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大约是脸皮薄, 连人带浴巾贴着池边坐了下来, 杨安平觑了一眼也没说破。池子做得很简易,红砖砌出了模型又细细贴了一层青白瓷砖。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竟然找人做成了能容纳两三人的宽度。这也就莫名其妙让太子爷享受了一回北方的泡澡文化。池子里的水本就满, 江让一坐进来,沿着边儿瀑布似的向外溢水,流进围绕澡池一圈砌出的小沟槽里。他双腿修长,坐下以后尽量保持着微曲的姿势,始终和外公保持着一人的距离。一米八几的男人有些憋屈地缩在一角,未着寸缕的上半身没有想象中的瘦削, 反倒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胸口往上露在水面之外,被热气一蒸,冷白的肌肤细细密密贴了一层薄汗,水珠汇聚, 顺着修长的脖颈线条划过锁骨,又落入澡池消失不见。他双唇紧张地抿成一条线,心想,外公把他叫过来一起,多半是要进行男人间的对话。然而等了许久,老爷子半个字也没开口。年纪大的人不宜泡太久,十分钟后,杨安平沉默着缓缓起身,抓过浴巾裹在身上。江让下意识挺直脊椎,有什么话,这时候也得说了吧?果然,走出澡堂前老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平淡开口,“今天赶路累了吧,多泡一会儿晚上睡得好。”“……”豁出面子去陪外公泡澡的太子爷背影有一瞬的僵直,神色复杂。只是,这样?……和外公洗完鸳鸯浴之后,睡一个房间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难了。江让裹紧自己那床被子翻了个身,原以为今夜无眠,没想到听着外面北风呼啸没多久就觉得睡意来袭,倦得抬不起眼皮。这一觉睡得异常的安稳。老年人觉少,他第一次听见轻微响动的时候,费力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估摸着天还未破晓。没多会儿,冷面外公的气场骤然从床边消失。他阖着双目仰躺在床上,内心判断,应该不是起夜,是真的起床了。远处传来鸡鸣,江让觉得此刻早已睡意全无。为了稳固自己良好的形象,一咬牙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床气出乎意料地没有来,反倒是有一种拥抱清晨的鲜活感。指尖插入短发随意挠了两把,他换上厚外套推门而出。习惯早起打太极的老爷子听见响动回身一看,诧异地抖了抖眉毛,“吵醒你了?”“没有,外公。”他大言不惭,“我平时也起得早。”老爷子显然很满意,朝他点了点头,“那挺好。你这作息比阿囡好多了,来,外公教你打太极。”江让拽上外套拉链心平气和地走了过去扎起马步。都一起泡过澡了,打个太极而已。随便了,都可以。……孟冉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昨晚上回去还和外婆凑在一起说了好些悄悄话。外婆说着困了,一听她讲起江让的事情精神头比她还好,祖孙俩凑在一起不知不觉说到了半夜。直到客厅完全没了动静,她还没觉得困。倒是今天早上累得起不来了。桌边是温着的清粥小菜,温馨的感觉在记忆中翻涌,瞬间就像回到了上学那会儿。一路从屋里出来,倒是谁也没见到。估摸着江让肯定还没起,她有些好奇地沿着院墙向外张望,也不知道外公外婆一大早去了哪里。小姑娘边猜测边循着声往外边走,身子一转过院门,就见不远处菜园的地埂上,外婆提着一壶水坐在边上,时不时地招呼弓腰干活的两人喝水。其中一人直起身子,手里空无一物却指着地埂,像在教学,是她外公。很快,另一人也站了起来。看起来境遇倒是惨了许多,手里握着锄头,即便下半身全副武装,也星星点点溅上了好多泥土。那人是她以为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的江太子爷。有生之年系列之能见到他大清早在接受农业知识的宣传教育。可真是魔幻。天气还未开始回暖,但过了立春就陆陆续续有人家翻土播种。杨安平的小菜园子都是种些易长成的菜苗,也没有多大的工程,纯属年纪大的人出于对黄土地的热爱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这会儿正在穷尽毕生所学教连菜苗都认不齐的大少爷翻土。江让学得挺认真,弓着身抡起小臂耙一锄头,随即停下任由老爷子把着他的手臂调整姿势和力道。两人之间话题倒是因为睡了一晚多出不少。对于俩人别扭却又温馨的沟通方式,孟冉心里淌过细微的喜悦。她笑眯眯跑过去,挨个问了个好,最后话头停在了江让身上,“你怎么还干上这个了?悟性挺好呀,架势摆得还挺像回事儿。”听到小姑娘的夸奖,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尾巴翘上天,反而无比谦虚地挂上了浅笑,“那是外公教的好。”“算不上教,”杨安平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摇头,“还是小伙子人聪明。”语气与平常无异,不咸不淡。听在江让心里却像得到了什么绝世嘉奖,忍不住朝小姑娘挑了挑眉。等两人从菜园子出来,孟冉接过外婆手里的水送到江让面前,眼神却不由自主停留在他溅满泥腥儿的工作靴上。北方的冬季干燥少雨,在泥土里蹚一遍也不过是沾染一些泥块,回去稍稍一擦就干净了。而他脚上的靴子在尘土间夹杂着液态飞溅而上的黄色痕迹,远远一看像是泥点,走近了才发现压根不是。她好奇地低身查看,“你这都弄到了什么呀,这么脏。”男人紧张地向后退了半步,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尴尬解释,“没什么,不就是泥土么。”两人在这头说着话,没见着外公外婆在前面停了脚步向他们看过来。大概是小姑娘的动作让徐淑芬想到了什么,她压着笑意上前慈祥地拍了拍江让的胳膊,“我们让让一早上可不偷闲儿,还说帮外婆喂鸡,你看这一身弄的。要是你自个儿的衣服,外婆可就心疼死了。”孟冉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完全忽略了外婆语气中亲昵叫着的“我们让让”,没怎么费脑子就从字里行间想象出了早晨鸡飞狗跳的销魂场面。靴面莫名沾染的黄色痕迹也明朗了起来。她嫌弃地撇了撇嘴,横跨着离他半步,“咦——你好脏。”被万分嫌弃的男人并没有生气,都被外婆说开了反而一扫之前的尴尬,笑着伸出小腿在她面前晃了晃,“再跑一个试试,擦你身上。”冬夜里霜冻是很常见的,有时候非要等到午间日光正暖,露水汇聚凝的一层薄冰才会慢慢化开。两人因为徐淑芬的话打闹起来,倒没注意前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小老太太在旁边惊慌地叫了一声才发现,独自走在前头的杨安平踩着了碎冰,身形一个趔趄从田埂上滑到在地。三人之间还是江让反应最迅速,顾不上其他,只来得及扭头叮嘱了孟冉扶着外婆好好走,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跑到了老爷子旁边。他蹲下身单手把着杨安平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小心地拉了一把,“外公,站得起来吗?这样会有哪里痛吗?”刚摔下去还没缓过神来,老爷子脸色青白,一下子也辨不出到底哪里痛,只好朝他摆了摆手,“不打紧,缓一缓就好了。”要是年轻几岁,摔一跤可能真没什么大事。都这把年纪了,随便磕着碰着都可能出大问题。江让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跑到跟前的祖孙俩,自己做了决定,“这样吧,冉冉,把外公扶到我背上。这附近有医院吗,还是开车去看看才放心。”“哦,好!”小姑娘都吓坏了,嗓音有些发颤,见着男朋友处事不惊的沉着表现在心里刷了个爆灯的高分。她蹲下身一起帮忙把外公从地上扶起来。外婆也吓得不轻,一边上前帮忙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这可怎么办,医院得往市里去。最近的也就往外几公里的镇上有个卫生所……”杨安平不想太麻烦,起身的瞬间疼得脸色发白,还是自己拍了案,“就卫生所吧,跌打损伤也能看。”四个人这时候谁也待不住家里,索性全体出动一齐去了镇卫生所。江让前前后后任劳任怨地背着老人做完一系列检查,好在镇上医疗设施也挺齐全,拍了片没伤到骨头,给配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就让回家好好养着。年纪大的人摔倒这事儿可大可小。等问诊完,孟冉跑去缴费,并不宽敞的医生办公室只剩三人和医生了解需要注意的情况。在镇卫生所的医生大概一天也看不了多少个病人,给老爷子看诊的女医生从一开始进来就对背着老人容貌俊朗的年轻男人充满了兴趣。但以她保守估计起码得相差二十年的年龄差距来看,兴趣仅仅停留在这人怎么上半身穿得矜贵清逸,却套了条污渍斑斑的工作裤上。在男人再三确认没伤到骨头之后,医生爽朗地笑了起来,“没事儿,回去好好养养就行了。”目光转向已经缓和下脸色的杨安平,女医生又夸赞道,“老爷子,这是您孙子吧?真是孝顺,这年头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啊。”杨安平骄傲地微微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宣告,“这是比孙子还亲的外孙女婿。”作者有话要说:江·老年人杀手·让:拿下。(深藏功与名.jpg哪里开车了?!没有证据我不认的!发个红包包吧,(绝不是为了封口,也不是因为加更不出心虚喜欢记得收藏我~!就是点进专栏里面的那个,收藏作者,本人我。作收逢整百加更好了,离下一个整百还有40个呢,一点都不带怕的第41章 劝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