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的餐馆门口了。阳光很美好,他们并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偶尔有人路过瞧一眼他头上的纱布,便没有再深究那紧握的手。“吃什麽”“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先进去再问”“里面全是人。”芮睿非常老练地说,“在外面看好,进去就买。”“很有经验啊。”司佑有些欣慰,这个挑食到宁愿挨饿也不吃非指定食物的家夥,现在也对点餐如此熟悉了,真是“长大了”,“我随意,如果有辣最好了。”“做梦。”芮睿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动了开颅手术的病人在还没出院时吃辣吗我作为医生的脸面何存”司佑扑哧一声笑出来,甩开他道:“行了,你先进去点,我看好了再告诉你。”见芮睿往里走了,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忘了占座”看著芮睿在玻璃门後比了个中指,司佑好笑的摇了摇头。菜单上有不少他爱吃的菜,正犹豫著时,那股不舒服的视线又出现。他装作没在意,不动声色地凭著玻璃窗户注意著身後的动静。人群仍然很拥挤,这里是医院附近的餐馆聚集地,又是中午时分,大家都脚步匆匆。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司佑总是很紧张,这是职业病,但这回,职业病救了他的命。有个人,不那麽明显,正从他身後的一个拐角慢慢走过来。这人穿著卫衣,戴著帽子,佝偻著背,不时抬头看一眼他。打扮在这个不算炎热的季节并不显眼,可是落在他眼中,这个眼睛只盯著他而不是任何一家餐馆的人份外可疑。这里除了餐馆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而在中午时分来这里,不看菜单只看人,只有两个可能──要麽是小偷,要麽是另有所图。很快,司佑就确定了,小偷不会只盯著他,那麽,这人的目的是什麽很年轻,几乎只是个少年,身材有些偏瘦,衣服看起来很普通质地却很好,应该价值不菲。他脚步很快,每一步都踏得非常有力,似乎蕴含著怒火。我认识这人吗司佑想。不,我不认识。那他认识我吗应该认识,不过不是正常的认识,大概是通过某种媒介认识的,比如照片或者视频文件,不然的话他应该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也不会以这种憎恨的眼神盯著我。等下,这样的眼神有点熟悉司佑来不及去细想,因为少年已经走到他身後,一直藏在怀里的手也拿了出来,正握著一把小巧的弹簧刀。这把刀并不大,但如果“使用”得当,足以在给人造成极大痛苦後引来死亡。少年终於忍不住了,他咬著嘴唇,以一种无声的勇猛姿态冲了过来。他握著刀的手是如此之紧张,紧到刀刃居然往上斜去,被司佑轻易避过,打在他的手腕上。“放手”这时候问什麽“你是谁”毫无意义,司佑知道,这个青涩的杀人犯现在脑中肯定是一片空白,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命令,“放手”急著吃饭的路人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司佑拽著少年的手腕转过半个身,抬起腿准确地踹在他的膝弯上,迫使他跪在地上。本来,一切该到此安然结束,司佑也如此以为。然而,年轻的凶手在受制的错愕之後爆发出更大的愤怒,居然就著极其别扭痛苦的姿势硬是转过身,利用体重的力量把弹簧刀撞了出去。司佑猝不及防下只得空手握住,手心同时出现灼热和鲜血的粘滑感,令那把刀差点脱离他的控制。幸好,这时候终於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凶手很快就崩溃了,颤抖著身体丢下刀就跑,司佑紧紧追在後面,俩人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惹来一片抱怨。很快,他就追上了腿软脚抖的凶手,飞起一腿踢中那人的膝窝,把凶手踢得趴在地上。“为什麽来杀我”司佑以膝盖压制著凶手的後背,把他的两只手扭在背後,厉声问。“你该死”年轻凶手不住的挣扎,愤怒丝毫没有减少。“我逮了你的谁”“芮睿”凶手显然误解了司佑的提问,“就怪你全怪你如果不是你,芮睿不会离开我”司佑怔了下,问道:“你说谁芮睿他这麽说的”“他才不是背後嚼人舌根的小人”凶手气愤地喊,“他没说是你,只是说有个人最近总缠著他,还自杀我都看见了,别以为你们拉个手就能怎麽样都是假的,他是可怜你他就是可怜你你这个贱人,你以为自杀就能挽回他的心我告诉你,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死了也没用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啊芮睿说会永远陪我的,他说我是他的砝码,他说呆在我身边可以安心,都是你,都是你夺走了他他爱的是我是我”司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开了,少年没有再攻击,只是大哭大闹著。不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连成一片嗡嗡声,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所谓的凶手,只是又一个被芮睿操纵的人,奉献了所有的爱,被芮睿的谎言逼得发疯。所谓的受害人,只是一个相信了芮睿的话,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又一次被欺骗的可怜虫。芮睿才不会清理了所有人,这些人就像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他可以裁掉一些像“学长大人”那种无关紧要的,但眼前这个少年恐怕还有利用价值,也许是家庭背景,也许是个性位置,总有用得著的地方,又或者,这个少年就是他所寻找的新“砝码”。於是,编织一个谎言,轻易就蒙住了少年的眼睛。对司佑,也许需要更费心一点,但归根到底,还是谎言。根本没有什麽“从头开始”,一切都只是缓兵之计,而他,就像是网中的飞蛾,满心以为可以得到新生的机会,但实际上等待他的只有灭亡。一切,都是芮睿自私自利的计划。、第三章 不再爱你7少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他已经完全崩溃了。司佑可以想像芮睿对他的控制有多紧,就像当年一样。当年的司佑还年轻,当年的芮睿也很青涩,控制人的手段还没有那麽成熟,都造成了他这麽多年的迷恋。如今,芮睿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事业有成,占据了社会的主流地位,这样一个人,要令一个青涩的少年言听计从实在是太简单了。司佑慢慢地退出了人群,当他走过熙熙攘攘的食街,拐入僻静的道路时,坐在行人道休憩椅上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芮睿,依旧那麽俊美冷静,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般坐在那里。司佑走过去,站在芮睿面前,手心的血顺著指尖滴落在地。芮睿最初的惊讶表情随著司佑的沈默而逐渐消失了。“你看到了。”这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司佑和芮睿都明白,“可是你装作没看见,因为你的出现不仅不能制止混乱,反而会火上浇油。你把那个孩子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自己却逃到安全的地方。你又准备怎麽对我解释那个孩子是个疯子,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面对司佑的质问,芮睿居然扬起嘴角,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你没什麽要说的”“都是我的错。”芮睿轻快的道,“我最近处理事情太不谨慎了,所有事都发展得太快。我说什麽都没用,我很抱歉。”司佑必须得过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你会改”“嗯,我会改的。”芮睿直起身,像往常一样笑得如此之美,“小佑,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回医院吧,我给你包扎。”司佑看著芮睿,眼里却是一片空白。谎言。谎言谎言一切都是谎言当芮睿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他的下场是什麽芮睿会任他离开吗会给他自由吗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芮睿的眼睛是如此美丽,杏仁眼带著几分天真的纯洁,足以勾起任何人心底最柔软的情绪。可是,这样一张天使面容下,却是恶魔的心肠,芮睿绝对不会放任他离开,哪怕他已经是个废弃物。“如果有天你和我分开了,你的死期也到了。”“离开你,我宁愿死”爱意正浓的司佑毫不犹豫地回答,惹来芮睿咯咯的笑声。还是大学生的他们肩并肩坐在屋顶上,像是两株长在一起的柔韧小草。必须得离开芮睿,越快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永远司佑坐在病房里,芮睿坐在他面前,用纱布一层层替他包扎好手。谁也没有说话,阳光从窗户外斜照进来,打在他的背上,像是金色的羽翼。只是,经过窗户栅栏的切割,那羽翼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司佑不想说话,面对芮睿,无论说什麽都没有意义了。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小心翼翼地计划好一切,离开这个男人。他不能一走了之,所有的事都必须处理好。“我明天出院。”“好。”芮睿干脆的答应是因为什麽,司佑已经无暇去计较。他看向芮睿的眼神不再带著爱意,甚至连一点点温度都没有,只剩下平静。对,他最需要的,就是平静。第二天一大早,司佑悄无声息地出了院,芮睿没有来送他,直接去了刑警队。当他对上司黄明达说要辞职时,心里涌起了浓烈的不舍,毕竟,这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职业。他成功了,可是又失败了。他逮捕了那麽多的犯人,却没办法挽回最爱的人。他抵御得了黑暗的诱惑,却任由罪恶的花朵吞噬芮睿。他一生中最想破的案子,注定永远没有答案。他还能怎麽样他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警察“辞职你别想。”黄明达的脸上满是怒气。从司佑穿上警服的第一天,黄明达就带著他,一点点教导他,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刑警。黄明达是司爸爸的学生,他又是黄明达的学生,这缘分就像是一把锁,锁住了他的未来。现在,他不得不偏离这条早已铺好的道路,去到遥远未知的地方。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但他必须得离开。离开,或者死,芮睿没有给他第三个选择。“为什麽要辞职”黄明达苦口婆心地道,“你是不是生了什麽病”“没有。”司佑笑著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啊”黄明达恼怒又担忧地喊,“不然我怎麽向你爸交待”“我去和我爸说。”司佑平静的态度令黄明达皱起了眉头:“你最近是怎麽回事”“真没有。”司佑站起身,“就是累了,想歇歇。”“累干我们这行没有累的时候”黄明达看司佑要走,跟在後面喊,“我告诉你,顶多一个月,一个月後你给我滚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全国通缉你听到没有司佑司佑”司佑步出刑警队的时候眼睛有些发酸,这个地方他曾经那麽向往,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他站在那幢不高的建筑门口,看著有些年头的陈旧小楼,那斑驳的墙皮与上面落了叶的藤蔓枝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一看,就看得不想离开,脚下似乎生了根般,无法移动。芮睿大概就是吃准了他这点吧,他是如此的重感情,私人事务上总是犹犹豫豫,上不了台面,做不了决断。司佑吸了口气,屏住,挺直了腰转身往外走去,就连小江跟在後面喊都装作没听见。、第三章 不再爱你8看著队长急匆匆的背影,小江无奈地对电话说:“他走了。”“走了”电话那头,老李叼著的烟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咬住,含糊不清地道,“什麽叫走了”“不知道啊,他就这麽走了,我喊他都没听见。”小江心里也直犯嘀咕,这段时间以来队长可够不正常的,是个警察都能察觉到,“也许有什麽事吧。”“能有什麽事”老李对於上次芮睿讲的住院理由万分怀疑,只是没有借口,他也没办法弄明白事情真相。光是上次他偷偷摸摸去医院从护士那儿骗到了司佑的病房,都让上级好好念了一顿,如果再去查病历,非得捅出事来不可。他考虑了几秒,道:“你把他电话给我。”“上次你没要”“上次匆匆忙忙的,少说废话,叫你给就给。”“好啦,等我挂了发给你。”小江没好气地挂了电话,一边发短信一边抱怨。发完了,看著门口车来车往的,他往黄明达的办公室跑去了。也许,该把最近的事和人讲讲才对,老李不正常,案子不正常,队长也不正常,大家都变了,小江想,脸上浮现起担忧的神情。司佑回到家中迅速收拾好衣服,理清存款,带了一部分现金,其余的存卡里。把警徽和枪放在显眼的地方,细心地检查好所有家电和门窗,接著,他坐下来开始给父母写信。信上写明他将离开一段日子去学习,并且会暂时停职,等学成之後就会归来,请父母不用担心。他相信,只要过上两三年,芮睿应该会找到新的砝码,而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芮睿以为已经稳住他了,几天内都不会再找他。他会回来的,等能够亲手逮捕芮睿的时候,到时候,他会了结这段孽缘。就算不能再做警察,他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许不会获得幸福,但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