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抬起头来，二楼上站着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她的整个人都陷在暗影里，看不清楚面目。可是很奇异地，他知道她是谁，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一步一步迈了下来，裙摆间簌簌的响动，仿佛是那些久远的场景，一点一点展开来。仿佛试探一样，她小声地又叫了一声：“小潘”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耸耸肩，转而坐到一边的凳子上，说道：“你是谁呀”林霁打量着小潘，穿着还是一身的黑色，还算干净整洁，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自从丁香那里知道六年前敬义堂出了事以后，她一颗心老是悬在那里。现在看着小潘还活得好好的，并且也不像落魄的样子，她才心安些。潘家的男人一看他们都认识，也有些发愣。急忙给林霁拿了另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说话。林霁却是恍然未觉的，她盯着小潘，可是小潘脸上的表情却又让她心惊起来，她轻声说道：“是我，林霁。”小潘终于抬起眼睛来，薄薄的眼皮撩起来，目光幽深而冰凉，他问：“你怎麽在这里”林霁有些怕，她低低说道：“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是因为不放心，不放心这里的亲人然后刚巧租到了你家的房子。”小潘这才把头靠在椅背上，有些放松问：“你回来几天了”林霁说道：“有三四天了”小潘想了一下问：“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林霁静静看着他，说道：“你们这几年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我在华懋饭店住过几天，见着一个人。他跟我说六年前有人对付过你们。”小潘自嘲一笑，说道：“还担心我们，不恨我们吗或者我应该问，你不恨铮哥，那个时候，他不是要娶别人吗”林霁回看着他，像是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问：“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现在才稍微有些明白了。小潘你告诉我，当时杨铮是真的要和沈小姐结婚吗”小潘却不回答，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得走了。”林霁点一下头，瞬间觉得鼻头酸涩，她轻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只问你一句，杨铮现在好不好”小潘扭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血丝尽显，他冷冷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林霁吃惊地看着他，摇头说道：“你没有见到他，我不相信。”小潘看着她，眼睛里尽是谴责：“你不相信不相信就算了，我何必向你解释。”他抬脚就要走，林霁无比哀恳地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你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小潘闭了一下眼睛，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满地的血腥，枪声，爆炸声，他们被困在里面，一个人也跑不出去。电话打来的时候，铮哥满脸是血，却还能镇定自若的哄她。他冷冷哼道：“当年的很简单，我们被人下了套呗，被人围在新世佳，冲不出来。”林霁低低地问：“死了很多人吗”他冷笑：“能不死吗我真是佩服邵宇峰的阴毒，把敬义堂的人用计分了三个地方，各个击破。现在他摇身一变又成了新政府的要员了，活得又惬意又潇洒啊。”林霁却并不想提邵宇峰的事情，她担忧问道：“杨铮当时受了伤，对不对”小潘斜着眼睛，说道：“是差一点死掉，他的右胳膊直接废掉了，脸上也受了伤，他当时”说到后来，他有点哽咽，掩饰一样，他咳嗽了一下，又说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这个干嘛”林霁只觉得是有无数的绳索缚住了她，一点一点的抽紧，是要窒息的痛，她抓住了一边的桌子。小潘打量着她，知道接下来她要问什么，便直截了当说道：“后来，他伤的还没怎么好，就走掉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他的消息”林霁勉强站住身子，说道：“真的你们没有找他吗”小潘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竟有些不忍，低声说道：“找过，可是一个人存心要躲，又怎么能找的到”林霁低着头，擦了一下眼睛，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那个时候，我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是他，谭刚，还有那个沈小姐轮番上阵，我竟信了他”小潘嗤之以鼻，说道：“什么沈小姐，不过是新世佳的那个丫头。”林霁沉默下来，小潘看着她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那样长，竟有一种莫名的凄凉感。小潘不禁问：“你怎么样我们听余飞说，你去了美国，怎么国内时局这样乱又跑了回来。”林霁抬起头来，有些恍惚，轻声说道：“总是放心不下这里的人和事，所以回来看看。”小潘也有些伤感，良久才说道：“好了，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林霁看他要走，急忙叫住他：“小潘，如果有阿铮的消息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和他有一个孩子了，四岁半多，是一个女孩子，我叫她艾达。如果你见了杨铮，请一定要告诉他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她的照片，你等一下。”小潘站在那里，看着她“咚咚”跑上楼去，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这女人果然知道如何攻入他心里最薄弱的一环，分明是不相信他见不到杨铮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就急匆匆下来，手里果然拿了一张带了相框的照片下来，递到他的手里：“你看。”小潘接了过来，低着头细细审视，背景是一个秋千架，一个穿了花裙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咧着嘴笑。小潘不由自主笑了一下，说道：“真的很像铮哥，如果铮哥见了一定高兴。”林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却笑道：“她很皮的，整天像个男孩子一样，一点也不像我”小潘看着着满脸的泪，诚恳说道：“大嫂，刚才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很辛苦的。”林霁被他这样一叫，心里竟是一阵激荡，她笑着抹去眼泪：“怎么会辛苦，比起杨铮，我这怎么算辛苦”小潘叹了一口气，便换了话题：“你这一次回上海，一定小心些，邵宇峰已经是今非昔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