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说:“说。”小明子看看我的脸色, 说:“上个月, 三皇子在鬼兽谷中了埋伏,身边才一百多号人,竟然逃了出来。”我说:“是么”小明子点点头。当年萧冷逃不出来、葬身的鬼兽谷, 他倒有那个本事逃出来了。我手指转动着茶杯,想,其实白羽泉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生下来就拥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傲气更是一点不少。在诸多皇子中,他的样貌是最像父皇的,但父皇似乎对他这个儿子从未有过太多的关注。白羽泉从小就对我怀有某种敌意,长大了虽然装出一副友好的样子,但我能够感觉到他非常不喜欢我。这为什么呢想不通。这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总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吧实际上我对他,或者对后宫所有的人来讲,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他就算去恨那些他真正的兄弟姐妹们,譬如白相与,也不该恨到我头上。何况当年我娘和他娘还是“好姐妹”呢。小梦说:“对了小公主,昨晚有个人来找您,说是您的朋友,带着面纱,可光看那双眼睛就觉得好美啊”我肯定是吴净,想起来吴净进了宫我还没有好好招待她,便问:“人在哪里”小梦说:“就住在七皇子的清风宫,苏神医也住那呢。”我当即放下碗筷,说:“中午我不回来了,送来的午膳你俩解决了吧,有事到清风宫找我。”“是。”两人答应。我到清风宫,就看见苏由信一个人坐在大殿里沏茶。白相与应该是去上早朝还没回来,我说:“吴净呢”苏由信说:“没起床呢,来,尝尝,白相与的好茶可真不少。”我坐下,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我问:“你给我父皇看过病了吗”苏由信说:“下午去。”我说:“皇宫虽大,却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吴净该无聊了。”苏由信点头同意,说:“东西是金贵的,却全是死的,冰冷的。”我说:“我们并不是想勉强你进宫,希望你不要介怀。”苏由信道:“也不过区区小事。”我说:“多谢了。”苏由信笑笑:“你真要谢我,就多陪陪吴净吧,她很喜欢你。”我一笑:“我也喜欢她。”苏由信忽然神色认真道:“白冷,告诉你一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强违,活受罪。”我不接话。苏由信说:“人所谓的长大,不仅仅是年纪长了,还应该是人的心智。你看着无欲无求,冷冷清清,实际上固执得很。”我不答,端起茶杯正想喝,就听见头顶有异动,我抬头,一个蒙面人像蜘蛛一样,攀爬在房梁上。苏由信举起左手做个手势,说:“不用紧张,我的人。”蒙面人翻身下来,跪在苏由信面前,叩手道:“属下参见谷主。”苏由信说:“人呢”蒙面人倾身在苏由信耳边细语了几句,把一个小木盒交给他,苏由信挥挥手。蒙面人跃上房梁,很快不见。苏由信把小木盒放桌子上,说了句:“这家伙。”我说:“出什么事了吗”苏由信看看我,问:“你应该认识林越了吧”我点点头。苏由信说:“林越前些日子写信来要我做些药丸给他,治内伤用的,我做好命人送去饮月教,并要他人来我亲自给他瞧瞧。刚才我的属下告诉我,林越不在饮月教了。”我问:“他去哪里了”苏由信饮口茶,悠闲地说:“谁知道呢,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每年都得花废心思去给他找药材。”我说:“听来你们交情不错。”苏由信说:“嗯,我七伤谷和饮月教一向有往来。”我说:“好像林越经常受伤”苏由信点头:“这几年他一直在练浮逍,确实艰苦。”我说:“严重吗”苏由信说:“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疯魔不成活。”我问:“练浮逍很难”苏由信笑笑:“本来以他的资质,不难,只是可惜,他错过了练浮逍最好的年纪,现在难了。”我说:“错过浮逍不是多年前被天门销毁了吗他从哪里得来的”苏由信说:“你怎么不问问白相与的沉生如何得来的这问题,你去问白相与,他比我清楚。”我说:“他不说。”苏由信说:“白相与很早就开始练沉生了,五年前林越得到浮逍,应该有白相与的事。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罢了。”我说:“练浮逍是不是对人身体不好”苏由信说:“事物没有绝对的好与害,就像祸福,总是相依的。”我说:“会要他的命吗”苏由信淡淡笑道:“这倒不会,容易走火入魔而已,我想他已经习惯了。所谓不疯魔不成活,等哪天他把自己搞疯了,不过是和他父亲一个下场罢了。”苏由信拿过丝巾擦擦手上沾到的茶水,一个宫女走过来,我说:“收下去吧。”“是。”宫女轻声说,轻手轻脚把茶具端走。苏由信道:“听说宫里有位酿酒师,酿得很好的桃花酒。”我说:“你想喝,现在就可以去喝。”苏由信笑:“多谢小公主了。”我说:“别公主了,笑话我吗去桃林吧。”我和苏由信走后半个时辰,吴净醒来,她穿好衣服带上面纱出来,一个宫女立刻跟在左右。吴净说:“人呢苏由信呢”宫女回道:“苏神医刚跟小公主出去了。”吴净说:“去哪里了”宫女回道:“奴才不知。”吴净说:“哦,我出去找找。”羽花上前道:“姑娘,宫规森严,半步不容出错,还请姑娘不要乱走,等小公主和神医回来为好。”吴净看她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羽花刚想拦,就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吴净笑笑:“放心,一个时辰就解开了,我不喜人管。”吴净出了清风宫,在宫道上绕来绕去。她虽蒙着一层白纱,一双美目已让人过目不忘,又不穿宫服,一袭淡绿色纱衣,勾勒得身段袅娜俊俏、风流非凡,非常惹人注目。结果吴净走进了临春宫,她被一盆黑色的兰花吸引住,花她见过不少,圣雪莲山上育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奇花异草,苏由信的七伤谷更是种满了兰花,却独独少见有黑色的。放眼天下,也很少有黑色的花。这盆黑兰有种无法形容、神秘的美。吴净白生生的玉指轻轻触碰黑兰的花瓣,花瓣竟慢慢闭合。吴净觉得有意思了,手指又去碰另外几朵黑兰,花瓣也慢慢闭合,一会儿慢慢绽放。吴净来回拨弄几次。白倾走出大殿时,便看见有个人正在玩弄他那盆他颇为倾心的墨玉兰花。他走过去,说:“你在干什么”吴净回头。白倾说:“刚进宫的这么不懂规矩把面巾摘下来。”吴净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她的内心惊讶到了。因为苏由信跟她说过,白相与有个双胞胎哥哥,来人和白相与长得很像,想来就是白相与的哥哥了。没想到一起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竟会长得那么相似,有意思。吴净没有把白倾和白相与认成是一个人,因为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小时候的白倾和白相与也许会像得亲妈都认不出来,可长大后的二人,已然活出了自己的样子。白相与生来天之骄子,文成武就,人上之人,神情中总带着矜贵的疏远冷漠。白倾从小长在深宫,恪守上下规矩,温润如玉,言谈举止得体,但某个不经意间,又透露出一丝落落寡欢。见吴净仍呆呆站着,白倾皱眉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他伸出手把吴净洁白的面纱揭下来,等他看清吴净的脸,对上她的眼,他愣住了。吴净嘴角微微翘起,那一抹笑的明艳动人,天地失色。我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苏由信和下了朝的白相与在桃林喝酒,两人都很尽兴。我想起吴净应该起床了,便回清风宫,就看见羽花被人点住了穴道,我解开,羽花说了事情经过。我让清风宫所有的宫人出去找,经宫人指点,我来到留春宫,撞上这一幕。我走过去拉拉吴净的手,说:“你怎么跑来这里苏由信到处找你呢,还不快去桃林。”吴净偏头对我笑笑:“他哪里会找我都是我找他的。”我对白倾说:“五哥,这是我朋友,我带她进宫来玩玩。”我看羽花一眼,羽花恭声道:“吴姑娘请,奴婢带您去桃林。”吴净转身跟羽花走了。人都走得没影了,白倾还没回过神来。我心叹,真有一种人,生来便是为惊艳世人生命的。而我不知道的是,吴净对白倾来说,不仅仅是第一眼的惊艳,她的这一笑,在白倾古井无波的生命里,像五月的晴天轰然炸下一道闪电,刻骨铭心,一世难忘。她成了他的梦,白倾魂牵梦萦多年,却终究不能成真的梦。如果当时我知道了,我还会带吴净进宫吗我笑道:“五哥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美人吧”白倾怔怔问:“她、叫吴净”我说:“是啊,五哥要去桃花林喝酒吗”白倾说:“好。”我笑道:“那走吧。”刚迈开步子,白倾拉住我。“等一下十五,我有事问你。”我回首,望见白倾面色凝重。、竹马怜青梅我跟白倾进大殿坐下, 说:“五哥有什么事问我”白倾沉声道:“十五, 你以前本和七弟互不往来, 忽然七弟又亲近你,我原以为是好事, 没想到你们”我的心倏然揪紧。在宝鸣山上时, 我左思右想, 终于决定写封信告知白倾我和白相与的事情。无关血缘,白倾永远是我的兄长, 我尊重他, 在意他的感受。我在信中先委婉地提及自己的身世, 再极其委婉地提及我已和白相与相爱的事实。我低声问:“五哥你生我的气吗”白倾眼中有悲有愁。我说:“五哥不想认十五了吗”白倾叹息:“你永远是我的十五, 我的妹妹,这跟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绝对不希望你受到一点伤害。”我心里感动, 轻声说:“谢谢五哥。”白倾淡淡点头,说:“你去桃林吧, 我不去了。”我看着他,鼻子一酸,眼睛渐渐湿润。白倾笑了笑,他揉揉我的头发, 柔声说:“傻妹妹, 五哥永远祝福你,你一生平安快乐,就是五哥这辈子最大的安慰。我只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所以不能和你去桃林了, 你不要想东想西的。”白倾对我重要吗重要。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的陪伴。八岁那年生病发高烧他照顾我,这是活命的恩情。而奶娘去世的那个寒冷的冬天,那第一个没有娘,没有奶娘的冬天,是我一生度过的最冷的冬天。那些寒冷的冬夜我是如何捱过去的顶替奶娘位置的年长宫女在入夜后,喂我吃了几口饭,没有给我泡脚,没有给我洗脸,没有给我换衣服便把我塞进被子里。我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珠直勾勾看着她。我希望这个年长的宫女不要走,夜太冷,没人抱着我我会睡不着,而奶娘永远也不可能再抱着我入睡了。她不要走,尽管她只是新分配来留离宫的奴婢,一个对我而言的陌生人,可我需要一个人陪我度过寒冷的黑夜。可惜这位年长宫女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身上,她只轻描淡写一句:“小公主睡吧,明天奴婢再来伺候小公主起床。”年长宫女匆匆起身出去,边自言自语:“昨儿手气不好,今天晚上非把输掉的赢回来不可。”直到听见屋外落锁的声音我才死心,又一个寒冷漫长的黑夜,我又要一个人过了。我身上盖着两番棉被,一旧一新,新的棉被是掌事院新送来的。两番被子又厚又重,压在我身上,我依旧感到冬夜的寒气入骨。我在寂静的黑暗中久久睁着眼,听屋外雪落下的声音。我小时候听过最多的声音,便是冬夜屋外雪落下的声音,以前雪落下的声音里还偶伴随有娘的咳嗽声,现在连娘的咳嗽声都没有了。我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小锦盒,我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坐起来,将被子拱起了一个小山丘,我打开小锦盒,里面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小小的珠子发出黯淡的光,这是我唯一的玩具,我很珍惜它,虽然它能发出的光微不足道,可它的光永远不会熄灭,不会像娘和奶娘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一点也不过问我同不同意。我抱着膝盖,看着那颗夜明珠,慢慢有了睡意。突然,是什么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头伸出被子外,看去,一惊有一个黑影正从窗口爬进来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身体发抖。难道是奶娘回来看我了可奶娘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爬窗那个黑影完全进到屋子里,还把木窗关好,向床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