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不,是我的。”我忙从他手中取回我的簪子,“谢谢你。”我紧紧握在手心里,面对这失而复得的血玉簪,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止不住的涌上心头。“这样东西对你很重要”林越低声问。我低下头不愿回答。忽然风刮起来,廊上挂着的那盏昏黄的宫灯剧烈晃动,刺骨的寒气像一根根针扎进身体里,檐下的铁马叮叮乱敲,在此寒冷的深夜里,直敲得人心底一片荒凉空虚。我不禁抱住胳膊,身子微微发抖。林越沉声说:“冷就回屋子里去吧。”“嗯,”我点一点头,轻声说:“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说完,我打开门进去,又锁好门。点燃桌上的烛灯,看向窗户,林越还未离去。我看着那个映在窗纸上孤寂的影子,只听见屋外风雪萧萧。你有没有看过皮影戏我看过一次,是小时候师父带我到镇子上看的。我记得演的是很经典的才子佳人的戏文,最后是花好月圆的大团圆结局,台上演的很热闹,台下看戏的人群也很热闹。我也看得十分开心。那是一出从头到尾的喜剧,人人都爱看喜剧。林越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比我小时候看过的映在幕布上的戏影子还要好看上许多。我注视良久,感到似乎并不是所有好看的事物,演的都是喜剧。人年纪轻轻时,谁猜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我没猜过自己的结局,更没有猜过林越的结局。花好月圆的大团圆结局,也许只不过是一个世间人人都会希翼的美好愿景罢了。我走到梳妆台前,把那失而复得的簪子放回匣子里,再抬头看向窗口时,林越已经走了。、怕我死掉往后的日子, 我白天练功, 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坤湘宫。渐渐地, 感到身体有点吃不消。好在还年轻,多补补就好了。夜里雪花寂寂下着, 而林越似乎总在每个下雪的深夜到来, 他从未进屋子里坐坐过, 也许有的时候他来过我睡着了不知道也不一定。很多次他来时我已经上床休息了,他在屋外冷不冷我不知道, 我觉得大冬天睡觉有番足够暖和的被子安寝, 就已是一件安慰人心的事情了。林越的话不多, 其实什么时候他的话都不算多。每次都是我叫他的名字, 林越就会把窗子打开一点,然后我们交谈几句。“你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吗”“你找他”“嗯, 找他看看病。”“看谁的病”“我父皇有个皇后, 病得不轻,想请他来看看。”“你每天晚上不是都去看那个皇后吗”“唔”我一顿, 含糊不清地说,“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认为苏由信的医术有多好”林越忽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啊”我想了想,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都是靠他的医术传扬的么”他也给你看过病呢。我心里再加一句。而下一句他说出的话, 真让我相信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要是哪一天我病的不轻, 也用不着他来给我治了。”照你这么说,你觉得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也不算什么事我看了看窗外的他, 轻轻说:“得了病,就要尽力去治好它。”“哦。”林越说:“有病治病,那治不好的病,最终下场是什么”我不说话,这还用说吗他似在屋外观赏着簌簌的夜雪,那俊秀如水墨画的身影似乎比雪花还寂寞。我听见他百无聊赖的笑声,“有没有病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人活着岂非就是一直在生病”我说:“还是有区别的”他淡漠回:“当然有区别,就像是中毒,看你中的是什么毒了。”我有点被他说动了,喃喃说:“嗯我知道江湖中有很多杀人无形的毒、药,无色无味,甚至中了毒的人一点痛苦的感觉都体会不到,那种毒是日积月累的,一旦毒发,人说没就没了。”我们都在中毒,死是必然的结局,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活着的时候,自己活得痛不痛苦。徐皇后活得痛苦吗我娘早去了,没人要得了她的性命,也不是疾病夺走了她的生命,是她自己要了她自己的命。她临终前要我日后做人要争气,也就是说她认为我能够长大成人。后来年纪渐长,我慢慢生出些疑惑:为什么她认为我能活下去她那么大个人都活不下去,而我当时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够活下去她去世后,我没有丝毫准备地,甚至来不及为她伤心伤心,我的父皇、我的兄弟姐妹们竟一下子统统换上了另一番面孔,个个对我冷漠疏离。父皇还下旨命令我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留离宫内不准乱走动,偶尔可以出去玩玩,也只能去梅园待一两个时辰就必须回来,梅园是皇子公主们最喜欢玩乐的场所,因为地方足够大,我进去时欢声笑语不断,他们在我周围追逐打闹,却好像一个人也没看见我。小孩子不懂何为孤独,那是种无形的暴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等受不了时,我自己走开。我走回留离宫,找奶娘,虽然奶娘已很衰老,但她给予我的温暖,我已知足。可这点温暖我都失去了。每每回忆小时候的种种,真是人生再怎么提起勇气往前走,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伤痕已经刻进了灵魂里,永远磨灭不掉了。“你就是把你所有的内力耗尽,那个皇后也活不过这个冬天。”窗外的林越突然说,声音冷清。我不出声。又过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他总算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们聚散无时,从不过问。”“这样”白天练功,晚上运功,其实每天晚上躺到床上,我都已困意连连,不知自己是梦里还是在梦外跟林越说话。就像今晚,我又等不及林越走了,自己先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昨晚说了些什么话,一般也差不多忘光了。我在练功这些日子,小梦也很忙,她忙着给我炖各种各样的补品,这些补品我也基本全喝进了肚子里,这里要感谢贴心又可爱的小梦,我确实得补补。然后小梦很疑惑,为啥我喝了那么多补品,每天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我只好告诉她因为练功确实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并不是盘个腿在床上打瞌睡就行。又至深夜。我又再一次来到坤湘宫,毫不费劲地进入徐皇后的寝室,点了侍女的穴道。来到徐皇后病榻前,我深吸口气,准备开始。即使救不了人一命,我也希望皇后活着时能少受点苦。我照例先探探徐皇后的脉搏,然后不禁“嗯”了一声。徐皇后的脉象平稳,几乎与平常人无异,气色也比我昨晚来看她时要好很多。我扶她起来,一掌压在她背上,缓缓输入自己的真气,果然立刻感到了另一个股截然不同、却明显比我深厚的真气在徐皇后体内流动。我默了默,把皇后放下,放好。一时没有离开,静静地看着她。长大后我第一次回宫时,就听说过一点徐皇后的事情,当年因为我娘,号令天下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着后宫所有妃嫔的面,这对帝后彻底决裂了。当年我娘的事情过后,父皇没有废后,徐皇后后宫之主的地位也没有动摇,但是谁都没料到这位皇后可以做到如此决绝。从父皇登基以来,他只立过这一位皇后,估计也是最后一位皇后了。即使现在徐皇后不再掌握后宫实权,她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取而代之。那天傍晚偶然遇见皇后的轿辇经过,当她命人将车帘子掀开时,我以为我将会看见另一个我娘。我柔弱的娘亲用她鲜活的生命在我幼小的心灵面前展示,当一个女人永远失去她的挚爱时,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凋萎的。我娘她哀怨,她绝望。我娘越哀怨、越绝望,越楚楚动人。天地都得为之黯然失色。然而当我看清楚坐在轿子里的徐皇后时,有点出乎意料了。虽然她的脸庞和我娘一样苍白,但面上全然不显一丝幽怨之气。想当年我娘活着的时候,整个留离宫都快装不下她的幽怨了。第一次见到徐皇后的样子,她极瘦,皮肤极苍白,两眼极黑却无光采。她神态冷漠而倔强,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意味,斜了我一眼,脊背挺直了些,问:“回来了”语气清晰而又漫不经心。我没听出她话里存在恶意,但也不见得她就真的关心我回不回来,这宫里头没几个人会真正关心我回不回来的。和徐皇后对谈了几句,她表情忽然变了变。轿子旁边一个侍女低声说:“您该回去吃药了。”这时徐皇后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厌烦的情绪,“这顿药我不吃了。”侍女无奈说:“皇后,您说过要好好吃药的。”徐皇后对她笑了笑:“我说过的话,自然说话算话,这顿药不吃,明天早上你再端两碗来吧,一起吃,省得麻烦。”侍女说:“药哪里能这样吃的到时候遭罪的还是您自己。”徐皇后依然笑:“我不遭罪,只是这身体遭罪,它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我已经有一点厌烦。”徐皇后没再理会我,命人放下轿帘走了。在这个深夜我凝视徐皇后的面容,她真的不年轻了,但也没到风烛残年的年纪。是什么熬尽了她生命的活力爱情还是这漫漫无期、枯寂冰冷的深宫岁月是不是后宫中的女人,到最后都没有一个赢家到底爱情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如果爱情比生命更重要,那自由呢爱情也比自由重要吗我离开坤湘宫,我有感觉,林越还没离开皇宫。回到留离宫,他果然伫立在廊道下。我走过去,和他隔着些距离,廊下那盏灯笼,橘黄的灯光堪堪照亮房间前这方寸之地。我顿了顿,说:“那个,谢谢啊。”“嗯。”他没有感情地应,眼睛都没有斜一眼我。我很难跟他解释我这些天来的做法是在助人为乐,而徐皇后和我娘的陈年旧事大概他也没兴趣了解。只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我不是你。”我愣了愣,真够言简意赅。对,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每个人都不同,为什么因为每个人对生死的看法不同而已。我今晚有精神说话了,可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我不清楚他在云锦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如果没有了的话,他一个人会不会无聊。他进宫也不像想跟我聊天的样子,每次都是看我两眼又走了。我这个人很无聊没话聊那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怕我突然死掉,白相与回来以后他不好交代、红梅解语白天一天快要过去, 我才从房间里出来。临近傍晚, 雪暂时停了。但天色阴郁压抑, 整个庭院覆盖厚厚的积雪,那颗杏树叶子早掉光, 光秃秃、孤零零地直立在那里。而小明子和小梦正一人拿着把跟人一样高的大扫帚在清扫台阶和石板上的积雪, 以免有人不小心踩到雪上滑倒了。还有把扫帚靠在杏树下。我干脆也去扫, 当活动活动筋骨。“小公主,饿了不”小梦问。我从昨天中午过后就没进过食, 一直待房间里练功, 我吩咐过他两, 我不出来, 不用来叫我。我说:“不怎么饿,晚上吃。”“那我去给你拿点蜜饯来, 先吃点。”不等我说, 小梦跑进去了。小明子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怎么了”小明子说:“小公主,你在练什么功夫是不是练成以后你都不用吃饭了”我说:“这我倒是想。”小明子嘟囔:“那你怎么吃得越来越少了哪天风大把你刮跑了怎么办”我不禁摸摸脸颊, 又看看手腕。噢,骨头确实都可以摸得出来了。小明子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欲言又止。我感到好笑:“说啊,谁不让你说话”小明子突然唉声叹气:“说也是说些没用处的安慰话, 我和小梦是顶没用的人, 帮不了小公主。”我说:“我不是好好的么”小明子说:“可是我知道小公主你现在不开心啊。”他挠挠头,补充说:“小公主在皇宫里过的不开心。”他垂下头,我感觉到小明子情绪低落。他怏怏不乐接着说:“也许哪天小公主就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不管我们了”没想到小明子也有如此细的心思,而我更不了解,或者说我始终没怎么注意到,我对于小明子和小梦是一种怎样精神寄托。我说:“小明”我名字还没叫完,小梦捧个盒子出来了,小明子一下子又自己高兴起来,像什么话也没说过,开开心心地,我们一起吃蜜饯。才一会功夫,天色更暗了一层。我们仨打扫完了,便回内室,围着桌子坐下,等御膳房送饭来。与此同时,白文华正漫步梅园中,她身边跟随着一个宫女。她心不在焉地在梅花树下走动,无意欣赏眼前白梅胜雪的美景,看来有些心事重重,手随意地把枝头的白梅扯落。宫女笑说:“公主,我们回去吧,皇上该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