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已有六七个妙龄少女拥挤在摊子前,莺声燕语不停,可少女们的心思并没放在那些胭脂水粉上,她们均手摇一把小巧的圆扇子,半遮秀容,大庭广众之下掩耳盗铃般,指着面馆门口,掩唇格格娇笑,笑靥如花,秀发上的金步摇晶莹辉耀,随着她们的笑音亦步亦摇。少女们铃铛似的笑声吸引了别的少年流连忘返,却好像没吸引到她们想吸引的人,可她们仍不肯就此离去。生活处处有风景。林越俨然也成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他好像全然不觉。林越忽然喊了一声:“阿红。”阿红他在叫谁谁是阿红然后阿红出现了。那匹傲骨嶙峋、神骏的火红健马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静水像个小跟班,怏怏不乐跟在后面。我不禁问:“阿红是它小名吧”林越说:“嗯。”我又问:“那它有大名不”“有。”林越懒洋洋地回答:“大名叫大红。”我:“”我哪知道,白相与以前也给林越的马起过一个名字,叫落火,可林越偏偏喜欢“阿红阿红”的叫。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叫落红,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我替你们选林越说出了城不会停下来休息, 我们就真的从昨天快傍晚时一直赶了一夜的路。途中不时收到信鸽指引方向, 我意外的是, 忽可图没有回漠北,而是往东南走, 快马加鞭一路飞驰, 越来越地偏人稀。清晨我们在一个小市集下马, 去吃早餐。煮着馄饨、蒸着包子、炸油条的摊子在冒着滚滚白气,萧萧的秋风一吹便轰然散去。一个有了岁数的妇人招呼我们去她的摊位。我们要了两碗馄饨、两个烧饼、三个素菜包子还有四个水煮蛋和豆浆。正吃着, 天空一只灰鸽子扑棱扑棱地飞来, 停在林越肩膀上。林越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 打开。然后脑袋一歪, 漆黑的长发垂落胸膛前,俊眉拧了拧。我头过去一点想看那张纸条上写了啥, 林越把纸条给了我。我看了看, 也不禁眉头一皱。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已到灪县。嗯,灪。笔画多得像个黑点。这是个什么字怎么读我不由看向林越, 他也在看着我。我、林越:“”怪不得白相与要我们没事多读书。林越先开口了:“等一下就知道。”我答:“嗯,等一下可以问问人。”林越不置可否。快吃完早餐了,又有一只鸽子飞来。这次这只鸽子飞来,告诉了我们那个字是个什么字, 怎么读。真是懂上属的好下属啊。重新上马, 我见林越的脸色总是有些病态的苍白,问:“我听白相与说过一点你的事,你身体没事吗”“无妨。”我不禁跟他客套几句:“这次劳烦你了, 多谢。”林越也颇有礼貌地回应我的话:“白姑娘无需客气,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照顾好你。”我:“”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我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林越说:“我们晚上休息。”我说:“好,我没问题。”“驾”林越的俊马先跃出市集,我紧随其后。我没问题,可快中午时静水出问题了,它赖坐在路旁不肯起来,一脸委屈地啃着路边野草。阿红屁股对着静水,也站在路另一旁悠然自得地吃草。我倒颇理解静水的心情,一路上静水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要去争当一匹千里马了,可无奈林越的那只阿红欺马太甚。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我的静水白色的马毛都快被尘土染成黄毛了,那只阿红还是神气活现的,奔跑时像一团团落在地面上的火焰,煞是炫目好看,静水苦苦追赶着它,阿红却始终连个正眼都不舍得瞧静水一眼。这下好了,静水自暴自弃,不干了。林越问:“你的马怎么了”我说:“没事,你等我一下。”我蹲下身,软语安慰静水:“静水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静水当没听见,自顾吃草。我又说:“静水,你这次跑得真快,等动火回来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静水叫一声,不吃草了,很是忧伤,显是想动火了。我说:“听话,快起来,这次辛苦点,回去好好养着你。”静水仍不肯起来。我也有点动气了:“静水,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你却在跟我闹脾气”一只长手忽然伸下来抚摸静水的马头,我站起来刚想说休息一下吧,林越已俯身在静水耳边语气挺关心地问:“静水,你饿了快中午了,我也有些饿了,要不就地取材,我从你身上挖点东西来烤烤吃吧。”静水登时站了起来,马脸惊恐,躲在我身后,隔开林越。静水边叫唤边一个劲蹭我后背,我安抚它:“不吃你不吃你。”我瞧了瞧那只傲气十足的阿红,声音提高对林越说道:“没东西吃也不能吃我的马。”林越抱着手冷眼旁观,这个人本身就有种邪性和危险性,这时突然似笑非笑问:“那叫我吃什么你吗”我回:“你不还有你的马吗”林越那双神采飞扬的星眸微微眯起,说:“这里荒郊野外,只有四个活物,你是不是要跟我讨论完我们到底该吃谁才能继续上路”我闭上嘴。再次上路静水没敢再懈怠,即使追不上阿红四个蹄子也死命地赶。苍幽的夜色已笼罩大地,月光凄惶。那洒照荒郊野岭的月光宛如孤魂野鬼在游荡,凉风萧瑟,似一个女人酸苦的歌声,似断非断地在吟唱着她命运的悲苦与不幸,歌声飘过河流、飘过树林,飘过树林后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宅。今晚我和林越就在这座荒宅投宿。荒宅大门轻轻一推,便摇摇欲坠地向两边敞开,这时节已经很凉了,门推开时仍感到阴嗖嗖的冷气往身上窜。进到院子,一看,荒凉败落,门窗积满厚厚的尘土,鬼气森森。走到院子中央,林越忽然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我听见了面前几间屋子里有压抑的喘息声传出来,不止一个,虽然里面的声音已经极力保持隐蔽,但那喘息间的兴奋连我都能感觉到。中间最大的房子忽然慢慢打开,像个鬼怪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这是个厅房,中间赫然放置着一口棺材,直直地展现在我们眼前。我和林越不动不语。那口棺材似乎抖动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了婴儿伤心的哭啼声,“哇哇”不绝,从棺材里发出来。我静静看着。林越已经又开始抱着手了。他很冷静,实际上这一路上他都又冷又静,像要跟我比一比谁更冷更静一样。“啪啪啪啪”屋子里头的人先按捺不住了,纷纷破窗而出。四个落魄男人,其中三个手提闪闪发光的长刀,身材魁梧剽悍,目射凶光,另一个却干枯瘦小,阴阳怪气,嘴角带着狞笑:“胆子挺大的嘛,一点没被吓着。”他说着,屋子里棺材后突然有个小小黑影子窜出,几下子窜到了瘦小男人的怀里,瘦小男人宝贝似地抚摸着。“喵呜”是一只猫,漆黑一团的猫。一个高大男人喝道:“少跟他们废话,要钱还是要命”我心里一叹,如果没有这一出,进来了就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多好。“要钱。”林越说话了。我一怔,对面那四个男人也愣了愣。林越笑了笑:“开个玩笑,当然是要命。”“算你小子识相”瘦小男人尖声说:“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还有这两匹马,滚出去”他们很有胆量地对林教主大喊大叫。“你们呢”林越问了句奇怪的话。瘦小男人:“我们”林越淡淡地说:“你们要死还是要活”瘦小男人脸色一僵,厉声笑道:“你找死”他的话刚脱口,怀里的黑猫忽然闪电般跃出,张开四只利爪,露出一口惨碧色的獠牙,向我们飞袭而来。“唰”极短促的一声响,我知道这是剑出鞘的声音。一道闪光划破夜色,一闪即逝。那只黑猫突然定格在半空中,下一刻“叭”地掉下来,猫身断成了两截。我偏头望去,林越的剑仍悬挂在阿红马背上,他没回头看过剑一眼,只是反手抽出了剑,剑未全部出鞘,又被他缓缓地插了回去。死一样的安静,不知为何却响起了诡异的“咕噜咕噜”的水声。瘦小男人旁边的剽悍男人僵硬地扭过脖子,恐惧地瞪大了眼珠子。奇怪的水声是从瘦小男人身上发出来的,他的眼珠子已几乎突出眼眶,他的脖子不知何时多了个整整齐齐地切口,这是个堪称温柔的致命伤口,所以鲜血没有四处喷溅,而是像温泉一样,徐徐地涌出来往下流淌。瘦小男人缓缓瘫倒在地。“哐当”,雪亮的长刀落地,剩下的那三个男人也慢慢双膝跪地。林越神色平淡,说:“你们不选,我替你们选吧。”“大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三个男人“咚咚咚”地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林越面无表情说:“错了。”“啊”三个男人诚惶诚恐地抬起头,“错了”林越又笑了。他一笑,三个魁梧的男人寒毛都竖了起来。林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是什么大侠,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杀杀人,这宅子里躺几个死人倒是挺应景,可巧诸位便在这候着了。”三个男人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似已被骇住。不知道他们今天出门时有没有翻过黄历。我终于出声:“你让他们走吧,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林越没反应。我说:“还不快走。”“多谢女侠,多谢大大爷”他们身体哆哆嗦嗦地正想站起来。“等一下。”林越忽然又开口。三个人立刻跪趴地上:“大爷还有何吩咐”“把你们的朋友带走。”“是是是”三人半拖半抱那具尸体,很快逃出了荒宅。我去看看那几间被撞坏门窗的房子,却发现放棺材的厅房最干净,说:“今晚就在厅房吧,你觉得呢”“可以。”整个宅院没有件好东西,最整齐最干净的,就是那口棺材。我点了根蜡烛,正想放在棺材盖上,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把那棺材盖推开。一张惨白的人慢慢映在眼前,脸孔上有几道锋利的抓痕,脖子上两个发紫的血洞。林越也往棺材里看了看,说:“刚死不久,天冷,还没发出什么异味。”“嗯。”我说。林越平静地看着我,问:“你不怕死人”我说:“不怕,我也杀过人。”林越说:“跟一个杀人比你多的人在一起,你也不怕”我反问:“你会杀我吗”林越笑了笑,“我若想杀你,白相与怎会让你跟我在一起”我沉默半响,终于抬眼注视他,他也注视着我。这是两天来我们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对方,虽然我觉得他的目光虚无冷峻。我问:“你为什么不想杀我”他冷冷地回答:“因为我没有父亲。”我怔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垂下头,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林越的手指在轻点棺木,他依然一瞬不瞬看着我,“你觉得我为什么帮你”我说:“因为白相与。”“现在你知道了我不会杀你。”我说:“嗯。”“也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帮你。”“嗯。”“那如果有一天我真会对你动了杀意,你想知道因为什么吗”什么我不由自主仰起头。他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说:“太过于漂亮的女人容易成祸水,白相与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若敢祸害他,我一定杀死你。”我感到不可思议,失声说:“我害他我到底做了什么”林越冷冷地说:“你做了什么不重要,这个世间万事万物何时何地都在发生改变。如果白相与变了,变得心里眼里只剩下女人,那便全部是你的错。”我语塞,我的错“啪”林越手轻轻一推,棺材盖重新合上,他转身走了出去。我定定看着他走进黝黑的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过不多时,林越就回来了,带了些枯木柴回来。他升好火,我拿干粮出来烤。两个人又冷又静地吃完干粮。林越没交代一句话,又出去了。我摇摇水壶,没多少水了,也出门,到树林子后的小河打水。打好水,抬头看天上冷冷清清的月亮,我不知不觉出了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