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顿觉好笑，说道：“你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如果不是我们方家收留你，你会有今天你死在哪个路口都不知道”邵介甫的眼神也迷蒙起来，他想起了那个飘着雪粒子的早上，他又冷又饿倒在方家的货铺前面，如果不是被方家的人救了，他早已死了。可是这是他要的生活吗有的时候他倒情愿死了，也比活着要好过一些吧。活着，活到现在已经是行尸走肉一样，死了倒还干净些。他睨着她，说道：“你的意思是要对你们家感恩戴德了”邵夫人反问：“难道不应该吗我父亲是如何待你的，你不知道吗教你这个，教你那个，让你成了他的继承人”邵介甫说道：“是呀，他的确培养了我，可是我也用自己的努力回报了他，我所有的东西都是用勤勉换来的。我尊敬他，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欺骗我，他说要把唯一的女儿嫁给我，你知道我当时是多麽高兴吗”邵夫人闭了一下眼睛，往事不堪回首。看着她似有所动，邵介甫朝前面挪了一下膝盖，她竟毫无察觉。邵介甫继续说道：“我当时怎么知道，方家的大小姐竟然叫人搞大了肚子”邵夫人盯着他说道：“闭嘴，你给我闭嘴”邵介甫说道：“怎么你不敢听了是心里有愧”邵夫人说道：“我叫你闭嘴，你听见了吗我父亲是瞒着你，可是我并没有骗你，我是告诉了你实话的。”邵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起来。邵介甫点了一下头，他说道：“你告诉我实话你觉得你自己诚实可是你比你父亲更加可恶，你不过是为你心里的那个男人守身罢了，你比你父亲更可恶”邵夫人一愣，她轻声说道：“你竟然是这样想的罢了，时间都过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邵介甫瞅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心里根本看不起我，以为以我一个无锡来的穷小子，高攀了你们。”再翻出这些往事来，她依然心痛如刀割，她不由摇摇头，说道：“你错了，那个时候，我和你坦诚，是想着好好和你过日子，我没有想到你却是这样想，天意弄人，天意弄人”邵介甫仔细打量她，只看到她拿枪的手有些抖，便继续说道：“逸云，我们这是错过了吗我们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做的”邵夫人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一时之间心思百转，百味杂陈。邵介甫瞅准了时机，向着她扑了过去。邵夫人大惊，她握枪的手被他紧紧压住。她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竟不能撼动一丝一毫。她的额上青色的血管突出来，啾啾地喘着粗气。这个男人明明是不能相信的，可是她还是愚蠢地有了一丝动容，多麽可笑她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只觉得满腹心酸委屈，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邵介甫拧住她的手腕，用力向茶几上撞去。手枪终于从她的手里无力的坠到了地毯上。他抓住了她的头发，头皮痛不可抑。她从牙齿缝隙里出着气，低声说道：“邵介甫你这个混蛋”他慢慢靠近了她的耳朵，一只手却拿起来了那只手枪，指在她的太阳穴上，慢慢说道：“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过誓，你们方家在我身上的种种耻辱，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邵夫人笑出声，却是满脸的泪：“好，好，我们方家瞎了眼，是我瞎了眼，我总是一错再错，错到不可救药。可是你也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我就想知道杨月白如果醒过来，会是怎么个样子。”邵介甫的脸抽搐着，他鼻子上的眼镜滑了下来，堪堪挂在鼻尖上，他的声音似是从地狱里传来，叫人寒凉透骨，他低声说道：“永不会有哪一天。”他低了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笑意渗出，“你不是活得生不如死吗我成全你如何，明日的报纸上也不过多了一个邵夫人厌世自杀的谈资”枪筒冰凉触着她的温软的肌肤，她冷笑出声，直直地转过脸来，说道：“开枪吧”邵介甫的恨意从心底漫出来，他冷笑，以为他不干吗这时候却听到一声惊恐尖叫：“妈妈”两人的目光循着声音看过去，邵落梅站在高高的楼梯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袍，望着客厅里的一切，那眼光惊恐到极点，也不知道在上面站了多长时间，听了多少对话。邵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勉强叫道“落梅”。邵落梅却不理她，定定的看着邵介甫，呐呐叫了声：“父亲”邵介甫盯着他，这女孩子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像他，却白白冠上了他的姓氏。他恨极了这一切，他冷冷说道：“别叫我父亲，我可没这个荣幸。”邵夫人尖声喝道：“邵介甫，你这个混蛋，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你这个混蛋”邵介甫哈哈大笑：“我自己有没有女儿，我会不知道今天我们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又何必在藏着掖着。”邵夫人哀恳地看着他，低声说道：“邵介甫，你不要太残忍，落梅她是你的女儿，她是的。”邵介甫大怒，他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撒谎”怒火在他的心里烧灼着，他抬起手腕，对着天花板，连发两枪。那子弹“砰砰”穿透了天花板。邵夫人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她担心看向落梅，谁知道邵落梅竟是一动不动，怔怔看着眼前一切。她的眼珠也是呆滞的，邵夫人暗叫不好，她此时已经顾不得了，急忙向着楼梯奔去。邵介甫见状，连想也没有想，对着邵夫人便开了枪，那枪打在她的肩头，她的身体晃了晃，摔在地上。她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模糊，邵落梅的身体扭成了一个麻花，然后直直的顺着楼梯摔了下来。邵夫人无力地伸出手去，她的女儿，她最亲的女儿，她的骨血，她的希望，像是一个薄薄布片翻滚着落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