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洒进伤口上时会感到犹如千百根针扎着你,但效果奇佳,快速止血,甚至伤口愈合后不留下一点疤痕。吴净半瓶药粉倒入那触目惊心、深深的伤口内,林越眉头都没皱一下,神经好像对身体上的疼痛已麻木不仁。吴净把他半边衣裳解下来,给他包扎伤口,她注意到他苍白的皮肤上,深浅不一、遍布创伤遗留下的疤痕。他的身体,恐怕只剩下他那张异常俊秀的脸孔是完好无损的了。若用无双的美貌来形容林越的皮相,则实在不妥,因为林越绝不是一个适宜给人欣赏的人,即使他长得再赏心悦目。你看见他的第一眼,会十分惊艳,但绝不敢长时间盯着他的脸看。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冷戾孤绝的气势,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剑光森寒,让人自觉退避三舍,唯恐被剑气所伤。吴净又叹了叹,问:“林越,为什么你认为世上没有人真正关心你呢”然后吴净一点也不意外林越不会回答她。伤口包扎好了,他的眼睛也离开了白冷的脸,全无表情地走出屋子。白相与一直在屋子外,不动不语,像一个局外人,木然地观看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女人在屋子里昏倒过去了。他的朋友正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们刚刚上演完一场生离死别。也许白相与永远不懂,为何他完美无缺的人生里,他的兄弟朋友,个个来跟他争。争权力,争女人。白相与的表情,也是全无表情。曾经视对方如兄弟的两个男人,忽然之间已变成了两个面无表情的陌路人。林越从白相与身边擦肩而过,孤冷料峭的身影转瞬溶入黑暗的夜色中。白相与进了屋子,低头望着他的女人许久,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一丝情绪。“白相与,你”吴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简直也要情绪失控了,但她希望白相与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失控。该死的,如果苏由信那个混蛋在这里就好了。白相与突然俯下身把昏迷不醒的人儿抱起来,抱回她的房间,放回她的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守在床前,直至天明。我被屋子外一片嘈杂的人声吵醒。我困难地睁开眼睛,眼睛又疼又肿,几乎以为自己瞎掉了,感到精神和身体都虚弱极了,我浑浑噩噩地看向窗子外,有很多人在外面走动。奇怪,今天宝鸣山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不管那么多了,今天早上我好像起床起得很晚了,得快点去给师父煮早饭。我勉强撑起身体下床,一打开房门,一群孩子簇拥进来,抱着挨着我的大腿,呜呜哇哇地哭,哭得很伤心。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他们了我呆呆摸着孩子们的头安慰他们,眼睛茫茫然望去,屋子外的空地上还有一群乌泱泱的大人,一个个淌眼抹泪的,哭得好不热闹。终年荒无人至的宝鸣山上,第一次这么热闹。这些人我全认识,山下的遥村村民好像全都上山来了。村长走过来,老泪纵横,黯然说道:“白冷啊,以后你得多保重身体呀,有什么困难跟大家伙说,能帮到的一定帮到。唉,老天爷不长眼啊,九师父这么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村长一拍大腿,连连唉声叹气。“啊”我更迷惑了。我师父去哪里了怎么可能不带着我这个徒弟一块去、我的女人师父死了。江湖中人都知道, 武林高手九梦华长年居住在一个叫宝鸣山的山上。这里是师父的地盘。这里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山头, 四季长青, 绿水长流。以前我和师父居住在一个山头,简简单单的木屋, 简简单单的生活, 简简单单的快乐。现在师父独自住在一个山头上。师父躺坟墓里, 我跪坟墓外。眼泪已流干,悲伤也已静止。日子一天天过去, 日升日落, 外面整日整日都是风和日丽的天气, 而我只愿整日整日蜷缩在屋子里。我成天痴痴木木、恍恍惚惚。关上房门, 不让外面明媚的阳光照耀进屋子来。一个人抱膝坐床上,不知朝夕, 不知困倦, 不知饥渴。呆呆睁着眼睛,看着虚无的空气。师父离开十二天了。我接受了师父已经离世的事实, 和我的师父是被人害死的。可奇怪,我胸中已没了任何仇恨。不管是林越,还是真正害死我师父的人。我谁也不仇恨。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彷徨。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是否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我身边的人也会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我缓缓抬头望向屋顶, 茅草盖成的屋顶有些透风了, 原来我和师父在山上居住的时候,每年夏天时,师父总会请个工匠来翻修一下屋顶的。这是我和师父的家, 如今师父不在了,家就散了。我无家可归了。不管我是住在多华丽或是多简陋的房子里,我都是一个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人。没有家可回的人,即使活在世上,也是孤魂野鬼一个。多可怜的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冷冷。”突然有人在屋子外柔声叫我。声音叫我叫得真关切,好像我是个重要的人。小的时候,未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世时,即使有一个无比尊贵的公主身份,我都是一个那么不重要的公主。我眨眨眼,还会有人在乎我的喜怒哀乐么我对门口说:“进来。”门推开,柔和的霞光先洒照进来,随后白相与走进来了,坐我床边,说:“冷冷。”我和他相望,一时静默。我瞧见他神情有些憔悴暗淡,风采不似以往那般光彩夺目,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直起上身,双膝爬过去靠近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庞,问:“你怎么了”白相与手贴我手背上,微微笑了笑:“我无碍,冷冷。”可我分明触摸到他的脸颊消瘦了,忍不住咕哝一句:“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的”白相与拉下我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一笑:“我只是担心照顾不好你的终身。”我这些天如死水般的心境忽泛起一阵涟漪,望着他,问:“我已有了很丰厚的嫁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白相与只是微笑,并未回答我的问题。我猜不出他笑中的意思,感到一阵紧张。白相与问:“冷冷想嫁的人是我”我点头。白相与又问:“冷冷爱的人是我”我又点点头,握起他的手掌,期待地说:“你是不是也爱我”“我爱你。”白相与回应。我说:“很爱很爱我”“嗯,我很爱你。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爱情,是我爱上了你。”“相与”我投入他怀里,搂住他腰,依偎他的身体,汲取他身上的温度。白相与也抱住了我的身体,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低声细语:“你可不可以再讲一次”“我爱白冷,今生今世。”“嗯”“冷冷愿意一生一世接受我的爱么”“嗯、嗯。”我愿意我愿意,我要爱,要很多很多的爱。我郑重地合上眼睛,但迟迟不见白相与来吻我。我不由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白相与微微一笑,倾身上前衔住我的双唇。他的吻一如既往是那么温柔、那么怜惜,他的吻真温暖。我们互相拥抱着对方的身体接吻。吻毕,我在他怀抱里沉沉睡去。这么多天过去,我终于睡得着长长的一觉。每天吃完早饭,我便去陪陪师父,提着一篮师父爱吃的菜和爱喝的酒去。这天灰蒙蒙的天空,风势逐渐变大,似乎想下雨。我照样去拜祭师父,上了山坡,眼睛一望去,蓦然看见一个人手握一把长剑,屹立在师父的墓碑前。一看见那个身影,我的身体如被人点了穴道,动不了了。他也给我师父带来了祭品,师父墓碑前,是四个人头。我的手一松,给师父准备的酒菜“啪啦”砸地上,发出很重的声响。他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身。目光交汇,不动不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一看见眼前的这个人,心中便涌起不能自抑的悲哀。而他看起来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我更悲哀,而他眼里比悲哀更多的,是绝望,是一种对生命的绝望。我对他的伤害,让他已对生命绝望吗这个安葬了师父的山头生长有很多的蒲公英,遍地毛茸茸、白花花的圆球。突然之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和林越霎时间彷若置身茫茫雪海中,鼻子嗅到的是大自然的芬芳花香。纷纷扬扬的蒲公英种子迷住了我的眼睛,视线里他的身影片刻模糊,待再看清楚他的人,他依旧一动不动,深情而又静默地凝望我。仿佛他也已站成了一座墓碑,就这样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已经等待了我许多个年头。时间的荒涯已过去千年万年,多少悲欢离合,就在这两两相望间两两相忘。我和他,究竟谁是谁的劫难求老天爷宽恕我一心动了两意。此生我最爱的男人是白相与。林越,今生今世,我们不要再见。你是这蒲公英的种子,再漂泊,总有一天会遇见一个真正值得你停留的女子。我的脚动了动,开始走向他。“林越。”白相与陡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听见白相与森冷如寒冬的声音说:“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登时如坠冰窟,全身血液迅速冻结,僵硬地回过头。白相与脸上宛如结了一层冰霜,我从未见过这样冷酷的白相与,他手上也执着一把剑,没看我,走过我身旁。“相与”我惊惶地叫住他,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胳膊,白相与反手一挥。“啪”一掌扇在我的脸上。他走过了我,站在林越面前。林越眼神中隐忍着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一字字说:“你永远都不应该打她。”白相与眼露讽刺之意,声音平静得可怕:“从她做我的女人那一天起,她的一切都已属于我。我如何对待她,你有何资格过问”“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她没有任何过错。”白相与定定看着林越,突然笑了,可没人会以为他真的笑了,他一字一顿问:“林越,我的女人,你也很想要么”林越也异常平静地看着白相与,忽然也笑了,可也没人会认为他是真的笑了,因为谁笑得这么凄凉、悲哀,甚至有些自嘲的意味,他回答:“对,我的确很想要你身后的这个女人,很久以前,我就向你要过她了。”白相与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他永远是那个优雅、高贵、云淡风轻的离国七皇子,天生的贵族,问:“你觉得你带得走她”“诤”白相与的剑出鞘。林越嘴边那点悲凉的笑意亦没有消失,他也永远是那个冷傲孤僻、不可一世的林教主,天生的落拓不羁的浪子。他回答:“如果她愿意跟我走,天涯海角,谁也拦不住我。”“诤”林越的剑也已出鞘。他们谁也没有改变,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变他们,他们本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的对手。只是因为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他们的友情轰然崩塌了。剑已出鞘许久,他们却迟迟不见出手,只目光冷静地盯着对方,对方的一点细微动作,他们全看在眼睛里。他们本是不世出的武林双骄,他们已斗过无数回合,皆有输有赢,他们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对方的剑招。可这一次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他们的斗志比以往每次都要来得更加强烈。所以他们迟迟不肯先出手,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一个最佳出手的时机。山风刮得愈加剧烈,某个瞬间,大量漂浮空中的蒲公英像块白布,遮住了白相与的眼睛,也遮住了林越的眼睛,致使看不清对方。然后他们同时出手了这就是击败对方的最佳时机这一次出剑为了爱情“铮铮铮铮铮”两剑相击溅射出的火光,燃烧了风中飘舞的蒲公英一条人影突然飞掠到他们中间,是吴净,她也加入了他们的战争,欲分开打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恼怒地大喊大叫:“你们打什么打啊没看见白冷又哭了吗好不容易才不哭了”他们就是为了白冷,一定要打他们看都未看吴净一眼,突然同时闪电般出手,点住了吴净的穴道。他们的心也已在燃烧,可他们的表情皆冷静得可怕。不彻底击败对方,现在绝没有一个人能使他们分心剑影如山,剑气磅礴。出剑、破剑只在这短暂的一瞬之间,先机转瞬即逝。吴净看着看着,似看呆了,也许她没被点住穴道的话,估计也不会动了。大概每一个习武之人,都对力量充满向往之心。林越和白相与展现出来的力量和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