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虎迎头那些女人咧嘴一笑,人就不看他了。这些老女人,成天东家长西家短,不干正事。那么多人,一个早上也摘不了半篓花生。赵仁虎余光看着其他人懒洋洋的慢动作,心底叹了一口气,这种集体上工,集体磨洋工,挣工分的日子还有好几年呢。赵仁龙本来想过问一下弟弟昨晚的情况,但一想到一大早本来许诺给他的东西都被赵仁虎给抢走了,心里就不得劲起来。他倒是想抓住赵仁虎出一口气,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有了家,逞起凶来不得不顾及几分。钱碧芬在家吵了一早上,到现在都气不顺。男人不给她撑腰,她就自己想办法出气,对着三姑六婆下死劲地败坏赵仁虎的名声。又懒又穷,现在又加了个不敬不孝,这样的名声,看谁家女孩敢嫁给他这种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钱老娘和赵仁文的婆娘对钱碧芬的心思心知肚明,暗笑地同时,还不时地添油加醋,直把赵仁虎贬得是天上无地上没。一个上午下来,赵仁虎的名声就臭到了茅坑,再也捡不起来了。“赵仁虎”赵仁虎回过头看。女人一把扯住叫人小伙子的耳朵,狠狠白了赵仁虎一眼,啐了一口,骂自己的儿子,“回去回去,什么人都结交莫和他说话,跟他学,以后你也成个不孝父母的白眼狼”赵仁虎面无表情,人人喊打的滋味,搁谁都不大好受。下午上工,迎来了更多排斥。赵仁虎从小缺少母爱,本性里根深蒂固有种软性,如果不是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这会该心里难受了。赵老头冷眼看赵仁虎被冷暴力包围,并不为他说一句好话。妇人们再看过来,赵仁虎就吊着嗓子道:“大家都看着我干啥。是不是都看上了我,想我当上门女婿呀王婶儿,你家女儿今年是十七还是十八啦,和我正配得上。李嬢嬢,你的女儿比我大三岁,我就不考虑啦。”“呸”女人们嘴再毒辣,家里有俏生生的闺女,是不敢正面和不要脸皮的半大小子对抗的。王婶儿李嬢嬢等家中有女儿的人,避瘟神一般闪开了。剩下几个家里都是男人的妇人,虽然不怕,但也不想和这种六亲不认的二流子对上,便宜沾不上,倒惹来一身臊。和众人一齐转开了目光。剩下的就是赵家的女人。赵仁虎毒虫一般的眼光盯着赵家女人们,“背着我的面,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没听见就算了。要是再像今天一样,当面诋毁我名声”赵老娘露出白眼仁儿,“你这个不孝的东西,难道还敢打老娘不成”赵仁虎嘿嘿一笑,“我当然不会打老娘呀。可老娘不是还有个娇娇的小闺女吗要是惹了我,等哪天她落了单,嘿嘿”赵老娘跳脚,“你这个丧人伦不孝敬的东西,还敢打你亲妹妹的主意不成。今天大家都听着的,要是哪天幺妹不好了,就是你干的。我就找你”到底不敢和赵仁虎硬碰硬,接下来的时间,热火朝天的龙门阵就熄了下来。他没有妇人帮着打点,流言蜚语,舆论导向上注定吃亏。闹了一场,名声比上辈子还臭。得想办法扭转一下这个局面了。第七章 哭了赵仁虎暂时没空管搭理女人们。他既然搬了出来,就得好好活个人样儿出来。创造一个好环境,以后风风光光娶媳妇过门。三伏中的天气,热得要命,花生一挖出来就干了。这个年代又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冰箱,所以呢,他做点竹扇出来,肯定好卖。赵仁虎从后山偷砍了些竹子,将砍断的竹子根部掩藏好,迅速回到岩洞。这个年代,一草一木皆是公家的。虽然这两年政策放松了,但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赵仁虎弹了下雪亮的刀片,这就是他一大早去赵家偷拿的原因了。没有工具,他想干啥都干不了。编竹扇这门手艺是赵老头的,政策开放后,他凭着这门手艺可赚了些钱。乡下人都会编竹器,但都是粗货,像这种精细精巧的玩意儿,没人指点是是很难琢磨出来的。这么赚钱的手艺,不教给儿子孙子,却教给后妻,两口子一个夏天打扇子卖的钱,能顶上人家一头大肥猪了。赵老头说的公平,就是赚钱的事他自己来,后人一点边都别沾。他的手艺,是小女儿从赵老头那里偷学来,再教给他的。赵仁虎想起自己的孩子馋赵老头买的牛肉罐头,咬着牙,一边劈篾条,一边想他有了钱,买一箱牛肉罐头给女儿吃个够。赵仁虎居住在后山岩洞,早出晚归,到底被人知道了。村里老人问到赵老头面上,“前几天你家分家,就是把赵老三赶走吗。小光啊,再怎么偏心也不能将小儿子赶出家门。你这样做,让人戳脊梁骨啊”眼看赵仁虎是铁了心不回家了。赵老头烦躁,没好气地说:“谁赶他,是他自己要走。我可没赶他。”“小光啊,明眼人都看着呐。虽然老三的娘死了,没人疼了,但也不能这样苛待啊。岩洞乌漆麻黑,半夜寒凉,生了病就不好了。又还死过人,你就放心老三一直住那里啊。”赵老头解释不清,又不好和老人顶牛,正好看到赵仁虎下工往这里过,忙喊住,没好气地道:“老三,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赌气也该有个头的时候。”赵仁虎笑咪咪地和老人打了个招呼,才和赵老头道:“爸,我没在,你们不是照样分家了吗。一碗芝麻,少我一颗不多,多我一颗不少,这不是你亲口说的吗。顾着你的好妻子好继子嘛,管我干啥。”赵老头脸气得通红,“那不是话赶话,说的气话吧。亲父子,你记仇也记得太久了点吧。”“爸,扯那些干嘛。还是说说分家的事吧。正好,村里最受尊敬的老爷爷在这里,我们说道说道”赵老头支吾着,“说什么。你的东西你不是都拿走了吗。那么多粮食鸡蛋,你都偷走了。还要咋的。我没骂你,你还想和我说道什么。”“那些都是我应得的你把我这个没成家的儿子分给二哥,什么都不管,还不准我分我自己挣的粮食,天下有这样的事吗”赵老头恨不得捂住赵仁虎的嘴。“几位老爷爷,你们都是明白人,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吧。我爸把我分给我哥呢。就我哥我嫂的脾性,你们说说,我能过上好日子吗。还和我比什么老四,赵老四有亲娘,亲哥亲嫂子对他又好,我能比得上人家吗。”想起结婚之前受的种种委屈,赵仁虎边说边大声哭了起来。人性都同情弱者,不一会,村里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欺负我。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嫖,我做错什么了,大家都不要我好过。我不过说了几句大实话,拿了我自己挣的东西,村里村外就这么诋毁我。你们说说,这几天,大家伙是怎么污蔑我,践踏我的名声的别人我管不着,可我的亲爸爸,连一个字都没为我说过。我寒心呐,老爷爷。你们说,这样欺负我的家,我敢回吗”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赵老头有些尴尬,“老三,你别乱说。谁污蔑你了。”“妈、大嫂、二嫂、幺妹,都污蔑我了爸爸你是看不见听不到吗”赵家的女人们同时跳出来,纷纷喊道:“赵老三,你别乱说,谁污蔑你啦”赵仁虎怪声怪气,捏着鼻音道:“不就是你们吗”女人们一哽。村里人不禁一乐。这几天赵家女人下死力糟践赵仁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随便赵家女人声音有多高,大家心里总有杆秤。赵老头尴尬地挪了挪脚,“老三,爸回去骂他们。你别哭了。”几个老人出言道:“小光呐,你这样分家不妥当呐。你不愿意带着老三没关系,可你不能强迫他分啊。照着人头,单分出去不就得了。老三,你也别哭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好好跟你爸回家,把你那份东西分给你就是了。”赵仁虎心知这些人惯常和稀泥,也不指望什么,直哭得鼻涕眼泪一脸。“可我的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村里女人就有些心软了,这么邋遢,不就是没个女人疼吗。纷纷劝道:“老三呐,没人诋毁你名声。只要你好好做人,不偷不抢,谁也不说你不好。”赵老娘气得咬牙,这么多天的功夫,算是白费了。赵仁虎觑着赵老头,害怕不已,“我怕我回家,我爸打我”你怕我打你,我还怕你打我呢赵老头咬着牙,“我不打你。你跟我回家吧。你的东西你都拿走了。算是分给你的。你也不必哭,你并没有吃亏。”“我要是不拿,进了别人手里,就再也拿不到了”虽然这是事实,可也不能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啊。赵老头光火,又拿他没办法,没好气地道:“你拿都拿了,那么多话跟我回家吧。”“那我住哪我是单独分的,我不想和谁住。免得到头来,我吃自己住自己的,还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上辈子和赵仁龙一家过日子,明明什么都没沾着好,到头来,落在外人面前,就是他受到了照顾得到了恩惠,哥嫂稍微一不顺意,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压下来。他不甚其烦,他的家人同样深受其累。赵仁龙黑着脸,“老三,你不要指桑骂槐。家里分你的房子,谁都没动你的。我一家三口房子够了。不稀得你的。要住便住。我当哥哥,不占你一分便宜。”赵老头见大儿子帮腔,压力骤减,“房子给你留着的。要住便住。没人欺负你。以后不准乱说。”赵仁龙翻了个白眼,心想他真不是要帮赵老头说话。第八章 卖了赵仁虎看着空荡荡赵家以前堆烂柴的偏房,挑了下眉。他对这里毫无留恋。看了一眼,转头就走。赵老头还想做做样子,把其他人吃的散伙饭给赵仁虎补上。嘱咐赵老娘把饭做上,再让赵仁英去叫她三哥来吃。赵老娘摔摔打打正作呢。赵仁英转脸就回来说,她看见三哥头也不回地往后山去了。赵老头黑脸,这个二儿子,算是真的离心了。他朝赵老娘高声喊着,“这下没有当老娘侍候儿子的说头了吧这下如了你的愿了吧”赵老娘摔着碗筷,嘴角一缕得意的笑,“你自己管不住你那好儿子,冲我撒什么气英儿,快过来吃饭,吃了好去读书。别你理你那老子”赵仁英朝赵老头吐了吐舌头,和赵老娘亲香去了。赵老头看着亲热的两母女,眼前闪过赵仁虎说的儿子不如女儿的话,喉咙不由哽了点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赵仁虎宁愿房子空在那里,或者一把火烧了,也不想白白便宜了别人。他还有赚钱大业要做,没空理会赵家诸人。没油没盐地吃了几天,赵仁虎的嘴里淡出了鸟来。他这几天趁着闲暇编了几十把竹扇,打算明天赶场,弄点钱出来。赵仁虎吃了一锅乱炖麦粒野菜,觉得嘴巴更淡了。他利索地出了洞,准备跟老村长请假。村支书换了一届又一届,老村长仍是那个老村长。他现在管着上工的考勤。如今串门,得挑好时间,只有吃饭的时间串门才不被人看见。“三娃子,吃饭了没啊。跟我们一起吃呀。”赵仁虎连忙摆手,这年月谁家的粮食都精贵,一般情况大家都不会在别人家吃饭。老村长太太硬塞了一块烙麦饼子,拍了拍赵仁虎的手背,“吃吧,三娃子。我们不缺这口吃的。你也不容易。好几年没吃烙饼子了吧。”赵仁虎不禁有点哽咽,忙忍下来,紧紧捏着麦饼子,客气地说:“吃过了,真吃过了。我今天来是请假的,明天赶集,我想去街上一趟。”老村长太太关心地问:“你单门独户的,是不是缺东西了少了什么,我们借给你。现在是农忙时间,工分比平时高,等到了农闲,你再去赶场。”赵仁虎看了看外面,老村长媳妇探头探脑的,他把门掩上,从屁股后边抽出竹扇,递给老太太。老村长太太仔细摸了摸扇子的纹理,秒懂,笑道:“比你爹的手艺强你编了几把这个天,得赶紧卖,凉下来,这东西就不值钱了。”老村长吃饭吃得满头大汗,一把抢过扇子狠狠扇了几下,叹一声凉快,“扇子我没收了。你明天去卖吧。我不计你工分就行。”赵仁虎又摸了一把给老太太,“我带了两把。你们一人一把。”老村长太太连忙推辞不要,“你要卖钱的,我们一把就够了。我还有蒲扇呢。”赵仁虎一边笑一边朝外走,“你那蒲扇我帮你扔了吧。烂成渣,扇着也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