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维持着后拥的姿势,端起鸡蛋碗,握着她的手,变戏法一样将蛋液从筷子的缝隙里漏下去,专门找水花沸腾的地方洒蛋液,这样轻轻一翻滚,金黄色的鸡蛋花儿浮在玉色的面汤之上,空气里弥漫着麦香和鸡蛋的清香。“好了”他关火,松开她的手,直起身来。第二百三十八章 蛰伏的记忆背后骤然一空,心里面也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小锅还架在炉子上,锅里金黄色的面汤向外冒着热气,汤的表面在炉火余温的作用下,时不时的会爆开一朵沸腾的花。她舀了一碗面汤,找到汤匙,回头看他,“要加糖吗”他点头。她找到糖盒,舀了两勺糖放进碗里。白糖遇水颜色变暗,很快就沉下去,和汤融合在一起。她搅了搅,端起碗,递给他,“烫嘴,你慢些喝。”他接过碗,却不着急喝,而是又加了两勺糖,搅匀,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面汤,凑近她的嘴边,“你替我尝尝。”她脸庞烫热,浑身不自在,可却不好拒绝,于是低下头正要喝,谁知他又把汤匙收回去,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着她喝了。面汤入口香甜绵软,鸡蛋花和面穗儿又增加了口感的丰富性,温热的汤水一路从喉咙滑进胃里,蛰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也仿佛被这熨帖的味道唤醒过来。从朔阳到g省,又到与祖国万里之遥的非洲索洛托共和国,三十年的记忆里,总是与这种味道相依相伴,对于她来说,这不简单单是一顿饭食,而是一段独一无二的爱的记忆。他,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最想回避却又放不下的始终是那份温暖的记忆。他早就猜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故意袖手旁观,看着她出丑,看着她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后像救世主一样现身,让她无地自容,羞惭难当。在他面前,她宛如一个透明人一样,完全没有秘密可言。这样的严臻令她感到焦虑和不安,但又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与他合作并且力挽狂澜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很好。一直以来,遇到任何难题都是她冲锋在前,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困难,她从来不会主动去麻烦别人。刚才的面团掉进锅里,如果没有他,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关火,倒掉重来,她从未想过,致命的失误也是可以弥补的,关键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她刚才就放弃了,何来口中香甜熨帖的美味。等等她怎么又喝了不由得瞪大眼睛,神色诧然地看向严臻。他正用汤匙喝汤。脸上享受愉悦的表情,说明她的辛苦没有白费。她咽下嘴里的汤水,“你慢慢享用,我啊”她低叫一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被他的汤匙堵住嘴。看她震惊的样子,严臻咧嘴一笑,“放心,我不是感冒,只是伤口感染。你不会被我传染的。”长安气苦。现在是理论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的时候吗。她若是在乎这些,那她在索洛托的三年时光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也不看看这会儿几点了,她再晚回去,小孔会怎么想她。虽然小孔已经严重怀疑她和严臻的关系,可她问心无愧,行的正走的端,不怕她多想,但这次不同,石虎一说他病了,她就不顾一切地冲来照顾他,如果再闹到深更半夜回去,那她这个项目经理的脸就可以不要了。她拨开他的手,把口中的面汤咽下去。“可以走了吗”她问。“陪我喝完这碗汤,我就送你回去。”说完,他竟冲她笑了笑。长安指着喝了一半的碗,“就这一碗”“就这一碗。”他点头。“那你快点。”她环着手臂靠在案板边缘,正待安心等他喝汤,谁知他却舀了一勺面汤,朝她的嘴唇凑过来。她脑袋一偏,嘴抿着,“我不喝。”“哦,不喝了。那好吧,我慢慢喝。”他像品酒师一样抿一点,品一品滋味,再抿一点,品一品,再抿长安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把汤匙送进她的嘴里,把剩下的汤喝完。“你不喝,我可以帮你。”她想去抢他手里的碗,他却把碗朝后一缩,“我喝啊,我说过了,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爱吃。”这个人简直不要脸了。她面皮一烫,别开脸,不去看他。他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勺汤,然后又去喂她,这次她不躲了,乖乖张开嘴,由着他喂,还主动要求说,再加一勺。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勺,在细碎如絮语般的拌嘴声里,把那一小锅鸡蛋面汤喝了个精光。严臻把用过的餐具洗涮干净,又把炉火台擦干,收拾好输液用品,这才陪着长安走出后厨板房。基地的院子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咯吱咯吱的脆响,严臻告诉长安,那是战车零件摩擦发出的声音。长安看看身旁的严臻,“还烧吗”他站定,微微低头,由她温热的手掌心贴着他的额头。手掌感觉的温度令她安心,她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他看着她,扬起浓眉,正要说话,“铃铃铃”长安愣住。严臻也愣了。他们反应了几秒,长安忽然激动地吸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只充了一格电的手机,一看屏幕,她的眼睛就红了。手指划过屏幕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严臻就在这里,可是不接,她又怕错过宝贵的机会。她背过身,竭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颤声喊道:“豆豆豆豆,是你吗”她没有看到背后的严臻听到她讲话的一瞬就将脊背挺得笔直,他挺拔的身体微微前倾,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磁石一样的东西。他听到她用夹杂着哽咽的声音向豆豆报平安,询问豆豆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当不大清晰的童音透过电波向她炫耀自己又得了英语朗诵比赛的一等奖时,他和前方因为喜悦而显得格外激动的长安一样,心里都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通讯信号刚刚恢复,没过多久,就又断掉了。“豆豆豆豆”她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那样的急迫和不甘。可是没有办法,她再试着拨回去,却是毫无声息。她低头,手背迅速在脸颊上擦了擦,然后转过身,看着严臻,“断了。”“豆豆”“嗯。是他,他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打了好多天,好多次,只有这一次打通了。”长安学着豆豆讲话的语气,眼眶微红地说。严臻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轻轻揽入怀中。“不难过了,以后啊,都是好日子。”他说。第二百三十九章 鸡腿与贫血基地通讯信号时断时续,为了能跟家人联络上,休息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举着手机满院子找信号。尤其是地势高的地方,譬如房顶、步战车顶、甚至是大树树杈上面,只要高点的地方都有人举着手机在等待。“哎哎,风来了风来了”大家顿时兴奋起来,各自占据制高点。“滴滴滴”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整个蒙特里基地顿时变成一片热闹欢腾的海洋。基地餐厅。官兵们正围在桌前就餐。长安走进餐厅,里面嗡嗡的声音蓦然一静,大家都朝她望了过来。她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头发,然后朝附近一个正盯着她看的战士回望过去。战士的脸腾地红了。她笑了笑。“经理,这边”坐在餐厅里侧的孔芳菲冲她用力挥手。她指了指取餐区,示意她先去取餐。取餐口有战士在排队,看到她过来,立刻就要给她让位,她摇摇头,把躲到一边的战士拉回去,“你先来。”小战士挺内向的,脸红红的向她说了声谢谢,长安不禁哑然失笑,这还谢什么呀,本来就是他排在前面。还有,今天餐厅的气氛好奇怪,她总感觉有人在悄悄注视着她。“经理我告诉你一件事”小孔忽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小孔个子矮,只能踮着脚尖扒着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起话来。小孔的呼吸潮潮的,拂在她的耳朵上,又痒又麻,而她话里的意思,更是令她的眉梢越挑越高。没听完,她就直起身子,蹙起浓眉,低声训斥小孔:“你听谁胡说八道呢”小孔一听,委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瞪着一双特无辜的眼睛,看着长安说:“大家都这么说,说严连长和你,和你这个”小孔伸出双手食指,朝一起对了对。她的右眼皮痉挛一般猛跳了几下,用手紧按住,可它时不时的还在抽风。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暗自咕哝了一句民间谚语,想着这欲加之罪的流言应该算是灾祸了吧。“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若是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修条路呢。”她拍拍小孔的肩膊,“去吃饭吧,到我了。”她指指取餐口。小孔瞅着她,眼神很特别,她心里咯噔一沉,想起昨夜在树下被严臻抱着的情景。其实,那个拥抱单纯而又温暖,和暧昧扯不上任何关系,但若是让不明其中原由的人看到了,那倒是要另当别论。莫非,被这鬼灵精看到了刚想细问,小孔的目光闪了闪,指了自己就餐的饭桌,“我过去等你。”说完就跑了。她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冲着戴着口罩的司务长徐广全笑了笑,“司务长,给我来份套餐。”徐广全看到她,眼睛赫然一亮,他笑眯眯地拿起不锈钢餐盘,给长安打了一份套餐,递过去的时候,又夹起一个酱色浓郁的鸡腿放进盘子里。“这不合适,司务长”身后还站着等待取餐的战士,他们的盘子里,肯定不会有额外的鸡腿。徐广全摆摆手,“这是一连长特意叮嘱的,说你贫血头晕,需要补补。”贫血她是有轻度贫血,可吃鸡腿补血吗她还真不知道。可现在关键的不是她贫不贫血的问题,而是司务长这么一说,不就证实那些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她要不是和严臻有点什么,严臻怎会求司务长给她加鸡腿。部队这么多官兵,再加上龙建员工,可不止她一个人贫血,凭啥就给她搞特殊这不明摆着吗,一连长稀罕她,一连长在追求她想到这里,她不禁浊气上升,心浮气躁地回头去饭桌上找人。一扭头,她愣住了,像她来时一样,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估计,司务长那一嗓子大家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她的视线掠过身后这群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豁亮的军人们,暗自腹诽,谁再敢说解放军同志不喜欢八卦的,她就把他们拉到这里来试试搅乱一池宁静的罪魁祸首不在,唯恐天下不乱的石虎却还在她视线掠过来的时候,主动向她挥手致意,“连长在医疗分队”端起盘子,她转身就走。“嘭”取餐口旁边的通道竟站着一个人,她躲闪不及,重重地撞上去不锈钢餐盘在撞到那个人之后,底面猛地朝里一扣,刚打好的饭菜悉数扣在她的白色t恤上面。她的短t里面只穿了一件内衣,热烫浓郁的汤水迅速浸透薄薄的布料,直抵她的肌肤表层。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腹部先是感觉到烫,而后就是烧灼般的剧痛,她倒吸口气,揪起胸前的衣服,让滚烫的汁水流到地上。正在打饭的徐广全看到这一幕,拿着一瓢水就跑了出来,一下子浇在长安胸前,“烫伤了没”长安轻轻摇摇头。石虎和小孔他们都跑了过来,询问情况,徐广全则指着闯祸的人,厉声训斥说:“小廖,你怎么搞的,这边不能走人,你不知道啊”打饭队伍左边这条通道不允许站人,是就餐者在餐厅取餐时需要遵循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这条通道只允许取好餐的人通行,就是怕出现这种被烫伤的危险情况。廖婉枫扬起下巴,既不道歉,也不服软,回嘴说:“我不知道啊,谁也没跟我说过啊。”“小廖,你这么说,就是我的错了可地上这道线,是你在炊事班帮忙的时候亲手画的,没错吧”徐广全指着地上白色的分割线,问廖婉枫。廖婉枫愣了愣,白皙的脸庞浮上一层羞恼的红晕,“是我画的,那又怎么样,我又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你”性格耿直的徐广全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明明就是她的错,她却一概不认。这条线连到基地暂住的龙建员工都知道它的用途,并且人人遵守,而她一个维和军官,还曾在餐厅工作过很久的人竟然不知道守规矩这太气人了“我找连长去”石虎面色一沉,刚想走,却被长安拽住,“你跟他说这干嘛去拿笤帚,我把这儿打扫了。”石虎伸手一指,气哼哼地说:“让她扫”第二百四十章 想打架吗“就是,谁做错了谁来扫”孔芳菲瞪着基地里她唯一不喜欢的人。以前,她真是瞎了眼睛,才会觉得这个女翻译官帅气廖婉枫看看四周围观的战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