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站起来,发疯一般朝刚才的树林冲了过去。可是林子里一片寂静,除了被压塌的草木和地上一摊暗红色的血迹之外,连钢镚都不见了。“钢镚钢镚”她大声呼唤着小狒狒。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耳边霍霍的风声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穿梭于各个村庄之间,检查督促施工进度,解决施工难题。车子到不了的地方她就带着小何步行走过去,饿了就随便吃两口面包对付一下,困了累了就靠着树干眯一会儿,一天工作结束,往往工人们已经乘坐通勤车回营地休息了,她还在检查工程质量。就这样,在她的亲自督导下,这项由龙建集团无偿援助的民生工程以超预期的速度迅疾向前推进。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六十天的工期缩短到四十天,完全有可能实现。“经理,你看,咱们项目部上报纸了”孔芳菲龙卷风一样冲过来,抢走长安手里的书本,把报纸塞进她手里。“你看,这可是索洛托日报,第二版,整篇幅报到咱们的事迹呢喏,还有你的照片呢,不过,把你拍得有点凶哦,哈哈哈”小孔笑着说。她拿起报纸,低头朝印有她照片的地方看过去。她的眉头轻轻蹙了蹙,的确,如小孔描述的一样,这张照片把她拍得很凶,很丑。像素不大清楚的彩色照片里,穿着工装,带着白色安全帽的她正全神贯注地听村民们讲话。看背景,她分辨不出是哪个村庄,村民的样子她也记不得了。她这个人并不爱笑,也不多话,所以精神过度集中于某件事的时候,五官就会不自觉地收紧,人也因此显得严肃清冷,缺少亲和力。大家都有点怕她,再加上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所以,女魔头这个绰号也就传播开了。她并不介意被人叫什么,如果女魔头能所向披靡解决世间所有难题,她宁愿被人一辈子这么叫着。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或许能在事业上一展抱负,但是回归生活,处理感情的能力却连她自己也要叹息愧疚。有大半个月了,她联系不到严臻,严臻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她,两人之间忽然断了联系,就像是回到重逢之前的状态。第二百八十章 劝说她曾见过趁着轮休来营地探望小孔的石虎,见面后,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他的情况,却又碍于面子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倒是小孔无意中透露了一句,说严连长很忙,前阵子去首都执行任务,刚回来,又被调去平民保护区了。是的,他很忙,一直很忙。从小孔那里得到的讯息稍稍让她好受了些,可还是心神不宁,白天还好,有回不完的邮件,有走不完的路占满她的时间,让她无暇去顾及他,可每到夜深人静之际,听着小孔轻微的鼾声,她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有天晚上,睡不着,她出去散步,却接到常妈妈打来的电话。常妈妈鼻音浓重,显见是感冒了,“安安,我没事,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不过都怪你徐叔,是他先感冒的。”之后便是一大串的嘟哝,徐建国在一旁回嘴,两人于是先吵了一崩,常妈妈才气咻咻的向长安诉苦,“你徐叔就是嘴硬,做错事从来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还有妞妞,跟她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倔板儿。”妞妞是徐建国夫妇的独生女儿,博士毕业后到上海工作,事业发展得很顺利,但独独不相亲,不结婚,这可把徐叔和常妈妈急坏了,可妞妞似乎不打算改变想法,我行我素,谁劝也不听。“等我回上海了,我再劝劝她。”长安宽慰常妈妈。常妈妈嗯了嗯,说:“我还想劝劝你呢。安安,你想开点不行吗,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这样孤零零的,让我和你徐叔怎么放心得下。”除了不肯结婚的女儿,还有不肯再婚的长安,这两个丫头,就是夫妻俩的一块心病。“常妈妈”“我知道你又不让我说了。可我不说你,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说得动你呢。可能人老了,总会想东想西,想着让你们个个顺遂平安,过好你们的小日子,但这世上的事啊唉”常妈妈感慨地叹了口气,说:“说起倔强,你这丫头,总是排在第一的。当年的事,想想我都心碎,可你却硬是撑了过来。我也是当妈的人,哪能看不见你受的那些苦,那些罪呢,身体上的疼咬咬牙都能忍过去,可心里的苦,真的能把人疼死。安安,常妈妈知道你苦,你心里苦啊。可你又好强,想在事业上闯出点名堂来,为了这个目标,你只能一直向前走,不敢停,不敢歇。如今你成功了,做了许多男人也做不到的大事,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可是安安,你不累吗一点都不觉得累吗即使你能承受身体的疲累,可心呢在国外施工,一年半载见不到亲人,我就不相信,你不想豆豆孩子,弦绷得太紧了容易断,弓拉得太满了也容易折,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啊。累了就歇歇吧,多想想自己,为豆豆考虑考虑,毕竟,你才是他的亲妈。你真忍心,让他一辈子只叫你姑姑”“常妈妈”长安鼻尖泛酸,捏紧电话。“我不管,就算你说我老古董,说我跟不上潮流、时代,我还是要跟你说,你必须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人活着就离不开家,更离不开情。没有人情,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安安,你若真孝顺我们,就赶快找个男朋友回来,别像妞妞一样做什么不婚族,还有啊,找男朋友的时候,你的眼睛可一定要放亮点儿,别什么样的男人你都见,我觉得要找还是找小严那呀呸呸瞧我又老糊涂了,浑说,浑说”常妈妈繁琐而又温和的劝解声,像是一股股暖流包裹着她的心脏,让她体味到人世间真挚而又宝贵的情谊。她何其幸运呢,身边竟有这么多爱她、包容她的亲人。“常妈妈,严臻向我求婚了”她语气轻轻地说。耳畔啰嗦絮叨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停顿了几秒,又像天上的烟火,猛一下炸开绚丽的色彩和声浪。她慢慢阖上眼睛,嘴角轻轻扬起细小的弧度长安每天起床的时候都会在窗口寻找小狒狒的身影,可是令她感到不安和失望的是,它一次也没出现,那些放在地上的果子也从没被动过。她问过阿里,有没有见到过小狒狒,阿里说没有,但他猜测,小狒狒有可能会守在母狒狒的墓地。终于有一天,她让阿里领路,找到了埋葬母狒狒的墓地。褐黄色的小土包已经被风吹得变了颜色,阿里指着地上的脚印说:“它肯定在这里。”他们在原地守了很久,大约等了一小时光景,附近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她看到钢镚拂开树叶,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瘦得几乎脱相的钢镚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拿着几个鲜红的果子。看到长安,它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长安的心像是被谁猛地揪扯了一下,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模糊。她疾步走上前,不顾小钢镚惶然的眼神,把它抱在怀里,“这些天你就守在这里吗从黎明到日暮,为了等妈妈,为了给它摘好吃的果子你好傻,你真的很傻,知道吗你妈妈回不来了,你守着它它也回不来了,你怎么这么傻”“嗬嗬嗬嗬”钢镚瞅着她,漆黑的眼里竟像要淌下泪水。长安抱着它,忍不住失声痛哭。阿里吓坏了,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长安,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在他看来,长安对这只小狒狒太好了,可她要知道,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丛林里,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小狒狒失去亲人,或是自己被猛兽猎杀吃掉,如果像她这样见一个哭一个,那还不得把眼睛哭瞎了。长安最后还是没能把钢镚带回去,它围着小土包转了几圈,叫了很久,后来,就消失在莽莽丛林里了。长安低头按了按眼睛,站起身来,看着表情紧张的阿里,“抱歉,吓到你了。”阿里担忧地看着她,问她好点没有。她点点头,说我们下山吧。长安刚走到宿舍,就看到在廊下原地打转的孔芳菲。“你去哪儿了啊,经理,我把整个营地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你”小孔的眼睛红彤彤的,看到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出什么事了”长安的心一咯噔,紧紧攥住小孔的胳膊。“石虎打电话告诉我,说平民保护区发生大规模械斗事件,严连长他们去维稳,但,但是对方人太多,还有人开枪,严连长,他,他”孔芳菲哇一声,哭了起来。长安的耳朵轰一声响,身子也跟着晃了晃。“经理”她面色惨白地推开孔芳菲,脚步踉跄的朝车库跑了过去。第二百八十一章 任务下午三点,在林贝镇附近的平民保护区内忽然爆发大规模械斗事件。联合国驻索洛托特派团战区司令部命令驻扎在蒙特里基地的中国维和步兵营派出应急力量立即前往出事地点隔离冲突双方。严臻临危受命,率领应急防暴分队紧急集合赶到现场。平民保护区容留的是附近村镇无家可归的难民,这些难民因为争抢地盘积怨日久,今天下午又因为争抢食物发生口角进而升级到严重的械斗事件。现场一片混乱,双方手持砍刀、棍棒和石块等物纠缠殴斗,有不少人受伤倒地,现场哭闹声、呻吟声、怒骂声混作一团。严臻浓眉紧蹙,果断下令:“楔形攻势跟我上”楔形攻势,是用强大的兵力兵器构成楔子般的队形,向敌方薄弱之处突击,雌敌人阵地时用到的军事术语。维和防暴分队手持防爆盾牌迅速展开队形,逐步强行切入混战人群。“砰砰砰砰砰”维和战士的盾牌被棍棒和砍刀敲得砰砰作响,不时有石块越过盾牌砸向他们的头盔。“注意安全保持队形,不要分散”严臻大声命令道。战士们背靠背,肩并肩,始终面向混战双方,最终成功将其分隔开。“廖婉枫,立刻警告他们,停止打斗,停止打斗全体后退”严臻对随行斯语翻译廖婉枫下达命令。“是”大病初愈的廖婉枫黑瘦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坚毅之色,她用扩音设备大声警告现场愤怒的难民,让他们后退。喊话警告起到一定作用,一方后撤到可控区域,另一方却步步紧逼,把矛头对准维和防暴队,不断向维和战士发起冲击。战士们不能还击,只能生生挨打,眼看着就要有人受伤,严臻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立刻命令战士们变换队形,“石虎,发射催泪瓦斯”“是”石虎接到命令后果断向攻击人群发射了一枚催泪瓦斯弹。“轰”巨大的响声将人群迅速驱散。可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涌了上来。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担心催泪瓦斯会伤害到难民,维和战士只能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发射一枚催泪弹驱散他们,其他时候,就只能忍受着他们的冲撞和辱骂。严臻的手被尖锐的石块砸中,鲜血长流,可他竟像是没看见一样,抢过廖婉枫的喊话器,用斯语规劝他们冷静,不要把事情闹大。难民早就打红眼了,根本不听规劝,在他们眼中,维和防暴队就是一座碍事的大山,只有把他们推倒了,他们才能找对方报仇雪恨。“砰”沉闷刺耳的枪声在人群中炸响,紧接着,现场响起石虎撕心裂肺的吼声,“连长”严臻身上血迹斑斑,不知哪里中弹了,他顾不上查验伤口,一把拉住抬起步枪的石虎,“别冲动”石虎收了枪,一边警戒,一边问严臻,“连长,你怎么样”“死不了。”严臻低声对石虎下达命令,“去,带几个人,到两点方向那人按了。”“是”石虎带着几名战士迅速消失在人群里。许是严臻受伤的一幕让现场情绪失控的人们找回一丝理智,冲击防暴队的一方有人员开始后退,渐渐的,冲撞的力道小了,又过了一会儿,除了几声微弱的谩骂之外,双方人员都已退到可控区域。当地军警开着车呼啸而来,石虎把几名持枪分子交给他们,械斗双方情绪平稳,难民机构继续分发食物,救助伤者。因为涉及到枪械,所以警察和当地部队的人找到严臻向他询问当时的情况,严臻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一一做出回答。这一耽搁就是小半个下午过去了。“谢谢你们,中国维和军人”一位黑人军官向严臻表达敬意并告别。严臻微笑,挥手,目送他们离开。刚动了动肩膀,就袭来一阵烧灼般的剧痛,他皱了皱眉头,刚转过身,就看到廖婉枫拎着十字医药箱站在他背后。他瞥了她一眼,“不用。”他的伤他自己知道,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廖婉枫瞪着他,“是因为我,你才这么说的吧。那好,我让石虎来。”她转身就走,却被严臻一把拽住,“行了,你来就你来。”廖婉枫呼了口气,转过身,指着一旁的空地,“你坐下,不然我够不到。”严臻摸摸鼻子,走过去,找了块能靠的地方,坐下来。他动作坚硬地解开衣扣,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而后,他拧着眉,将右臂从袖子里脱出来。廖婉枫低低地叫了一声。严臻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