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要再想想,真的,要再想一想。他显然对她的说辞不满意,于是惩罚地箍紧她的腰,朝前一带,“你还在顾虑什么宁宁都已经知道了,他很支持我们。至于我父母,你就更不要有思想负担,我爸不用说了,他原本就向着你,因为我们当初的事,他差点没和我妈离了,我妈呢,她现在也变了,当然,我说了不算,这得你自己去体会,去判断。”她的额头靠着他靑虚虚的下颌,轻轻蹭了蹭,叹息说:“我知道。”“你知道”他的目光闪了闪。“嗯。你还记得吗,当年我离家之前,曾经和妈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他点头,“记得。”“我当时跟她说,如果她还想要你这个儿子,就不要再对你今后的婚姻横加干涉,让你自己去选择最适合你的伴侣。这次我们在非洲相遇,我发现你竟还是孑然一身,惊讶之余,我就知道妈没有逼迫你,她把我的劝告听进去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为我而来”他怔住了,片刻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告诉你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石营长。”石光明。他忽然扬起嘴角,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被抓包之后该有的尴尬或是羞恼等情绪反应,他的眼睛清澈而又干净,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目光。“你信吗”她认真思索片刻,说:“起初我信了。可经历过这么多的事,经历过生死之后,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严臻,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登上g省十万大山的顶峰,你用一首震撼人心的aani回答我,身为军人,没有什么比捍卫这片壮美的山河,比维护世界和平安宁的生活更有意义的事。所以,当我看到你头戴蓝盔,身着军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是你选择当一名维和军人的原动力。”严臻动容,他拥紧她,低声说:“人生得一知己,余生尽欢矣。”长安笑了笑。“但营长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是因为你才把维和任务提前了。”他忽然说道。她讶然一怔,皱着眉头看着他。他捏了捏她的面颊,笑着解释说:“我是下一批维和人员,但你在这儿孤零零的,我放心不下,于是就偶遇石营长,后面的,你都知道了。”她扑哧笑了,“谁孤零零的,我有员工,有营地,有非洲朋友”“可豆豆,他不是孤零零的吗”严臻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他们的宝贝儿子,“等宁宁和凌薇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更孤单了。”“不会的。”长安神色一黯,说完,她神色犹豫地看着严臻,低声说:“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还有严臻浓眉一挑,声音跟着沉下去,“长安,你最好全都告诉我。”长安咬着嘴唇点点头,说:“其实,其实凌薇她不会生育。”第二百七十八章 公平见严臻绷着脸一言不发,长安赶紧解释说:“我并不是因为凌薇不会生育才把豆豆交给她,而是她对豆豆是真的好,你也应该从豆豆的口中了解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严臻拧着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我没说她不好。但是她经常和宁宁吵架,并且影响到了豆豆,这你不会不知道吧。”长安语塞,她竟不知道,豆豆连这样私密的事也会向他倾诉。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是父子,天生的血缘相吸,豆豆难过,他又怎会置身事外。“凌薇因为不会生育的事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她曾提出过离婚,但是被宁宁拒绝了,宁宁说他爱的是她这个人,他们的婚姻不需要维系在一个无缘的孩子身上,他还说,这辈子有豆豆就足够了。可女人的心,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一丁点的事情到了她的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尤其像凌薇这样压力大的女人更是如此。他们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吵架这我知道,但是经常吵架,并且影响到豆豆,我却是不知情的,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需要和宁宁和凌薇好好谈谈。”长安皱起眉头。“谈什么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做豆豆的模范父母”严臻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维持现状对豆豆来说就是公平的”她的心里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严臻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在溅起血花的同时,也暴露出她一直回避的血淋淋的事实。严臻说得没错,她的确抱有这样天下太平的想法,认为只要对豆豆有利的事,那就都是对的,她不愿破坏豆豆平静幸福的生活,可她却刻意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豆豆,豆豆的立场。他虽然小,什么都不懂,可他终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抛弃他的亲生父母。“我理解你当初把豆豆交给宁宁抚养的苦衷,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对豆豆的感情。但是,长安,你选择向我坦白,就应该做好我会把豆豆要回去的准备,因为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打算只做豆豆口中的严叔叔。”严臻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别胡来”长安的眼里闪过惊惶的神色。严臻抿着嘴唇,嘴角的法令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晰,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语气铿锵地说:“我绝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弃豆豆。”听到他犹如宣誓一样的言语,她怔住了,心里顿时乱做一团。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回到原有的平静是不可能了,她不怕狂风骤雨加身,却独独怕豆豆伤到一分一毫,这才是她犹豫并退缩不前的根本原因。坦白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却又比谁都恐惧。在她三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矛盾过,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对未来感到恐惧,她像是行走在一片漆黑的路上,前方是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还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她全然不知。他会怎么做长安看向身旁的严臻,他表情肃然地凝视着树影憧憧的山谷,似是陷入深深的思索。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许久,严臻转头说回去吧。她点点头,心情复杂的跟着他下山。严臻把长安送回去就走了,看得出来,他身上的包袱比她要沉重得多。有心事怎么睡也睡不着,索性把师父留给她的工程笔记拿出来研读,一直熬到凌晨四点才躺下。朦朦胧胧中她听到小孔说话的声音,似乎提到她的名字,她挣扎着想恢复意识,可还是耐不住困意睡熟了。等醒过来,发现已是日上三竿,宿舍里静悄悄的,隔壁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她侧过身,看着相框里笑容粲然的豆豆,发了会儿呆,之后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脸庞,从床头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猛地想起严臻今天要走,一边翻身下床洗漱,一边给严臻打电话。可电话无法接通。她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后,换上工装就急匆匆地跑向维和官兵的宿舍。走廊上静悄悄的,推开那扇紧阖的房门,屋内一片寂静,单人床、桌上空荡荡的,连一丝杂物都找不到。一声不响地离开,可见他对她失望到了什么程度。棕色的房门缓缓阖上,她的心也像是空了一大截。“嗨”身后有人叫她。她唰地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黑人警卫正抱着被褥站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脸,年轻人愣了愣,表情紧跟着变得紧张起来,他站得笔直,用不大标准的中文问候她:“经理,你好。”她点头,露出微笑,“你好。”她指着背后的房门,问那个年轻人:“你要搬进来”“是的。中国军人走了,我们就可以搬进来。我住这间。”年轻人说。长安重新打开房门,“进去吧。”“谢谢。”年轻人侧身入内,把被褥蚊帐放在单人床上,然后回头对长安说:“这里的设施太好了,像酒店一样,是我待过的最好的地方。”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对什么都很好奇。长安露出微笑,示意他慢慢收拾,便退了出去。这些黑人警卫大多在矿山担任安保工作,矿山企业都是私营老板,不会给他们多花一分冤枉钱,所以,他们的待遇可想而知。听小何说,昨天安排好食宿之后,有的黑人警卫竟感动地哭了,他们说,第一次在雇主面前觉得自己活得有尊严。其实,不止是黑人警卫有这样的感觉,工地的当地员工,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他们说在项目上工作虽然辛苦,但心很快乐,而且报酬很高,几年积攒下来,虽说比不过当地的富人,但是比大多数人要富有,年长者可以做点小生意,年轻人就会选择盖新房,娶老婆。她曾听小何说过,他们项目的当地雇工光棍率是最低的,几乎个个都讨到老婆了。这和项目多年来按时履约,按时给他们发放工资奖金有很大关系。毫不夸张的说,是中国企业在援助当地基础建设的同时也切实改善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这样想来,她心底的阴郁就变得不那么令人难受了。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原本土黄色的草皮上,冒出一片绿油油的小草,一阵微风吹过,小草随风摇曳,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吱吱”忽然,在树林边的灌木丛里,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第二百七十九章 舔犊情深狒狒每天像闹铃一样准时叫她起床的动物叫声,此刻听起来却瘆人得很。脊背一阵发凉,不知怎么的,她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树林里恐怖凄厉的叫声没有停止的迹象,靠近营地的灌木丛也像是被狂风凌虐,树干和枝叶都在发狂般地颤抖。她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黑人警卫,他一边用力吹响用于联络的哨子,一边神情紧张地指着那片灌木丛,提醒长安跑回屋去:“花豹有花豹”花豹长安心中一惊,朝那片灌木丛飞快地睃了睃,脚步不停地向后退。初来营地的时候,夜晚常有花豹、狮子等大型猛兽在附近出没,随着营地安保设施的完善及保卫人员24小时不间断的巡逻,近半年来,已经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可没想到,原本只在夜晚出没的猛兽,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营地附近。哨声急促,很快就有训练有素的持枪警卫跑来增援,长安刚走回廊下,就听到树林那边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她攥紧拳头。没过一会儿,黑人警卫跑了过来,大声向她报告:“花豹中弹逃跑了,可是它咬死了一只狒狒。”“我去看看。”长安走了出去。年轻人跟上来,做出保护的姿态。“你叫什么”长安问他。“阿里。”他露出洁白的牙齿。阿里。她不由得想起阿米,艾伯特的小儿子,那个喝水男孩。好像这里有很多类似名字的人。“母狒狒死得很惨,脸被咬破了,它的女儿不知道它的母亲已经死了,一直守在尸体旁边。”阿里目露怜悯地说。出事地点一片狼藉,草木被压塌了不少,还未到地方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几个黑人警卫正用母语指着母狒狒的尸体议论纷纷,见到她来了,几人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她的目光在地上血淋淋的狒狒尸体上停留了几秒,又望向坐在一边守着母狒狒的小狒狒身上。看到它头顶一块硬币大小的胎记时,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头忽然昏眩起来,身子跟着晃了晃。阿里以为她被血腥的场面吓到了,于是担忧地看着她,“我们来处理,经理你回去休息吧。”她扶着额头,摆摆手,“不用了,这只狒狒我认得。”阿里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确认识这对儿母女,它们经常在她的窗外玩耍,吃她特意为它们准备的食物。她很喜欢这只头顶有胎记的小狒狒,她甚至给它起了个俗气的名字叫钢镚。小钢镚看起来很是活波可爱,而且它非常黏它的母亲,每天都要挂在母狒狒的身上撒娇。“嗬嗬”钢镚认出她了,回过头,神色无助地向她求援。她蹲下身子,朝它伸开双臂,“钢镚,来。”钢镚起身朝她张望,她以为它会过来,谁知它只是盯着她瞅了一会儿,就又坐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嗬嗬叫了起来。它在呼唤它的母亲,它的保护神。可是这次,它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回应了。四周静了下来,所有的人看着眼前残酷而又悲壮的一幕。“你哭了”阿里惊讶地叫了起来。她别开脸,用手指蹭了蹭湿润的眼角,声音微哑地说:“阿里,你把母狒狒埋了吧。”阿里小心翼翼地说会照办。她抬头看了看表情惘然无助的钢镚,拍拍阿里的肩膊,转身走了。一直走到阳光下,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心口处疼痛如绞,她仿佛被刚才的一幕抽干了力气,步子慢下来,越走越慢,最后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捂着心口蹲下身去。她的眼前、脑子里晃动的全都是钢镚那双惘然无助的眼睛,谁说动物不会说话,谁说动物没有舔犊之念,钢镚思念妈妈,可它今后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妈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