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现在是什么身份林霁一想到此便心如刀搅,上海滩的交际花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还有邵宇峰的现在的底细也得摸透。她想起那一次,在杨家的门口,邵宇峰失去理智的情形,她心里越发的忐忑不安。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境,从洗手间里慢慢走出来。还没有到大堂,她远远看见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白色的西装,手里拿着礼帽,气定神闲地向着楼梯走去。下楼的服务的仆欧见了面都恭恭敬敬喊他“邵先生”。林霁疑惑,是他吗可是站在这里的角度不好,看不到他的脸。记忆里的邵宇峰高而瘦,而这人的背看起来有些宽。待到他上了楼,她慢慢走了出来,到柜台边上。她站在那边犹疑了片刻,然后看了一样柜台后面的服务员,低声问:“我想请问一下,那个林依云小姐住在几楼”那人看她一眼,却皱了眉:“你问这个干什么”林霁只好说道:“我是她亲戚,找她有点事,拜托你和我说一声吧。”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她习惯性的扶了一下眼镜,问:“朝廷还有穷亲戚呢,我看着不像吗”那人这才低了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三楼。”他连房号也不愿意说,林霁却轻轻舒了一口气,自己是住在二楼的,这样好些,如果像今天这样贸然碰了面也不好办。她思虑良久,才慢慢有了计较。过了几天,林霁才慢慢摸索出依云的生活规律。她大概是夜猫子一样的生活昼伏夜出。白天一般是睡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起来床,梳洗打扮一番,到下午六点多钟便出去了。一般是闹一个晚上。有的时候也会有许多人到酒店里来找她,打麻将或是别的玩乐,总归是闹一晚上的。每当林霁避在二楼的拐角处,看着有男人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绝望的痛来。依云,她的妹妹才多大,还不满二十二岁呢,她还记得她脸上光洁的皮肤如同春天的桃花,她稚气的笑语宛若画眉鸟婉转的叫声。可是如今呢,粉底胭脂堆砌的假人罢了。这一天到底叫她逮到了机会。她在二楼上,看到了正在上楼的丁香,提着一个箱子,还拿了一个包袱,一个人刚刚走到二楼楼梯口。林霁急忙向前走了一步,小声叫道:“丁香,丁香”那丁香似是吓了一跳,她惶惧地看了一下四周。林霁向她招招手,丁香看着她的方向,呆呆地一动不动。林霁走近了几步,拉住了她的手,摘了眼镜,轻声说道:“是我,林霁,还记得我吗”丁香霍地捂住了嘴巴,然后,一颗颗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林霁急忙戴上眼镜,然后拉住丁香的手,把她拽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林霁拿了一张帕子,擦干净丁香的泪水,低声安慰她:“别哭,先别哭。”丁香叹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才问:“林小姐,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你怎麽这样一副打扮,最起码老了十岁,我都没认出来。”林霁拿下了眼镜,丁香一看她,虽然还是老土的发型,烟灰色的旗袍,可是细细看来她并没有变多少,肌肤如雪,眉毛淡如远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鼻头微微翘起,比之六年多前,还有几分优雅和从容的美丽。丁香越看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想起楼上的那一个,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林霁轻声回答说道:“我在国外待了几年,所以”丁香蓦地站了起来,说话却是又急又快:“林小姐,你快走吧,离开这里。上海这个地方可不是你待的。你快一点走。如果不走,就来不及了。”林霁吃惊说道:“怎么了丁香不瞒你说,我是回来找舅舅一家人的,林依云小姐也是我的表妹。”丁香白着一张脸:“我知道林依云小姐和你的关系。可是你不要露面,你听我的,你千万不要露面。赶紧回国外,什么都不要管,这不是你能管的。还有,千万不要叫邵先生发现你,你听我的。快一点走。”林霁从她的话里听见了这话的蹊跷,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她轻声问:“邵先生还是那么恨我吗”丁香有些紧张,她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林小姐,我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有些事情,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六年前的那个秋天,我听人说,他带着人血洗了敬义堂。然后,为了找你,他几乎把上海翻了一个底朝天。这些年我看着他表面上似乎也没事的样子,可最近偏偏又迷上了林依云小姐,为了追求她,送花,送珠宝,送汽车,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干的出来。邵先生还把我派给了林依云小姐。谁知道他心里是什么主意”五雷轰顶,林霁几乎站立不住,她只捕捉到了其中的一句,听到自己带着颤着声,问:“血洗了敬义堂,你听谁说的”丁香低声说道:“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林霁哆嗦着问:“他们,敬义堂死了很多人吗”丁香说道:“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偷偷听到了一些。”林霁发起呆来,一颗心直向着无底洞坠下去。丁香有些着急,说道:“我得走了,再待下去,林小姐要起疑心了。”林霁这才醒悟过来,又问:“你知道林依云小姐家里的情况吗她做这一行多久了”丁香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她父母身体不太好,都在住院,她出来做事总有两年多了。”林霁又问:“我能见见她吗”丁香急忙摆手:“暂时不要,邵先生是经常来的,我怕林小姐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你就再难离开上海了。”林霁终于点了一下头,说道:“丁香,你走吧,记住,关于我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说。”丁香答应了一声,便走出了房间。她走后,林霁越发觉得没有了一点力气,她瘫坐在床铺上。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急匆匆的,什么她和杨铮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挂断的电话,她努力地回想着杨铮的说话的语气,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杨铮的语气似乎一贯的淡然。她真是蠢到了极点,还自诩聪明。只不过凭着电话里几个人轮番上阵,就轻易相信了。眼泪只是无声的流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清醒过来,眼下真如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