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依旧哽咽：“我不放心，我陪你回去。”林霁沉吟说道：“不行，你们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你在我身边，我还要分出心里来，担忧你。还有这里，一切都靠你了，小琴虽然伶俐可到底粗心一些，你在这里，我才放心艾达。”小新只是不放开林霁，她说道：“非得要去吗”林霁想了一下，郑重说道：“如果我不去着一趟，过不去自己良心这一关。舅舅对我比对她自己的女儿都好，我一定得回去看看。”小新怅怅说道：“你说得也对，可是眼下国内一定混乱不堪，你自己一个孤身女子，太引人注目了。”林霁安慰她说道：“我明白你的担心，知道怎么打扮，尽量不引起人注意。”她拉过行李箱子，里面的衣服全是一色的黑色灰色，没有一点花色。她继而拿出一副又大有宽的眼镜来，戴在脸上，遮住了半张脸。她微微一笑，有些调皮说道：“我就这样，还有谁注意呀，你放心吧。”只不过那把手枪的事情她却是提也没提。小新何尝不知道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别人安心，只是那么远的路。她喃喃说道：“要是李姐那样的人在就好了。”林霁说道：“有些事哪能事事依赖别人。”她也有些怅惋，六年前船上的一些旧事重新袭上心头。看着小新一直情绪低落，她只好转移了话题，把家里的账目一一交给小新打理。杨铮给她的那些钱到底是起了大的作用，这几年日常开销无不出于此。她们日常节省，也花去一半了。她自己上学，成绩优异，也获得了部分奖学金。这几年，小新和小琴也走出了家门，不过她们大多做的是家政按小时算，也能贴补家用。她这一走，取走一部分钱，小新和小琴势必有一个人是待在家里的。林霁想着，如果成佑和依云能接的回来，又要多出一部分的开支，还真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她只好顾着眼前，把那些心思都放下，事无巨细，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安排，一一说给小新听。小新只是强忍着心里的不舍，在心里记着。就这样，林霁做好了一切的安排，只提了一只简单的行李箱，便再一次上了轮船。其实临走的时候，她只是抱住艾达小小的身体，亲了又亲，可是艾达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记挂着她的布娃娃，使劲挣脱了来，跑到屋子外面去。林霁心里也有一丝安慰，总比她大哭大闹要好一些。小新和小琴转过身去，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在海上漂泊了二十多天，她才回到上海。这一次，没有人在身边陪着自然是要小心谨慎。所幸旅途虽然枯燥漫长可是却一直平平安安的，一直在上海靠岸后，她心里才紧张起来。街上果然能见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她一路小心翼翼，离开故土六年，她并不了解情势如何。天色已晚，只得找了一间干净的旅舍住下，先打听情况再说。谁知道半夜里竟然遇到有人挨个房间盘查。她那时洗了澡刚刚躺下，就有人砸门，她心里慌乱到了极点，只好穿好衣服，又戴上眼镜，眼镜，又怕引起麻烦，把手枪放到了床底下。又下意识拿了一叠美金放在身上。砸门声已经越来越大，她才把门打开，一伙人已经冲了进来，总有五六个的样子，都是便衣打扮。其中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年纪，冷冷打量着她，只说道：“证件”林霁一听着口音，却像是苏北口音，那就是中国人了。她来不及细想，只好把自己的护照拿了出来，此时她已经取得了美国的国籍。那人看着她，又看看证件，她才想到问题出在那里，那证件上并没有带着眼镜。她听得那人呵呵一笑，带着几分猥琐，说道：“哎呀，还是洋文，这可真是新鲜。”林霁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似是要坏事。果然那人说道：“我不认得洋文，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兄弟们给我搜。”她行李箱放在一边，早已被人掀翻在地，衣服被抖了出来。林霁急忙走到那人身边，把一叠美金塞到那人的手里说道：“先生，我是回来找亲人的。有些事不懂，你多提点一些，这是一点心意，你和兄弟买酒吃吧。”那人接着灯光一看，竟然是美元，那人头他是认得的，这可比那些法币值钱多了。他喜上眉梢，急忙呵斥了那一伙人，十分轻佻地打量了一下林霁，顺势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幸亏也没有做别的动作，拿着钱，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林霁这才关上房门，捡起自己的证件来，放了起来。又趴在门上听了很久，外面闹成一片，她只感到心浮气躁，半天也没个主意。过了很久，走廊上才安静了下来，她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她才把手枪取了出来放在枕头底下，只觉得自己在这样的上海真是举步维艰。这一个晚上，再没有睡着，只是在天明的时候闭了一下眼睛。等到天大亮以后，她便直接下楼退房。那柜台是陈旧的暗红色，旅店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打量她。林霁有些紧张，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出奇的地方，灰色旗袍，外罩了一件黑色大衣，戴着宽边的眼睛，头发盘着最保守的发髻。她忐忑说道：“老伯，你这里有电话吗”“有，”他应道，说着从柜台后面拿了出来。过了一会才说道“这位太太，你等会出门小心一些，别被人盯上。”林霁接了电话一愣，问：“昨天夜里是些什么人”那老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归日本宪兵队管。”林霁说道：“他们不是中国人吗”那老板低声道：“是中国人里面的败类。”林霁旋即明白了，那老板倒是好心，说道：“你昨天给他们钱了。给的太多了，你一个单身女人，你明白了吗”林霁悚然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也会招来祸患。那老板说道：“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些，你小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