弟,善良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接纳严臻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神情一黯,抿了抿嘴唇,低声解释说:“他有工作,走不开。”徐建国点点头,表示理解,“忙好啊,忙好。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工作,越忙越有前途。”长安笑了笑,指着停车场,“您开车了吗”“开了。”徐建国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接下来,两人有说有笑地驾车回到六局院。车刚在楼洞口停住,楼道里就冲出一个胖胖的人影。“安安你可回来喽”熟悉的家乡话,夹着浓浓的期盼和喜悦一股脑地朝她涌了过来。长安的眼眶一阵烫热,迅速拉开车门,跳下去,迎上那人张开的手臂。温暖的臂弯,带着儿时记忆的温度,将她紧紧的抱住。“安安,我的安安呦。”“常妈妈常妈妈”长安闭着眼睛,喃喃叫了好几声,才红着眼眶看向徐建国的妻子,常月梅。常妈妈比那些年显老,鬓间的银丝遮也遮不住,在灯下闪着光,那眼角的纹路,就算是在夜晚,也能看得到。唯一不变的,是常妈妈那从心底满溢而出的喜悦,数十年如一日,都藏在她的眼睛里,从未有一丝改变。“常妈妈”“哎,好孩子。”常月梅按了按湿润的眼眶,牵起长安的手,“走,咱们回家去。”长安靠在她的肩上,两人依偎着回到徐家。徐建国锁好车,也紧跟着走了进来。饭桌上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肴,长安洗了脸出来,要帮着摆碗筷,却被常月梅拦住,她朝客厅努了努嘴,低声提醒说:“先去看看爷爷。”长安点头。她走到徐家客厅的小柜前,抚摸着徐建昆老人的遗像,凝神端详了一会儿,轻声说:“徐爷爷,我回来看您了。您一定想我和宁宁了吧。宁宁他工作忙,没能回来,您别怪他。他啊,比我还想您呢。您不是知道吗,他打小就是个馋猫,小时候总去您的面馆偷牛肉吃,有一次吃多了,半夜哇哇吐,把120都叫来了。徐爷爷,这些年在上海,我们一刻也不曾忘了您,在梦里,也会梦到大寒夜里,您端着汤碗,给我们送饭的情景。而我和宁宁跑遍了整个上海滩,吃了不下几十家牛肉面,却始终没能找到您那个味儿”饭桌前的徐建国和常月梅互相望了望,常月梅叹了口气,唏嘘说:“老爷子啊,对咱们囡囡也没这样疼爱过。”徐建国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不也是个性情中人,和咱爹一样我还记得春秀管孩子管得严,你就经常护着他们,所以安安打小就喜欢黏你,叫你常妈妈不说,连梳头这小事都要来找你,你呢,只要看到安安拿着小梳子进门,立刻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把安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走了,你才觉得心里舒坦。是不是这样”常月梅扑哧笑了,“可不是吗,有一次,我为了给安安梳那种流行的新疆小辫子,居然忘了我们的亲闺女,直到把辫子梳好,把安安送走,我回去一看,我滴个妈呀你闺女居然拉了一炕那次洗床单洗到吐的事,你还没忘吧,哈哈”想起当年趣事,徐建国也跟着大笑起来。长安眼眶微红地走过来,笑着问:“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常月梅摆摆手,笑不可抑地说:“讲你徐叔叔给囡囡洗屎布的糗事呢。”“啊”长安眯着眼睛,神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常月梅瞅着灯影下双眸如星,如新月清晕般美丽脱俗的姑娘,心思一动,不由得问道:“安安,你可有中意的男孩子”长安的笑意凝在嘴角,脸颊却浮上可疑的红云,她抢过常月梅手里的碗筷,一边摆放,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我饿了,咱们吃饭吧。”常月梅还想说什么,徐建国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再问。常月梅想到长安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就没再啰嗦。她扯开椅子,招呼长安,“吃饭,吃饭。”三人吃罢饭,长安在厨房帮着常月梅洗涮,两人聊起远在澳洲的囡囡,正谈得起劲儿,长安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低头一看,心砰砰跳了起来。常月梅瞥她一眼,“怎么不接电话”她赶紧抬头,“哦。我出去接。”她拿着手机走到囡囡的屋子,把门关上,之后低低地吸了口气,按下接听。“严臻”第七十九章 想你了“是我。”耳畔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听起来不像在室内,而像在室外。“夜训刚结束,我抢了连长的手机偷偷给你打电话。”严臻倚着身后的大杨树,稳着呼吸的节奏,不让长安听出异样。可长安曾亲眼见过他夜训后疲惫憔悴的样子,他不诉苦,不代表她就不会去想,不会去心疼。因为她知道,严臻对军队的感情就像她对土建行业的执着一样,都是发自心底的热爱。她不会去责怪他什么,也不忍心去责备他。她故意把语气放轻松,调侃说:“那你还不赶紧升职,当了连长,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使用手机了。”她听严臻说过,部队连职干部可以使用手机。严臻一听乐了,促狭道:“不仅可以用手机,而且家属还能随军。”长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一红,低声训斥他,“又没正行了。”“哈哈。”严臻大笑了两声,声音转柔,黏黏糊糊地叫她,“长安。”“哦。”她的心咚咚直跳,耳朵也跟着发烧。“可想你了。”他说。她抿着嘴儿,心里灌了蜜似的,甜得只知道傻笑。“那你来朔阳”长安逗他。严臻愣了愣,心却是一动。听不到他的回音,长安以为刺到他了,于是解释安慰说:“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严臻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和她聊起了朔阳的风俗,两人说笑了一阵,长安听到他那边响起熄灯号的嘟嘟声,就提醒他该回去了,他黏糊了几句,两人才各自挂断电话。常月梅切了一盘水果,和丈夫徐建国边看电视边等长安。听到门响,她回头一瞅,不由得心里一咯噔。站在囡囡屋门外面的长安,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如水的眼睛里漾着柔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方才那通电话可不简单。常月梅情知不能着急,于是,招呼长安过去吃水果。长安过去挨着常月梅坐下,拿起一块扎着水果签的西瓜,小口小口吃着。徐建国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一个台,常月梅一看屏幕,不由得埋怨起来,“你说你就耗着中央四套了,整天介不是美国,就是日本,最近,还迷上什么非洲纪录片,成天看着一群黑人在电视里咿咿呀呀地说话,他像是能听懂似的,有时候还拿着本本记下来。徐建国,我一天忙到晚,只有这个时间能看会电视剧,轻松一下,却被你给霸占住,安安,你来给评评理,你叔叔是不是太过分了。”徐建国笑着为自己辩解:“你懂什么我看的那都是国家大事,世界新闻,比你那虚啊爱啊,婆婆妈妈的电视剧正经多了。”常月梅嗤笑着抢过话去,“那些黑人娃娃们也是世界新闻,国家大事”徐建国浓眉一挑,放下手里的水果,正色说道:“你算是说对了。别看这些非洲儿童和咱们的生活扯不上关系,可咱爹,除了是一名退休水电工人,还是一名光荣的援外建设者。当年,他在陌生贫穷的非洲一呆就是九年多,参加了许多重点工程的建设。后来,由于风湿骨病影响到工作,他才主动申请回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