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急忙点头,他不再说话,低了头继续看他的账簿。林霁想起以前自己还记着陈燕飞家的号码,只是时间久远,有点想不起来了。她握着话筒,伫立良久,终于又颓然的放下话筒来。可是地址她还是记得的,挨着杨铮母亲的小房子。六年的时间不长,可也不短,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住在那房子里。她结完账,便出门去。这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大都脚步匆匆。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凉意直直往脖子里钻,她竖起来了衣领,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异常之处。急忙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跟他说了地址。谁知道那人一愣,对她说道:“太太,那是法租界,各条道路都是日本兵把守。”林霁一怔,说道:“这样呀。”她一时没了主意,那黄包车夫却突然低声问:“太太,你身后那人你认识吗”林霁一惊,猛一扭头,却是一个来不及转头,堪堪和她对了眼睛。林霁立刻认出这人连衣服都没有换,正是昨夜中的一个。她立即跳上黄包车说道:“我去华懋饭店。”那饭店是在最豪华的街区,名流聚集之地,虽然花费不菲,可是为了安全起见,却也顾不上了。她住进了饭店,在房间里待了几天也不曾露面,只怕那些人还跟着她的缘故。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有办法联系陈燕飞,可是舅舅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打听一下邻居也是好的。连着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这一天她起的迟了,一直到十多点钟才起来,梳洗好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不过是最普通无味打扮,烟灰色旗袍,深蓝色的大衣,这一件还略厚一些。她只带了两件大衣,三五件的衣服,只不过都是一样的款式,毫无出奇之处。她扶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镜,才找到一点安全感。收拾妥当之后,便直接下了楼。她觉得早上没有胃口,便连早饭都没有吃。谁知道刚刚走到一楼的大堂,却见门口进来一个女子,十分窈窕的身材,穿了一件软绸的旗袍,乳黄色的底子,上面开满了大朵的紫色花卉,这一种大块的图案惹眼的很。林霁忍不住地看她,那女人头发烫着弯曲的卷发,覆在前额上。脸上也是红红白白一片,妆也化得浓艳。一张脸被盖了差不多,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了。只不过林霁直觉觉得她十分年轻,虽然连走路都带着妖娆,可是似是带着模仿的痕迹,并不自然,叫人看了觉得有些别扭。林霁已经走到了门口却见门外停了一辆车子,一个丫头正在和那些饭店里的服务人员说些什么,言谈之间十分似是有几分不满。林霁不由看了过去,那丫头样貌十分面熟,她心里一动,终于认出了是谁,不是别人真是丁香。虽然相隔了六年,这丫头面貌看着没变多少,只是那说话语气倒显得干练了许多。林霁此时并不想被她认出来,只怕引起别的麻烦,她急忙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把脸转到一边去。这时却听得前面那女子叫道:“丁香,你在磨蹭什么”那丁香干脆应了一声,说道:“林小姐,我马上过来。”林霁却被她这一声林小姐,叫得心内一颤。明明知道她叫得不是她,可是仍然忍不住心慌。她侧着身子站了很久,只是不敢回头,直到确认那车子上没有别的人下来,她才稍稍放了心。两个服务员一共拖了四五个大箱行李进了门。林霁才慢慢走出门口,车子还停在那里,后备箱开着,还有一个仆人模样打扮的人还站在那里,林霁看他一眼觉得眼生,思忖了一下,便直接走了过去,说道:“你好,我向你打听一下,刚才我看着你们小姐有些眼熟,很像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我想请问你们小姐的芳名是”那人斜睨着眼睛打量她许久,才慢条斯理说道:“我们家小姐的芳名也是你打听的”林霁不由蹙了眉,却耐着性子说道:“其实是这样,我这位朋友因为战乱的关系,已经失散了很多年了,你就好心告诉我一下吧。”那人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低声说道:“也不是我告诉你,只是我们家不许人多嘴多舌的。算了,看你这样可怜,我就告诉你吧,我们小姐本姓林,叫林依云,你那位朋友叫什么”林霁一听,脚下立即一软,种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潮水一样几乎淹没了她。她扶住一边的墙壁,勉强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认错人了。”那人犹在絮絮叨叨:“我想也不是,我们林小姐现在在上海滩最红的,达官显贵哪一个不是争着抢着约她吃饭,看见这辆车子了吗这辆车子便是富通的邵先生专门买来送给林小姐做生日礼物的。今天为什么我们林小姐搬到这里来,就是后面小姐的公寓重新装修”他还在说些什么,林霁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是喃喃地问:“邵先生邵宇峰先生那人说道:“对,你也听说过邵先生的事吗他原本就是富商,现在又在新政府做事,深得器重”这又是一个炸雷,邵宇峰在新政府做事林霁只觉得心里似是掀起了狂风巨浪一样。虽然如此,她还是感觉的周围有人似是向这边看了过来,她不敢再和这人再谈下去,只是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直接又回到了一楼,自己也没有弄清方向,就向着里面走去。厚厚的地毯只是叫她的腿更酥软了些,脚下软绵绵的。她走了一会,才看见附近有一个洗手间,便直接走了进去。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洗了一把脸,才觉得好些了。这几年她经历种种坎坷,心智上已经成熟不少。好不容易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有了思考的能力,眼下也不是瞎猜的时候,只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在再做判断。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神态萎靡,不由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