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账本，摸不准她的心思，一个劲儿地做小伏低，恨不得好好用一下苦肉计，只求离这个邪门的罗刹鬼远点。“小的没上过学，这记账的本事还是跟师父学的，小的能看懂。”江瑟瑟沉沉盯他两眼，撇撇嘴，揉揉肚子。“有吃的没，饿了。”“有，有”六子点头哈腰，抱着账本，一溜烟往厨房跑。他有点明白，小丫头留下他的原因了。跑人贩子窝里头作威作福，甚至还打算把原本的老大跟兄弟们给卖去挖矿，这鸠占鹊巢的主意太特么缺德了六子不是不想跑，可他只要想想眼睁睁看着小丫头插进他血管里的几根针，他就腿肚子打转。人贩子都没她这么狠与其这么活受罪等死，他宁愿去蹲监狱六子含着两泡泪，跑去厨房烧火熬粥，翻出几块吸铁石，狠狠心拿起菜刀对准手腕，可就是下不去手。这尼玛血管割断了，可真就没命了要不还是去医院可死丫头说了，这针只有她能取，去医院没用，只要有一枚进他的心脏脾肺的，他就完了六子内心激烈挣扎，最终扔掉菜刀，捂着脸呜呜地哭。活着太他妈难了“你哭得太难听了。”江瑟瑟敲敲门，不悦皱眉。六子吓得噎回哭声，惊得开始打嗝。江瑟瑟抬起手，指间一点寒芒闪烁又要扎针这回是要命的六子吓得从马扎上跌倒，打嗝也给吓好了。“赶紧做饭，一会儿还有的忙，会开车吧”江瑟瑟没对他的怂样发表意见，淡淡发问。“会”六子急忙表示“开车记账做饭洗衣服，啥都会”他很有用的，求留一条狗命“嗯，待会儿你把货拉出去交了，收了尾款，顺便买些物资回来，我给你开单子。”江瑟瑟很有派头地走了。六子想起那堆摞得高高的生死不明的一堆货，想起曾经的兄弟情义，不由得再次悲从中来兄弟们，不是六子不讲道义，实在是自身难保啊第7章 想认个干爹一年后，帝都。江瑟瑟随着人潮流下车，一身帅气的小海军服打扮，背着一只绣红色五角星的军绿色双肩背包，唇红齿白得招人眼。“大姐，你家老大被落在后头了。”一个抱小孩子的年轻妇女紧赶几步，喊有缘坐对座同路火车上京的乘客。那位抱着孩子跟丈夫一起来帝都走亲戚喝喜酒的农村大姐，疑惑回头。“是你啊。”大姐显然认出她，松口气。“有什么事”年轻女人面色略有些不虞，皱眉提醒。“大姐，你不能光顾着小的，老大被落在后头了。火车站人来人往的，要是丢了，可不好找。”农村大姐一头雾水。“什么老大俺就生了一个娃。”年轻女人目瞪口呆，回头指江瑟瑟，却早不见了人影。“那个小丫头，海军服的那个，不是你家孩子”农村大姐眼睛瞪得比她还大“瞎说八道俺就生了这一个娃那么好看的小娃娃，不是你们家的”两位年轻母亲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古怪。“是我误会了。那什么，大姐你家军军看样子累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回去休息了，再见啊。”闹出乌龙的两家人匆匆分开，各回各家，偶尔回头看向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想再看一眼那个精乖又漂亮的小孩子。这么点点大的孩子，怎么就敢一个人坐这么老远的火车肯定有人来接吧看那一身打扮，吃的用的都不像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有事。江瑟瑟此时确实有人接。“大小姐”六子满头汗地挤过来，一身装x的黑西服被揉搓出褶皱，像是几十块的地摊货。“大小姐哪家的大小姐”正诱拐江瑟瑟的魁梧男子憨厚表情一收，露出狠厉之气好不容易遇上个好货色，居然还是什么大小姐能在帝都道混的，就没有蠢人，最起码要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可他对这俩人完全没印象“小子，不会想呛行吧关公面前耍大刀，这都是我玩剩下的滚一边儿去，再敢胡闹，小心爷爷打断你腿，卖你去挖煤”男人凶悍低声威胁，弯腰掏出浸药的手帕想捂江瑟瑟嘴抱走。江瑟瑟安安静静站着，一脸天真无邪，甚至还主动伸手要抱，指间一点寒光一闪而过。被放狠话的六子叹息一声，伸手去扶中针晕迷的男人。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到底谁是关公，你倒是认准了啊。被扎一针的男人不可置信地两眼一翻，昏倒在六子怀里。大小姐配的药越来越厉害了“同志，同志你没事吧”六子焦急大喊，使劲掐他人中。中了烈性麻药的男人无知无觉，仿佛病发昏迷。“让一让。”南靖扬挤进来接过男人，扒拉眼皮试脉搏地检查，并采取急救措施。“送医院吧。”围观群众建议，热心地联系车站工作人员打120。六子很自然地被挤出人群，抱着江瑟瑟看热闹。“他就是南靖扬，刚从部队休假回来。那边那个红格子连衣裙的，就是他的未婚妻柳眉。”“柳眉身后的男人，叫吴思远，是个大学生，俩人两年前就搞在一起了。”江瑟瑟满意地点头，换地方准备接着看戏。“带着奸夫来接站，这是准备摊牌这俩可不像什么善男信女，难道是爱情的力量”“大小姐说的是。”六子抱着她慢悠悠跟在人群后头，拐弯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吴思远比柳眉小四岁，今年刚上大一。柳眉到边远山区慰问演出时，遇见了他。”“当时吴思远是贫困学生代表，柳眉便以个人名义资助他读书，俩人对外一直以姐弟相称。”“唔，滴水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没毛病。”江瑟瑟点头，接过六子递过来的蜂蜜水喝一口。“男盗女娼罢了，还想耍着南家玩，我看也是活腻歪了。”六子撇嘴，拿干净手帕替她擦拭嘴角。“您要我查南少爷，到底想干啥啊。”六子跟了江瑟瑟一年，早死心塌地打算跟她混了，但还是摸不着大小姐的脉。可他有个好处，就是听话，因而也才能全须全尾地活到今天。这一年来，他干的事儿这辈子都不敢想跟着大小姐单挑各地人贩子窝，把罪大恶极的人贩子通通卖掉，卖的那些地方简直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联系上的。大小姐好像对人贩子深恶痛绝，专挑人贩子下手，最邪门的是，她还屡屡得手，从无败绩他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当人贩子钱大把地赚，数钱数到手软；这还不算，他们还得到数不尽的人情也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怎么有这么多的龌龊，连孩子都不放过“不干什么，想认个干爹。”江瑟瑟对他也不隐瞒，坦言相告。噗六子一口水喷出来，惊吓地赶紧拿手帕替大小姐擦脸。“对不住对不住，我太吃惊了，一时没忍住。”江瑟瑟冷着一张小脸，嫌弃地抽出他手里的手帕扔掉，叫他拿干净水帮她洗脸。六子打开车门，边替她倒水，边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备着，嘴里还在受惊地小声嘀咕。“小姑奶奶，你该不会是，那位爷的种吧”江瑟瑟掬水洗了两把脸，捂进新毛巾里来回滚两圈，这才抬起脸，听他连以前的称呼都露出来，便知道他是真的吓得不轻。“不是。我该上学了，需要一个家长。”而南靖扬，就是她选中的监护人。至于江家，江瑟瑟眉眼低垂，把毛巾递给六子，关上车门。江家虽然是她的家，可情况太复杂。江家老太太也就是她祖母重男轻女，本就因为二儿媳生了个孙女不满意，后来又闹出孙女百岁宴上丢了的笑话，丢尽了江家的脸面，对老二两口子更加没好脸色。没错，江瑟瑟的亲爹就是江家老二江明远，上有大哥下有小弟，恰巧他就沦为中间最平庸不受重视的存在。江明远不如大哥受重视，不如小弟受宠爱，一路默默无闻长大，高中时自由恋爱，喜欢上了班里长相漂亮外向的穷孩子张丽媛。江家的孩子，哪怕再不受重视，也不会沦落到娶个农村姑娘的地步。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江二终于干了回大事，为了爱情跟家里狠狠抗争一回。新社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江家为这个叛逆的二儿子背地里受尽嘲笑，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但也彻底放弃了江二。第8章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同一个圈子里长大的二代们，耳濡目染，价值观什么的都是很相近的。说功利心重或许太过分，但也逃不脱那句人以群分的怪圈。勇于抗争特立独行的江二，在青春叛逆期的朋友圈子里有多受追捧，便在岁月沉淀心性成熟后有多失落，甚至是后悔当时的年少轻狂。帝都高干子弟圈子里，不论多纨绔，骨子里还有消除不去的矜傲劲儿。江二同样如此，且越年长，越明白权势的好处，越想重新得到家族的重用。因此，当爱情的魔力被琐碎的柴米油盐磨褪色，心底最后一份娇妻孝子的自傲泡沫也被戳破，面对日日以泪洗面，为了寻找丢失的孩子状若疯魔的妻子，江二厌倦了。他回去跪着向父母认错，想要摆脱这失败的一切，打造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谈，重回他原本该有的生活轨道。江家老爷子老太太对着不争气的二儿子，就是一顿臭骂。可处于他们这样的位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不好真放任不管，调教好了也会是家族一个助力。于是在二老的谆谆教导之下，江二有了主心骨，打消了离婚背负渣男名声的不靠谱念头，反而走起深情有担当路线，陪着妻子奔走，寻找丢失的爱女。姜是老的辣，江二的付出很快有了回报，初步挽回几分形象。于是他适时进行第二步，照顾心力憔悴到必须住院疗养的妻子时，提出收养一个女儿，为自家孩子祈福的建议。濒临绝望的年轻母亲病急乱投医，怀抱着善待一个无所归依的孤儿，希望自己孩子在异乡也能得到同等善待的美好心愿，同意了。于是，便有了江家二房的养女，江盼盼。盼盼，盼归，初衷是美好的。而开窍了的江二更是灵机一动，煞费苦心地挑选了一个绝妙的孩子与祖母长相神似的江盼盼江家老太太果然被取悦了，对这个养孙女上了心，接回身边亲自教养几年，以便二儿媳专心休养。江盼盼也是个机灵的，仿佛天生会瞧脸色似的，把江家二老哄得成天喜笑颜开，在江家牢牢站稳脚跟，并且极其成功地调和了祖父母跟养父母之间的关系。重新得到重视的江二，对自己这步妙棋暗自得意不已，也将福星养女捧在了手掌心，就连妻子都要靠后。而有了江盼盼承欢膝下，张丽媛也渐渐走出失女之痛，日复一日地用心疼爱养女，并在身子调养好之后，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江家二房小日子过得欣欣向荣，每年虽然还象征性地派人寻找江瑟瑟的下落，却被江盼盼从中作梗，也不过走个形势罢了。等到江瑟瑟艰难长大，终于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并一步步追查到江家时，江家对她的态度却并不如想象中热切。表现得最激动的，反而是江盼盼，其次才是亲妈张丽媛。江盼盼将前情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笑容浅淡讥诮，更像是给江盼盼自己某个仪式。“你不该回来的，江家不需要一个满身污点声名狼藉的大小姐。你怎么会蠢到回来送死江家有一个江盼盼就够了，盼的却不是你，而是江家二房的荣华富贵。”江盼盼高贵如同公主，看着中招倒地无力挣扎的江瑟瑟。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如同看着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人哪，贵有自知之明，并非会投胎就注定有好命，人蠢没药医。罢了，像你这样的蠢脑筋，不把话说明白，你是不会懂的。”“你想的没错，我不过区区一个江家养女，没本事处置江家嫡亲的血脉。”“所以这一切，都是江家人的意思，包括你的亲爹亲妈亲弟弟亲祖父祖母亲全部江家亲戚，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