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纹上两寸部位的拇指,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只是要给她按摩穴位,缓解晕车症状。四周近乎凝滞的气氛也暂时得到缓解,只有石虎,嘴角噙着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时不时地冲着严臻和长安眨眼睛。从内关穴源源不断传来又麻又痛的触感,而被他牵握的手部肌肤,也像是受了传染一样,除了麻痛的感觉之外,还觉得烧灼和酥麻。心脏砰砰狂跳不休,她一直垂着眼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还难受吗”他问道。她抬起头,看着他,摇摇头,“好多了。”他立刻撤回手去,她的手骤然失去托力,僵硬地伸在半空,那姿势看起来很是古怪,就像是她在向他祈求着什么。她脸色一白,蜷缩手指,慢慢收回手。紧接着,他收到驾驶员报告,下达停车命令。路边停着一辆被焚毁的货车,他们要下去对毁损车辆进行侦查分析。“你别下去。”他对她说。她点点头。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严臻指着车体上的弹孔和焚烧痕迹同巡逻的战士讨论着什么。虽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可是她知道,这就是专业的讨论和分析,根据一个弹孔的大小得出它出自于哪种枪械,就像她捻起一把地基土,就能分析出它的成分,得出它合不合格的结论一样,都是一种对待专业高度负责的态度和高超的技能。术业有专攻,小领域大专家。以前,她总觉得军人的工作不过是训练和演习,只要体力好,脑子聪明,就足可以胜任工作。可通过这件事,却让她对军人这个职业有了更深的了解。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弹孔,路边一片被烧焦的炮痕,他们也可以凭借无数次巡逻、无数次处理紧急情况而掌握的知识储备,在战争真正来临之际,为己方赢得更多的机会。一路向前,陆续又遇见几辆连窗玻璃和车轱辘都烧化的汽车骨架,她没有下车,但她听石虎说,有一辆车里,还残留着一具炭化的尸体。步战车驶入营地便道,明显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长安的视线盯着远处那片蓝色的屋顶,身子随着步战车轻轻摇晃,她抿着嘴唇,表情显得异常严肃和沉默。第二百三十章 照片“我们只有十五分钟,尽快。”严臻跃下步战车。长安紧随其后,跳了下去。她本以为自己去就行了,没想到严臻会跟着她,“这里还不是很安全。”她默然颔首。两人并肩朝营地走去。营地还是离开前的破败模样,之前整洁的水泥路面被黄土覆盖,到处散落着弹壳和被炮弹炸碎的山石,损毁最严重的办公区,几乎找不到一间可以使用的房屋,而宿舍生活区也被毁掉一半,只有一半的宿舍外观尚算是完好。立在旗杆下,她凝视着满目疮痍的营地,沉默了许久,也思考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他们没有错,甚至于对这里的人民,对这个国家是功臣,是友谊的使者,可他们最终得到了什么破碎的家园,毁坏的工地,以及一颗失望愤怒的心。战争是罪恶的,无论以何种名义挑起战争的人,他们都是人民的罪人,都将会受到正义的审判。严臻默默地望着她,在她的眼里流露出愤慨的怒火时,他伸出手,拍抚着她的肩膊,“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眼神愕然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眼前这个铁血冷峻的军人不是应该恨她吗为什么从他的眼里、动作、语气里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种抵触和愤恨的情绪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心思不宁地跟着他来到宿舍区。“这里曾被洗劫过。”严臻指着房门大开的宿舍,里面所有的物品都散落在地上,值钱的不用说,早就没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旧衣服和生活杂物。看到这一切,她的面色蓦然一变,推开严臻,朝她之前居住的宿舍跑了过去。严臻几个大步追上她,握住她的手臂,“危险”她抬起头,朝他祈求地望过去,“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宿舍。我得找到它。”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指着一幢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的房子,“是那里吗”她点点头。“你站在这儿,我过去找。是什么东西”他问道。她张嘴刚想说,可是又眼神犹豫地顿住,她看看他,轻轻吸了口气,“照片。”“照片”他不禁皱起眉头。想在炮火中保留一张纸质照片的难度,想必她比他更清楚。“很重要吗”他凝视着她。她这次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很重要。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我知道放在哪里。”说完,她就甩开他的手,朝宿舍跑了过去。他紧紧跟上。宿舍无一处完好,她拨开黑炭一样的墙体,朝记忆中的卧室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行李箱它居然还在”长安从废墟里拉出一个辨不出颜色的方形物体,转身,惊喜地冲着严臻叫着。谁知脚下一沉,她的身子猛地打了个趔趄,朝后面仰倒过去。严臻猛冲一步,揽住她的腰,将她硬生生拽了起来。她向前一扑,恰好坠入他宽厚的怀抱。眼前闪动的是草绿色的战服,呼吸间尽是浓烈熟悉的男子气息,她像条被钓住的游鱼一样,紧张到手指发麻,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狂跳,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伸出手臂,想推开他,可手臂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就那样悬在半空,无法落下去。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叹息,紧接着,她就被他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谁也没有出声,她的鼻尖发酸,手指轻轻揪着他的衣角,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连长连长你在哪儿”通话器里忽然传出石虎的呼叫声。她猛地惊醒,把他推开,他没防备,连退了几步才站稳。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她又急又气地辩解说:“是你,是你的通话器响了”严臻看着她竭力掩饰情绪而显得泛红纠结的面庞,漆黑的眼眸,生动的眉毛,不禁觉得心口一烫。这个石虎他闭了下眼睛,拿起通话器,语气薄怒地说:“回去待命不要过来”那边刚走进营地大门的石虎听到这声暗含威胁的命令,后背不由得升起一阵凉意。他挠挠后颈,小声嘟哝说:“我是好心”搅了别人两次好事的石虎不知道自己回去就要面对体罚的命运,这是后话,暂且不表。这边长安把行李箱递给严臻,“帮我拿一下。”严臻接过去。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瓦砾,走到只剩下一个架子的疑似单人床边,俯身,在床头部位寻找着什么。“没有。被炸掉了吗”她神情焦虑地拨拉着四周辨不出形状的物什,没发现要找的东西。情绪一下子坠入谷底,她垂下睫毛,转过身,对严臻说:“找不到。”严臻放下箱子,走过去让她退到一旁,不像她小范围地拨拉物什,而是捡起一样扔一样,觉得像的则会拿给她看,由她来辨别。可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她要的照片。严臻看看时间,“我们得走了。”长安的眼里闪过一道失落的神色,但她很快就控制住情绪,对他说:“好。”虽然没找到,可他们已经尽力了,或许真的是在战争中被炮火烧毁了,毕竟,只是一张照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严臻望了望她的背影,迈开脚步想上前扶她一把。“嘎吱”忽然,脚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登时顿步,一脸惊喜地转过头。他的眼角抽了抽,徐徐弯腰,将脚底下一个七吋大小的东西捡了起来。竟是一个被掩埋在灰土之下的镜框。可惜的是,玻璃面已经被他踩碎了。他抖了抖镜框上的碎玻璃和厚厚的尘土。“呀”她惊叫一声,不顾脚下的瓦砾,踉踉跄跄地朝他冲过来。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将照片一把夺过去。她看也不看地贴放在胸前,目光闪烁地对他说:“就是它,我们走吧。”不说一句谢谢,不看一眼照片,就确定是她的东西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不看看吗我看不是你的照片,像是一个小男孩”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胸口剧烈起伏几下,语气急迫地说:“哦,是我的。他是宁宁的儿子,我的侄子。”说完,也不看严臻的表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她走得有点远,脚步也有点急,她背着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镜框里的照片,不知是不是有损毁,她再次面对他的时候,眼睛竟是红彤彤的。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拎着她的箱子,指着大门说:“走吧。”回程路上,长安一直保持着沉默,她的腿面上扣着那个破损的镜框,手一直贴放在上面,凝视着窗外的风景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么又来了索洛托局势渐趋稳定,蒙特里基地附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枪声了。好消息接踵而至,当地电信公司的维修人员开始维修损坏的线路,打电话以及网络信号很快就能恢复。不过这里相对落后,根本没有4g网络,就算是3g网络,也得看当地电信公司的网络覆盖面以及周围是否有干扰。维和步兵营和as63项目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所以之前由政府出面,特意在坎贝山附近建了一个通讯基站,便于他们开展工作。当地政府在镇子附近圈出一片空地,搭设塑料布顶棚,容留在武装骚乱中流离失所的民众。之前一直受到维和步兵营庇护的大树村村民,也在不久前搬去难民营居住。他们离开之前,特意集合村民在营地大门外载歌载舞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石光明营长代表联合国驻索洛托特派团,代表中国政府向村民表示谢意,并且把粮食和蔬菜赠送给村民。维和步兵营恢复日常武装巡逻,几天后,长安又跟随严臻出外巡逻了,不过,这次促使她出行的原因,是as63项目的施工区。就在昨天傍晚,严臻主动到茅草屋找她,她当时正在整理项目资料,与她同住的孔芳菲不在,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她应了一声,还没出去,他就掀开用蚊帐做的大门,走了进来。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蜷缩起赤裸的脚趾,朝只靠蚊帐布阻隔视线的相邻茅草屋睃了睃。那边很安静。她微微吸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挺乱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不如我们出去”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拎起手里的东西,朝她一伸,“出去不方便。”她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那个外壳上印有红十字的药箱,片刻后,才想起问他:“你什么意思”他径直朝她的行军床垫走过去,熟稔到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他把药箱放下,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喂你”她恼羞成怒,上前正要阻止,却被他左臂上方的狰狞创口骇了一跳。这不是她诧然抬眸,看着目光深邃的严臻,“怎么会这样,不是早该痊愈了”怎么看起来,伤口竟像是感染了一样,愈发严重了。而且他竟然没有包扎,没有处理,就这样拎着药箱跑她这里来了。她忍不住朝远处的医疗分队望了望。严臻冷峻的目光定在她纠结的面庞上,“你要对我负责到底。”负责到底她怔住。仰起脸,漆黑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困惑,一丝惶乱。他忍不住别开脸,握拳轻咳了一声,径直在她的床垫上坐下。她默默地瞅了他一会儿,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垫子上,打开药箱,取出酒精和镊子,给他处理起伤口。手臂像是被火棍子打了一样,又烧又痛,这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疯狂,有多拼命了,而且,还很不要脸。因为这伤口迟迟未好都是他刻意为之,从不舍得换药,到后来那变色的敷料不翼而飞,再到他对伤口的不经心,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等待着被她用心疼的眼神,用孩子气的呵护,治愈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创口。从as63项目营地巡逻回来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他,食堂、基地、水塔边都鲜少见到她的身影,即使碰巧遇上了,她也只是点点头,而后脚步匆匆而过。忍耐了很久,也在旁观察了很久,终于,他克制不住自己身体里的渴望,拎着药箱踏进她的领地。临走前,他给石虎下了个命令,让他今晚十点前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孔芳菲,所以他才会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不担心有人会闯进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冲动起来竟是这样的幼稚,没道理。从他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她紧蹙的浓眉和纤长卷翘的睫毛,他的手指动了动,心里也像是爬进个虫子,痒得他浑身难受,可手腕刚不受控制地抬了半寸,她却忽然侧过身,在药箱里寻找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不知怎么回事,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不禁神情懊恼地嘟哝了一句,可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楚她究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