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屋内忽地一道亮光,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啊”我失声惊叫。“唔”我的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嘘,别怕,是我,白倾。”屋内安静一会儿,两人都一动不动。白倾小声说:“你不叫了,我放开你,好不好不然把人引来了,我就得走了。”我点点头。他放开手。我看着他,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手提着一盏玻璃灯,月亮从乌云堆里透出一块,从窗口撒进来一把银白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官精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童。我呆呆傻傻地说:“你怎么来这里”白倾温和一笑:“冬天的夜真冷,你不请我到床上坐坐吗”我呆呆地说:“你要上来坐坐吗”白倾绽开更大的笑容,说:“好。”他把玻璃灯放一旁的桌子上,边脱鞋子往床上爬边说:“冷死了,手快缩回被子里去,对了,你的奴婢会来查夜吗”我说:“不会。”没把钱输光,年长宫女应该是舍不得回来的。“太好了,我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所以你找到这里来了”“对啊。”白倾也钻进了被子里,对我眨眨眼,“可能我正在梦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也笑了。我和他躺在床上,枕着一个枕头,脸对着脸,说着话,他温暖如水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白倾全身很温暖,让我不禁想靠近他,他的温暖渗入到我身上,让我也渐渐温暖起来,心也慢慢安定下来。他一定是奶娘派来的,我想。他离我很近很近,我几乎是靠在他的怀里。他温柔地说:“睡吧。”他的怀抱温暖如春,我听话得睡去。仿佛听到了鸟叫,清晨我睁开眼,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我转头看枕边,空无一人,我坐起身往房里一望,桌子上没有玻璃灯,空空荡荡,木窗关得严严实实,哪还有仙童的影子我心里一阵忧伤,他果然是奶娘派来的,天亮了,他也消失不见了。“咔啦啦”门被推开,年长宫女走进来,眼睛底下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但满脸笑容,精神抖擞,看来她昨晚手气不错,赢了不少。一大清早的,这真是一件好事,她今天高兴了,应该有心情伺候我了。“小公主起床了”她笑道,弯腰把我抱出被窝,注意,是抱起来,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拖出来。她给我穿好衣服、袜子、鞋子,还问了我一句身子暖不暖和,我简直受宠若惊,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忙点头表示自己穿得够多了。更吓人的是她竟打来一盆热水给我洗脸,当热乎乎的毛巾在我脸上抹来抹去,我偷偷看她一眼,不禁疑惑,难道她也被奶娘附体了吗洗好脸,她牵我的手出去吃饭。今天过得较舒服。等到晚上,我早早钻进被窝,等待黑夜的到来。听见屋子的门被年长宫女在外面锁住,我痴痴地看着木窗,想,他今晚还来吗我睁着眼一直看着木窗,屋内一片墨汁般的漆黑,只从关得严严实实的木窗中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夜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除了雪落的声音,什么都没发生。他不会再出现了。娘和奶娘也早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的泪滴在枕边。那我还活着干什么呢谁还会记得我谁还会需要我如果我在这个冬夜死去,人们多久才会发现我的尸体“哒哒哒。”有敲打声从窗那边传来。我一静。“十五,睡了吗快来开一下窗,好冷啊。”我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光着脚摸着黑过去打开窗,眼前一亮,白倾一只手举着小小的玻璃灯盏,灯火映着他如画的眉眼。我叫道:“五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来了”“嘘小祖宗你小点声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俩吃不了兜着走。”我马上闭上嘴。“拿着灯照着我,我爬进来。”我接过玻璃灯,说:“小心点,别磕到脑袋了。”白倾笑笑,利落地爬进来。我正想关上窗,白倾说:“等一下。”他半个身体往窗外往下一捞,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提着一盏大大的宫灯。我奇道:“五哥,你提那么多灯来干嘛”白倾笑:“送你的。”我说:“送我我屋子里不缺灯啊。”白倾眨一眨眼:“这灯可大有文章呢。”“是吗”我就着玻璃灯灯光打量那盏大大的宫灯,不过是多了一些剪纸,和平常的宫灯没什么两样啊。我疑惑看向白倾,白倾笑笑,把那盏灯点上。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白倾说:“要等一会子,我们到床上坐,冻死了。”我们爬上床用被子把身子包起来,看着桌子上的那盏大宫灯,那些剪纸剪的是武将骑马的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然后我看到了什么我眨眨眼,一把抓住白倾的手,激动地说:“五哥它、它动了”那些剪纸竟然会动,那些武将像是活了过来,你追我赶,旋转如飞,车驰马骤,团团不休。我呆呆说:“五哥,为什么他们会动你是神仙吗”白倾揉揉我的头发,笑道:“傻子,这是走马灯。”我说:“走马灯”白倾说:“嗯,喜欢吗”我点点头。白倾说:“这是我托人从宫外买的,你留着玩吧。”我轻轻说:“谢谢五哥。”白倾眼有怜惜,温柔地说:“十五,我不能夜夜晚上过来陪你,若我不来,就让这盏灯陪着你吧。”我点头,满心感激不尽。我们讲了很多很多的话,他给我讲了很多很多故事。清晨醒来枕边依然空无一人,可桌子上的走马灯安安稳稳地放着。那盏走马灯我一直珍藏着,可惜后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慎被年长宫女打坏,她还自作主张地把它扔掉了。知道事情后的我得到了她的一个丑丑的泥人补偿,我当着她的面把泥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冷笑:“哎呦,真把自己当公主呢”我仰着头看她,平静地说:“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是。”年长宫女脸色微变,连连冷笑几声,哼道:“野种跑进凤凰窝里,也装不成凤凰。”从此我和她开始冷战,我没有一天不在诅咒她赌钱把把输,她也没再给我一天好脸色看。老天爷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她的日子过得越发不如意,甚至被人暗中剁掉了两根脚趾头,好长一段时间里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她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我好过,我则再接再厉地继续诅咒她。留离宫内,一老一小,比着谁过得更惨。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我出宫习武都没有好转,我长大回宫后也再没有见过那个长宫女,想打探她的消息也是可以的,我只无心去打探。不知道她去哪处当差了,还是早死了。若还活着,也不知道她还剩几根脚趾头,我倒不用担心她手指头齐不齐全,毕竟她在皇宫当差,穿着鞋看不见脚少一两根脚趾头不打紧,可若露在外边的手指头缺少了一两根,影响了仪容仪表,损伤了皇家体面,那牵扯出的问题可就大了。如今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白倾和那盏走马灯陪我度了那个冬天的黑夜,那个第一个没有娘没有奶娘的冬天,如果没有白倾和那盏走马灯,也许我活不过那个冬天。你说,他对我重不重要小时候的我常受制于留离宫,高高的院墙 ,高高的天空,这是个四四方方的独立世界,我出不去,也没人进来。他是唯一一个走进这个独立世界的人,只有他,愿意陪我坐在台阶上,一起看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天空。白倾说:“我叫白倾,你叫白冷。我排第五,你第排十五,是我最小的一个妹妹。”我出宫习武八年,日夜不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答应过娘做人要争气,为的是不让我心里最尊敬的五哥对我失望。我爱上了他的双生弟弟,让他对我失望了吗、父皇不是爹白倾说:“快去吧, 别让七弟等你。”我说:“我明天来看你。”白倾点点头。我向他行一礼, 转身欲走。“十五。”白倾叫住我。“五哥还有什么事吗”白倾凝望着我, 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显而易见,但嘴边依然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问:“即使你跟了七弟, 但你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我毫不犹豫, 重重的点头。白倾笑笑:“去吧。”我出了临春宫的大门, 突然听见临春宫内似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我顿了顿,终还是离开了。心情沉闷地到了桃花林, 看见吴净和白相与在拿着桃枝比划, 比谁枝上的叶子先掉光。吴净的武功比上次又有了精进, 面对白相与只攻不守的玄妙招式也能守住并伺机而动。白相与看我来了分了一下心神, 吴净立马趁机攻上,打落了他枝上的三片叶子, 不过对于白相与枝上可观的叶子, 吴净的已经寥寥无几。吴净还想趁势而上,两根桃枝相抵, 白相与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手中的桃枝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圈,像施了个魔法,他一闪身, 吴净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前冲了几步, 剩下的叶子也全掉下来。白相与收了桃枝,眼里有欣赏和赞许:“不错,短短时间, 就比上次有长进。”吴净叉腰喘气:“你武功谁教的”苏由信走过去,笑道:“你以为他的武功就这样更厉害的他还没有使出来呢。”吴净皱眉头:“什么意思”“他逗你玩呢。”苏由信看白相与,悠悠说:“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白相与淡淡说:“你该给我父皇看病去了。”我看到白相与放在酒桌上的无名剑,突地生起一股气,拿起剑狠狠向白相与的后背抛去,白相与头未回,反手将剑抓住。等他转过身,我已抽出剑挽出无数剑花向他袭去,桃花纷纷扬扬落下,他剑未出鞘,只用剑鞘将剑气消去。我攻势不停,白相与一招不还,步步后退,直到陷入桃花丛中。我的剑还要往他身上刺,白相与两指夹住剑刃,说:“你”我面无表情说:“很久没跟你过过招了,今日再领教一下。”谁都看出气氛不对劲了。苏由信笑道:“我们先回去吧。”没等吴净有反应便把她拉走了。白相与说:“你怎么了”我冷冷问:“是不是你让林越练浮逍的”白相与微蹙眉:“苏由信跟你说了什么”我说:“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过来拉我的手,我侧身甩开。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漠然说:“是,这也是他的选择。”我回头看他:“当年天门根本没有销毁浮逍,是不是”白相与说:“是。”我说:“他是怎么得到浮逍的”白相与不答。我又问:“你为什么让他练”白相与忽然盯住我,冷冷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害他”我不答,正想移开目光,白相与忽捏起我的下巴使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凌厉。“以他的身世,他凭什么活下去如果他不是最强的,那他遇见每一个比他强的,他都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是这样,他活着有什么用你以为想要他命的人只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吗白冷,我以为你懂了。”我无话可说。他倏然放开我的下巴,转身走了。我一动不动,任由桃花瓣落身上,眼角瞥到一壶酒,伸手捞过来就往嘴里灌。偌大的桃林只剩我一人,我将那壶酒灌完,拿上剑回去。路上似乎永远可以遇见丽和妃和白文华,她们母女二人迎面走来,我马上绕路走,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也装没听见。回到留离宫,吴净坐在台阶上端个盘子吃蜜枣,吃得蛮认真,吐了一地的核。我坐到她旁边,问:“干嘛不进大殿里坐。”吴净满不在乎地回:“坐哪不是坐苏由信给你爹看病去了,我在等你回来呢。”我“哦”一声,随意地问:“吃多少颗枣子了”吴净说:“一百零三颗,还有一颗坏掉了,不算。”她还真有数。我说:“你不用吃饭了。”也从盘子里抓几颗来嚼。吴净笑:“等苏由信给你爹看完病他说带我出宫玩,你去吗”我说:“不去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地面,嘴机械地动着,默了默,我说:“你叫我爹做我父皇吧,他不是我爹。”吴净眨眨眼,说:“有什么不同吗”我摇摇头,说:“不同。”吴净说:“哦哪里不同”我说:“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吴净说:“所以他是父皇不是爹”我说:“是。”吴净说:“还是不懂。”我说:“我也不太懂,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