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傅喂水也不觉什么,但喂药的换成卫衍,陈子穆总觉脸上微微发热,喝了两口便伸手去触药碗,“不敢劳烦将军。”“不是还病着吗,你盖好棉衾便是,别再受寒了。”一旁站着的赵二傅见状没多想,上前道:“将军,我来喂公子喝药吧。”卫衍像是没听到般,连半分眼神都没给他,只是面上更冷了几分。赵二傅摸不着头脑,正想再重复一次,赵连济赶紧伸手拦住这个不懂察言观色的蠢徒弟:“二傅,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医帐去吧。”虽不明白情况,好在赵二傅是个尊师重道的,听赵连济说完后行了个简礼便离开了,留下赵连济神色复杂地看着卫衍继续给陈子穆喂药。回帐之前卫衍已经吩咐伙房将米饭加水多熬一阵,军营条件有限,做不了山珍海味,但作为将军,开个小灶熬个粥却也不算难事。见时间差不多,他便让人将粥送了来,小心喂进陈子穆口中。卫衍今日显然心情不佳,陈子穆没再企图忤逆他的意思,哪怕没什么胃口,也将一碗粥都喝进肚中,这才开口道:“多谢将军。”“真谢我就早些养好身体。”卫衍依旧冷着脸,一句关心到他嘴边硬是说成了命令。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希望是自己多想的赵连济,此时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当年卫林将军在遇到如今的将军夫人时,不也是这副别扭样子,不愧是父子,连这在意中人面前不善表达的样子,都几乎是一模一样。赵连济又去看此时的陈子穆,倒是出乎意料,面对这样严肃到近乎吓人的卫衍,陈子穆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表情看起来甚至带着些许安抚性的笑意,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将军昨夜照顾我怕是没能睡好,今日不如早些做完针灸休息吧。”“嗯。”卫衍站起身,神色终于柔和了几分按照陈子穆的口述,赵连济很快替卫衍做完治疗,拔针后,卫衍拱手道:“以后有劳赵叔每日过来一趟。”“将军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何况公子医术高明,属下受益良多。”这头已经无事,赵连济说完后便告辞离开,才刚走到帐帘前,外头突如其来响起了刺耳的号角声。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心疼赵二傅,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我们将军 hhhhhh第9章 战号角响,战事起。哪怕第一次亲历军营的陈子穆,也知道这号角代表的含义。卫衍已经迅速地开始穿戴战甲,一边匆匆对赵连济交代:“赵叔,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劳烦您撤离时带上子穆。”若是敌军攻打到营地,几乎意味着战败,卫衍有自信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但也不得不在此先做下最坏的打算。一旦前方形式不好,医帐及伤员会最先撤离到安全地点,卫衍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郑重道:“赵叔,拜托您了。”无论是如今的这支镇北军,还是卫衍本人,都太久没有经历过战争,曾经的老兵一个个告老离开,新兵经过了操练穿上战甲,这不知敌军深浅的第一役最是凶险。面对卫衍这样的重托,赵连济一屈膝便跪在他面前:“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而床上的陈子穆,此时眼睁睁看着卫衍披盔戴甲,看他铺谋设计,看他转身欲走,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将军。”卫衍回头,四目相对,陈子穆依旧表现得十分冷静,只是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平安回来。”“好”这一声,铿锵有力。镇北军迁出常渝城月余,苍川一直按兵不动,据冉郢在苍川的探子来报,苍川国朝堂分为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派以文官为主,而主和派则基本是参与过当初战役的武将。只有真正经历过当年惨烈的战争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艰险与不易,两国军事实力相当,苦战除了拖累军民,增加赋税,根本无法扩张领土,又或者达到别的目的。苍川帝向来野心勃勃,但再大的野心没有能将配合,又不得民心,最终也无法实施。苍川土地贫瘠,不利于农作物生长,只能以畜牧业为主,粮食紧缺。此番向来不问边防之事的几位文官大员忽然上书,提出战事,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认为一旦攻下冉郢几座城池,便可解决国内资源困乏问题。另一方面,苍川帝年事已高,两位皇子各具势力,储君之争愈演愈烈。为了迎合苍川帝的野心,大皇子上书主战,而骁勇善战的二皇子赫连淳锋则主动请缨,愿亲率大军攻打冉郢。这场仗,不仅能解决物资问题,同时也能让一直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争分出高下。对苍川帝来说可谓是一箭双雕,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当即批了请战的折子,这才有了这一次的纷争。可当大军出征,苍川内部却民怨四起,高昂的赋税,本就匮乏却要优先供给军营的粮草,以及强制的征兵,一切都让渴望和平的子民们对于苍川帝的这一决定十分愤怒。重压之下,由赫连淳锋率领的伐南军不得不原地修整,等待最后的指示。卫衍不是没有过侥幸心理,希望苍川最后能顺应民意,继续维持两国的和平协定,这样对两国来说,其实都是最明智的选择。这也是镇北军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选择先发制人的原因。只可惜,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一场毫无预兆的夜袭,苍川帝最终还是不顾百姓意愿,一意孤行地发动了战争卫衍跨上战马,驰骋到阵前,伴着激昂的战鼓扬声吼道:“兄弟们,让苍川国的将领看看,我们镇北军绝不惧怕战争”响应他的是几万士兵发出的呐喊。卫衍率军迎战,也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苍川二皇子赫连淳锋。与想象中不同,赫连淳锋看起来并不像只逞匹夫之勇的莽夫,他的外貌结合了苍川人深邃的轮廓,与冉郢人精致的五官,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中,闪动着精光。只一眼,卫衍便知道,这人不好对付。果然,这一战一直从午夜持续到天明,当初升的朝阳越过地平线,赫连淳锋下令回撤休整,暂停了这打破了和平协定的第一仗。而在这次的交锋中,双方皆伤亡惨重,卫衍未下令追击,命人带着重伤的将士及残损的兵器撤回营帐,他自己则是站在原地久久凝视。原本贫瘠的黄土上此时早已经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两国战士及马匹的尸体,鲜血从他们体内不断溢出,染红了这片土地,又顺着寒冬干裂开的泥土缝隙滴落,不知流向了哪里,一阵风吹过,吹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卫衍动了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庞上,半响,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替他合上瞪向天空的双眼。吕义水策马来到他身后:“将军,回去吧。”沙场无情,只要有战争就会有人牺牲,这是卫衍自幼便明白的道理,可是过惯了安宁平和的日子,再突然接受这样残酷的杀戮,总让人一时间难以释怀。他直起身子闭了眼,压下心底那几分悲怜,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威严:“回营。”战后事务繁多,卫衍身为将军,哪怕回营也无法休息。校尉们统计了各部伤亡情况以及兵器耗损,卫衍看过后便开始起草奏折,战争一旦开始,短期内定会频繁交火,无论人员还是物资上的补给,都将是大问题。安排好送往皇城的八百里加急时已经过了晌午,他到井边打了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冲去一身血气,也借着这寒意驱走满身的疲倦。卫衍回到自己营帐换衣时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确认对方的病情没再反复,总算安心一些,来不及多做停留,转身又匆匆出了营帐,紧急召集所有将领商讨之后的战略。陈子穆睡了一觉醒来,外头天色还未全暗,营帐里无人,他想到什么,有些急切地穿上衣服,掀开门帘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卫兵问道:“将军回来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有些恍惚地松手,小声向对方道了谢。待那卫兵离开,陈子穆反身回到营帐,伸手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里头是还没来得及平复剧烈颤动的心脏。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名为“害怕”的情绪了似乎自那年母后离去后,再无人能这样牵动他的感官,这份恐惧来得猛烈又真实,甚至是连先帝驾崩时都未曾出现过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强大,足以面对一切突如其来的挑战。却不知,原来所谓的无坚不摧,不过只是没遇到那个能够影响到他的人罢了。卫衍还在主帐忙着,陈子穆独自去伙房用饭,因为军队人多,哪怕几个伙房也容不下,所以按照军中规矩,用饭是分批进行的,大家排队打饭,吃完的将士离开,之后的人接上,如此一直到众人都用饭结束,以往大家总会互相招呼,趁着等候的间隙聊上几句,有时聊些家乡的风貌,有时说说对日后的打算,但这日伙房却出奇的安静,等候者低头不语,轮上的也只顾埋头吃着饭。他们中,有些人带了伤,有些没伤举着筷子的手却止不住地微颤着,那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陈子穆抬头扫视了一圈,大概多少能猜到是今日的战况并不乐观,他低头快速地吃完了碗中的食物,起身给之后的士兵让了位置。回帐后依旧不见卫衍,倒是赵连济繁忙中还记得让赵二傅送了药来。赵二傅神色肃穆,难得的没有多话,打了声招呼放下药碗便急着要走,陈子穆喊住对方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伤亡竟然如此惨重,医帐那头此时一片兵荒马乱。仅犹豫了片刻,他仰头喝下那碗中的药水,开口道:“你等等,我随你一同回去。”因为伤员太多,许多没受伤的士兵都到医帐帮忙做简单包扎,伙房原本负责生火做饭的士兵也都在帮忙煎药,三位军医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但人手依旧不够,赵连济见到与赵二傅一同回来的陈子穆,简直像见到了救星。但其他两位军医没见过陈子穆,对忽然出现在医帐的男人并不信任,又见他半睁着凤眸,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不像什么能力卓越之人,心中更加怀疑起来。赵连济此时却顾不得他人目光,已经将正骨板塞到他手中,匆忙交代道:“劳烦公子替我看看那几位骨折的伤者,若是再拖下去,日后怕是要留下病根了。”陈子穆微微点头,拿着东西就朝最前方放置伤员的简易木板床走去,他的手法干净利落,那伤者还未反应过来,被突如其来疼痛激的惨叫了一声,再去看时,原本扭曲的腿骨已经推回了原位。旁边守着的小兵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回神惊道:“您您怎么不说一声,这万一咬到口舌”许多医者在正骨时会让患者咬上布帕,防止他们咬伤自己。“身为冉郢的士兵,这点疼都忍不了,还如何上得了战场。”陈子穆惺忪的睡眼中透出几缕寒光,手上动作未慢下半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摆动,不一会儿便用白纱将木板固定在了伤处。第10章 生气赵连济那头也刚处理完一位伤员,抬头冲众人道:“你们别小看这位公子,他的医术,连老夫都自叹不如。”“前辈谬赞了。”陈子穆想起自己当初学医的目的,心中慢慢升起一股赭然,“子穆不善处理外伤,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前辈多包涵。”众人起先对赵连济的话将信将疑,直到陈子穆眼也不眨的拿刀刮去一位士兵肩上的腐肉,上药、缝合、包扎,动作一气呵成,比起那两位年轻军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旁人这才不得不正视这位不速之客。已经过了陈子穆往日休息的时辰,他抵抗不断上涌的困意,聚精会神地替伤者治疗,不知过去多久,背后传来布甲摩擦的声响,紧跟着士兵们略微紧张的声音:“卫将军。”卫衍下午时已来巡视过伤员情况,此时又到医帐,士兵们见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正满头雾水,就见卫衍朝着那位正在诊治伤员的公子走了过去。“我回营没见着你,听巡视的卫兵说你到医帐来了。”“嗯。”陈子穆头也没回,专注将眼前的伤口处理完,才开口道,“这偌大的营中,怕是只子穆一个闲人,我略懂医术,便过来尽份绵薄之力。”赵连济抚了抚长须:“陈公子可帮了属下大忙,时候不早了,这里紧急的伤员也已经都诊治过,剩下交给我们,将军带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陈子穆也没推辞,扶着卫衍伸来的手站起身:“前辈若日后有用的到子穆之处,派人通传一声便是。”赵连济点头,看着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之前军中将士们只大概听说过将军从常渝城救回一男子,此时才将那人与刚刚的陌生医者联系起来,待两人离开,便有人忍不住好奇向赵连济打听陈子穆的来历。“将军慧眼识人,陈公子这等医术,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此时大战在前,他愿留在军中助我等一臂之力自然最好。”赵连济老成见到,几句话后便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另一头,才出了医帐的卫衍与陈子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