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大口灌酒红着眼眶哭吼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好人总是不长命,俺娘一辈子苦啊现在我能孝顺她了,她却走了为啥那一对儿老泼皮还能活发水时候淹死病死那么多人,为啥他俩不死老天爷,你不长眼啊你不长眼我苦命的娘啊我苦命的妹妹”在对南战场上经受过血与火洗礼的李志军,钢铁一般的汉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当时自己怎么安慰他来着好像是说:“志军,水火无情,我有负你的托付,人的命天注定,你要看开点啊”真的能看开吗王国栋自己都看不开。75年的那场大水,给生活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的人们,最沉痛的一击。洪水过后,房屋十不存一,淹死了十数万人,上千万人受灾,随后有上百万人感染了灾后的疫情,又有数万人死于洪水过后的粮食短缺。爱在村子里转悠着拾粪的山大爷,家里死的就剩一个孙媳妇。王尿罐一大家子人,大儿子王二十家里叫有家、有业、有兴、有旺的四个孩子。二儿子王二十一家里叫有谷、有米,有麦、有豆、有粮、有满、有仓的七个孩子。三儿子王二十二家里叫有金、有银、有宝、有玉的四个孩子。水没来之前,一家子站出去孙男娣女四五十号人,村里哪个不羡慕灾情过后,家里连男带女才五口人。洪水退后没吃的,为了一个泡烂的红薯能打的头破血流,王尿罐为了省下口粮给自己最最疼爱的小孙女有玉。把自己用一根麻绳吊死在了树上,他走后三天,有玉也因为疟疾发病闭上了眼。就连王国栋自己家,他大伯娘,二伯娘直接就被冲跑了,连尸体都没找到。他弟国梁,在洪峰过后的第三天才划着一个烂木伐自己找了回来。当时他勉强把他娘捆在了树梢上,洪峰就把他冲了出去,一直到铁路边上,他眼疾手快抱住了一根电线杆才保住了命,就连贤敏她妈想到这里王国栋停下不愿再回忆,那场大水是当地民众一生中最沉痛的记忆,以至于以后的年月里也极少有人提起。王国栋认真地向李志军保证:“我会照顾婶子还有老闷爷他们,你放心去吧”又想到当时志军回来时对南战争并没有结束,而李志军是负伤回来的。他又非常认真地对李志军交代说:“战场上子弹不长眼,志军你一定要保重,你要有个啥,玉兰婶子可咋活。”“我知道,你放心吧”李志军拍拍王国栋的肩膀,他知道既然国栋已经答应他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送走了李志军,王国栋仔细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首先,大水是天灾,他是阻止不了的。但是出现了那么严重的后果,却有一半的原因是人祸。他可以先给政府管这一块儿的人示警,这样能减少很多损失。其次,为了避免上一辈子的事,他还要赶紧去找贤敏他妈。让她别和那个褚天逸谈恋爱,让那个褚天逸赶紧地回他的京城去。还要让她和自己谈恋爱结婚,这样他们就又能生下贤敏了。想到这里,王国栋喜滋滋的笑了起来。他决定,明天就找贤敏她妈去第10章 失败的会面想到贤敏她妈郭绒花,王国栋就心口堵得慌,他对她的感情复杂的他自己都理不清,爱又不敢爱,恨又不想恨。上辈子王国栋结婚晚,李志军当兵走了,他没去成,梦想破灭了,很是消沉了几年。他娘说让他结婚,他完全没心思,只埋头干活,没活了就更爱出去转悠了。他排遣不了心中的寂寞,又压抑不住对军营的渴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娘理解不了他,对他说:“我寡妇失业的,你去当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去不成正好,我也放心了。”他弟国梁也理解不了他,说他:“你怎么想不开要去当兵部队里人家管的严着呢从头管到脚,从里管到外。据说不听话还得挨打,犯了错误还要关禁闭。”他们越说,他心里就越难过,越是沉默,活也干的越凶。队里不上工,他就去自留地,自留地干完了,村里但凡谁招呼一声,他就能给人家一干一天。实在没活了,他就出去顺着铁路逛。他尤其爱顺着铁路走,往南走,再往北走,铁路长长不知通到哪里,志军就是坐着火车走的。他娘看他这个样子拿他没法,便不再管他,横竖他出去不惹事,就让他逛去。等他胸中那股横冲直撞的郁气消散的差不多了,那场大水也来了,他娘感染了灾后的疫病,缠缠绵绵一年多才好。他的婚事直拖到了七十年代末,当时郭绒花被母亲逼婚,她和褚天逸的事情又尽人皆知,无奈之下选择了他。天逸是京城来插队的知青,据说家境还不错,人长得高挑白皙,俊秀非常。下乡来插队的知青没几个看得起老农民的,个个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淡淡的优越感。天逸却不这样,他热情开朗,生性活泼,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有逗比这种生物。惹得隔壁几个村的七十多岁老太太组团来参观他,一个个没牙老太太蠕动着包包嘴,啧啧称赞:“好孩儿,好孩长哩真俊哩”一边对着他上下其手,从手摸到肩膀,再摸到背,过分些的还要摸摸脸。旁观的知青都看得撇嘴翻白眼了,褚天逸却嘻嘻笑着学当地人的话音说:“奶奶,俺长得好不是好孩儿不”“好好好长哩是真好,是好孩儿”老太太们都忙忙地连连点头。“那你们都多看会俺随便看随便摸”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把老太太们逗得喜笑颜开,牙床都露出来了。再带上京城来的干部子弟那种高端大气的光环,村民看他直如看天上的神仙。只可惜他是人不是仙,有一颗思凡的心。彼时郭绒花十六岁,老郭家三个儿子就她是最小的闺女,她爹妈和三个哥哥都对她宠爱非常。她爹郭栓柱和她大哥都是铁路上抗着洋镐维护路基的工人,每月有固定收入。她爹妈又亲她,并不使唤她干活,至于责打斥骂那更是没有。直把个郭绒花娇养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清灵灵一朵绒花,又娇又软。在周围一群又黑又瘦,干巴巴如同一根柴火棒一样的村姑们的衬托下,七八分的人采也硬生生的显出了十二分来。思春少年褚天逸,在一群面目模糊不清的村姑中,一眼就看中了郭绒花。至此他对郭绒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郭绒花哪经受过这个,很快就被褚天逸给撩拨的春心荡漾。郭父郭母却坚决反对,褚天逸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村里的知青为了回城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已经有知青开始返城了,褚天逸又是干部家的子女,早晚是要回京城去的。如果褚天逸走了,郭绒花怎么办跟着回京人家干部家庭能看上她一个农民家的丫头两口子态度坚决,死不松口。就这样褚天逸郭绒花俩人一直处于恋人未满,暧昧超过的阶段。正在这时,大洪水来了,褚天逸和一群知青已经爬上了大队部的房顶,转身看到了在水中浮载浮沉的郭绒花。天逸毫不犹豫直接跳进了滔天的洪水中,向着他的心上人奋力游去。俩人在水中抱成一团,被洪水给冲到了二百多里外,全靠着一块水中撞到的门板,才勉强保住了性命。洪水过后到处是一片滩涂泥泞,二百多里路俩人走了八天才回到郭家庄。此时褚天逸已经被感染了脑炎,送到了县医院,有医却没药。这个京城来的俊秀青年,就这样死在了他的爱人怀里,永远地留在了中原大地上。天逸死后郭绒花心如死灰,形容枯槁。郭父被洪峰冲到树上撞出了内伤,拖了一年多也去了。三个哥哥死得就剩一个,郭母连伤心带生病,身体也垮了。临死前她怕郭绒花给褚天逸守节从此终身不嫁,哥哥又弹压不住她,要求郭绒花必须结婚。郭母以死相逼,郭绒花反抗不能,就这样嫁给了大龄青年王国栋。王国栋二十七八才结婚,对这个小了自己八九岁的小媳妇很是喜爱。他并不介意郭绒花和城里知青的绯闻,在他看来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他还是很想和郭绒花夫妻相得,恩恩爱爱的。他几次三番地试探,可叹郭绒花,死去的人一直活在她心里,她对王国栋极是冷淡。如此这般,王国栋也不愿意上赶着找没趣,俩人相敬如宾就这么过着。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有了王贤敏。孩子还没生下来,郭绒花就被查出了肝病,孩子没满三岁她就去了。郭绒花死的时候,王国栋感觉她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早就心存死志,活着不过拖日子罢了。从郭绒花身上,王国栋感受到什么叫爱情,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个东西,连生死都隔不开它。农村人结婚都是媒人介绍,相看对眼了直接成亲,然后鸡飞狗跳过日子。爱情是什么东西能有吃饱肚子重要吗因了郭绒花的这番作为,让王国栋满怀怨气,把对郭绒花的一腔不满,转嫁到闺女王贤敏身上,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很是苛刻。天逸,他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害了贤敏她妈一辈子,自己也把命搭上了。还让他亏欠了闺女一辈子。王国栋愤恨地想着,他决定了,要在大水前,把褚天逸赶走。这一世,一定要让绒花爱自己,被那么一个女人至死不渝地爱着,一定很幸福吧想到就做,第二天王国栋就要去看郭绒花。第一次上门要留下个好印象,王国栋让他娘给买了两包果子一包糖,直奔郭家庄。郭家庄倒是很好找,他们村东边没多远,王国栋健步如飞一会儿就到了。到了郭家庄他迷糊了,他发现他找不到老丈人家了。上辈子他和郭绒花感情不和,极少来老丈人家。自打郭绒花去后,他娘算是把老郭家恨上了,两家几乎算是断绝了来往。现在他站在郭家庄外,迷迷瞪瞪不知该往哪走,还是找人问一问吧。郭家庄周围的地里有许多村民在出工干活,他看对面田埂上走来一个小小子,连忙叫住他:“小孩儿,知道郭栓柱家怎么走不”小小子听了他的话扯着嗓子喊:“绒花,绒花有人找你爸”“来了”远处答应了一声。小小子跟他说:“你等着吧”自己连蹦带跳地走了。青纱帐呼呼啦啦一阵响,钻出来一个半大小丫头,小丫头往他面前一站,歪着脑袋问他:“是你找我爸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王国栋感觉一阵天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这个小小的丫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就是郭绒花,贤敏她妈。是了是了,郭绒花比自己妹子王国芝还小一岁。他回到了二十岁,那郭绒花也才十二三而已,小学还没毕业呢现在该怎么办原来想好的那些话肯定是不能说了,他要是敢对着这么个小丫头说嫁给我,非挨打不可。假装认错人了说其实他不是要找郭绒花他爹郭栓柱不行,以后他肯定还要来,被认出来了怎么办王国栋脑子转了两圈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好的借口,他磕磕巴巴开口了:“那啥,我是小王庄的,我听说铁路上是不是要招工啊我来找你爸问问。”“我爸不在家,上班去了,我妈搁东边地里上工呢,我把我妈喊过来跟你说”“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来问问。你爸不在家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铁路上班,就是随便来问问。你明白吧”王国栋这个借口真是糟透了,现在的工人招工哪有那么简单再说他现在是“不认识”郭栓柱的,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问招工这么大的事,怕不是会被老郭家误会他是个二杆子半脑壳吧“随便问问啊”郭绒花站在那继续打量他。“对,就是随便问问。”王国柱镇定下来,他虽然不能现在就上门去结识自己的老丈人,但是他也舍不得直接回去。“你咋没上学”他没话找话,他知道郭绒花是念完了初中的。“学校现在上的都是劳动课。”七十年代学校的劳动课,就是让学生出去干农活。农村学校的劳动课就更简单了,直接跟着生产队上工去。“哦哦,上劳动课啊”王国栋实在不知道该跟这么大的郭绒花说些什么,难道告诉她你不要跟褚天逸谈恋爱吗想到这儿他一激灵,先找褚天逸也是一样的么。王国栋急急的问:“你们村里的知青搁哪干活呢我找褚天逸有点事。”郭绒花奇怪的看着他:“你把名儿记对了没有啊我们村没有叫褚天逸的知青。”“没有咋会没有呢”王国栋简直懵了,没有这个人。难道褚天逸也和郭绒花一样还没长大还没插队来到郭家庄“对啊,我们村只有五个知青,没有一个叫褚天逸的。”郭绒花看王国栋简直奇怪死了。说是找他爸,又说随便说说并不是真的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