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之气未消尽,吼了一声,一屋子的回音不绝,煞是有气势。蛇蝎女身体僵硬地转身出了房门。我趴回木床,近距离瞅着砚台,目不转睛。这模样生得真是好,俊秀得过分。不知道能不能亲一亲,这么想着,不觉便咽了下口水。嘴巴凑近几分,停留了小会儿,终究没敢啃下去。万一正啃着,人家醒了呢,多么难为情。又念及人家是定了亲的人,以后自会有他家娘子亲他,我心里霎时一片酸楚。“顾大人也有得不到的时候”端着水碗的蛇蝎女不声不响进了门,瞧见我情绪低落,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我不作声,她送水碗过来,我也没接,只没温度地瞅她一眼,“你先喝一口。”蛇蝎女嘴角一勾,将碗送到面纱下,喝了一口。我从她手里夺过水碗,将砚台头部抬起,喂他喝水。一碗水才喝到一半,砚台又长又密的眼睫颤了几颤,眼睛睁了开来,眼珠一转,看到正给他喂水的我。他抬手推开嘴边的水碗,拉住我的手,“墨墨,我梦见你被抓走了,我到处找你”“现实还是比梦境要好些的,至少,我找到了你。”我心中略觉宽慰。蛇蝎女轻柔的嗓音道:“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至少,你喂了他有毒的水。”半碗水从我手中抖洒了出来,碗落地,碎裂声中,我一记摔碑手挥了出去。蛇蝎女早有防备,毫发无损地避了过去。“不想他死,你就放老实一点。”蛇蝎女的语气也硬了起来。“你也喝了”我心头暗骂自己愚蠢,她自然是有解药在手才这么坦然。“果然关心则乱,顾大人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蛇蝎女扳回了一局,眉梢飞扬。我手上一紧,回头便是砚台清澈的眼眸,他柔和一笑,“她骗你的,我没感觉身体怎么不好。”“自然不会立即让你七窍流血。”蛇蝎女放肆地笑,“让顾大人陪着你,看着你一日日走向死亡才有趣呢。”“贱人你给我闭嘴”我怒吼,“解药”“我是贱人,还是你是贱人,顾大人”蛇蝎女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我,“那么多男人围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愉悦很开心很自得顾浅墨大人不是一向从容自若的么,怎么现在这么没气度”“你明明是嫉妒,却要用假作怜悯的眼神,我很同情你,贱人”我尝试去踩猫尾巴。“啪”的一声,蛇蝎女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到我脸上,“先同情你自己吧,贱人”砚台从床上起身,将我拉到身边,抚着我被打肿的脸,眼里雾气隐隐,“墨墨”他霍然转身,再闻“啪”的一声脆响,蛇蝎女捂着脸倒向了铺满灰尘的木桌。蛇蝎女靠着桌缘,望着谢沉砚笑道:“谢家芳树,沉砚公子,可知你心心念念护着的贱人,早年曾与探花郎晏濯香有私情,忘个一干二净后,又与自家总管不清不白,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与他来个断袖情深,哈哈哈”我脑中似乎要裂开,她说什么早年曾与晏濯香有私情“你是谁”谢沉砚掩过眼里的情绪,紧盯着似乎知道一切的蛇蝎女。“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我是谁。”我不知她说的有几分真假,“你说的早年,我似乎并不认识晏濯香。”她冷如蛇的目光看向我,“真想让他听听,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冷漠无情。你这样的贱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哦,莫非贱人你配得上”我笑了笑,“莫非贱人是吃醋了”我再一次踩了猫尾巴,蛇蝎女一掌拍在桌上,喀喇一声,木桌萎顿于地,她朝我走来,“顾浅墨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关你鸟事。”她继续朝我走近,“不关我事,却关你明日会是个什么死法。”“那是明日的事,今日,先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你走不出这个门。”我站起身,袖底蕴满了真气,袖管荡了起来。她与我对峙了片刻,手中赫然多了两枚药丸,“我对谢公子下毒,只为了牵制你。你先服下抑制真气的药丸,我自然会给他解药。”一粒小丸抛了过来,我接在手里,“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如果这不是抑制真气的药丸,而是一粒毒丸,能够为谢公子换来解药,你是服还是不服”这女人也是很能打蛇打七寸,我将药丸抛进嘴里。“小墨”砚台想来阻止我,没拦住,我已经咽了下去。又一粒药丸抛了过来,我又接住,警告蛇蝎女道:“你要再玩什么把戏,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情,想必也知道我师出昆仑,但愿你知道玉虚子的手段。”蛇蝎女笑道:“的确没人敢惹西圣,不过你师父远在千里外,我自然是不会让他知道你是死在我手里的。”我眼睛一斜,“我师父若知道有人这么小瞧他,他会生气的。”蛇蝎女面纱下不真实的脸皮微微动了动。也许果真如玉虚子当年送我下山时所说,危急时刻报上他的名号,也许能救我一条小命。至于是不是他吹牛,我就不知道了。我与谢沉砚被关到了一起,除了解药的事,我倒并不关心其他。“你都已经吃下一粒药丸了,我也该吃一粒陪你。”砚台从我端详许久的掌心里拿走了药丸,放入了嘴里。“万一不是解药呢”我着急道。“那就不是吧。”他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便问师出昆仑是怎么回事。被关着无聊,就同砚台讲起了我师门的事情。昆仑一派数百年来守护九州大地,这一派却并不繁茂,几百年来都是单传。尊主被人称为西圣,昆仑西圣号称玉虚子,名号世代相传,玉虚子一生收徒多少由天下的国家数量决定,几乎只收男徒。这一代,九州有三国,玉虚子便只收了三徒,三徒学成后下昆仑,分别进入三个国家曜国、汤国、殷国辅政,具体进入哪个国家,抽签决定。三国互相依存又互相攻伐,最后只能有一国胜出,吞并其余两国,统一天下。胜出国的辅政者退出朝堂,回归昆仑继承玉虚子的西圣称号。同时,沦丧国的另外两个徒弟必须自绝性命。天下安定时,玉虚子只需在昆仑上悠闲的过日子,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旦九州再度分裂,玉虚子便要开始收徒。我只隐去了这一代玉虚子破例收了一个女徒儿这事。“这个传说我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你竟是昆仑派弟子”砚台惊讶之余,也不乏担忧,“这规则也未免残酷了些,岂不是同门相残”“为了天下统一,九州安定,必须只留一个胜者。”“那要是”砚台坐到我身边,忧虑重重,“要是我们曜国最后被吞并,你岂不是”我衔了根草,倒到木床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据说是要自绝性命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禽兽不如的想出这个点子,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砚台趴到床头,满眼焦急,“你师父这么狠心”我望着他温润好看的眼睛,笑着安慰他,“我向来游手好闲,没什么治国的本事,我师父早就预测过,哪国在我手里,哪国会完蛋,所以他知道我斗不过我两个师兄,但又不忍心我白白送命。我也知道自己下山没几天好日子过,当年赖死赖活不下山,整日抱着玉虚子的腿,哭得要死要活。他被我哭脏了所有的袍子,最后忍无可忍,给了我一道护身符。”砚台眼里掠过喜色,“墨墨好聪明,是什么护身符”我叼着草,道:“一个宝贝,可以瞬间千里传书,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我一命。”砚台仿佛看到了希望,“刚才那坏女人说明日会对你不利,你又压制了内力,不如先用宝贝请动你师父,然后我带着你逃走,不管什么辅国成败的事了”我诧异道:“砚台你不是小青天么,怎么能不顾苍生”他顿了顿,“正是因为顾念苍生,才不能让你辅政。”我垂下眼睑,“原来你也这么认为。”“快用宝贝吧,小墨。”我叹气,“这点小事就把我师父从千里外叫来,他会骂我的。”“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这时,门旁边的小窗口被人敲了敲,“送饭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作者有话要说:jj似乎又抽了,半天打不开文章页面,还是从首页登录进的后台o︿o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青灰色的衣袖露在小窗外,来送饭的是个小道童。我探手出去接饭碗,手里的一个物事不小心滚落了下去。“哎呀不好”我惊呼,连忙扯住小道童的袖口,“小兄弟帮帮忙,我东西掉外面了”小道童受惊似的,忙着要挣脱,我没扯住,真让他挣脱了去。他退开去,弯腰捡东西。我着急不已,“这是我家传的翡翠,可不能弄丢了,小兄弟真是好人,帮我捡回来。”我伸着手掌,小道童指尖捏着翡翠扳指,放向我手心,扳指边缘刚擦到我手掌,便又离了我能握到的距离。翡翠扳指被紧紧握入小道童的手里,并藏于身后。我伸着手使劲往外够,“小兄弟,这翡翠价值半个长安城,丢了它,我可怎么活哟”小道童一步接一步地退,直退到我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的范围。“我的翡翠啊拿到当铺里典当,都不知道能当回多少银票我的翡翠啊”我哭道。小道童咬着嘴唇,“什么翡翠,我没见着”“明明是你捡去了,我要告诉面纱女,你抢劫人质的财物”我掩面。“我没有”“只要你人在这里,我让面纱女搜你的身,只要你还没去当铺,我就可以让面纱女抢来你的翡翠”我恶狠狠道。小道童蹙眉想了想,一咬下唇,果断转身便奔,绝尘而去。我收了泪,捧着饭菜,回到房中。谢沉砚坐在木床上,看着我,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我端着碗凑过去,端详着他,“咦,砚台你眼睛里有宝石呢。”他拿袖子给我脸上擦了擦,笑着,“你还真哭。”“那可不是嘛人家那么大一块翡翠,就这么扔出去了,哎,哪里会不心疼。”我哀婉叹息。“能救命的翡翠,还心疼”“但愿那家伙会去当铺,要是逃出了长安,那就麻烦了。”我不无忧虑。砚台笃定道:“他年纪小,必会受不住你的蛊惑,先去当铺的。”我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研究,“那但愿我家总管能去当铺看看。”砚台走过来同我一起研究,“我觉得他只会满长安地找你,晏濯香倒是会去当铺看看。”我脑子里浮出一个画面,梅念远懊恼又焦急地到长安所有的青楼酒楼挨个找我。对着面前的饭菜,我忽然完全没胃口。砚台看了看我,拿起筷子拨弄着一碗大白菜,“是想到他正着急地寻你,心里后悔了”长安青楼酒楼那么多,近百家吧,我忽然想着自己若是不喝酒,不就能省下一半的周折么。脑子里顿时充斥着各种假设,完全没听见砚台说了什么。当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吃下了几片白菜。“砚台”我大惊失色,一把夺过菜碗,“我还没研究完,有毒没毒”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端起米饭吃,“有毒没毒,我先试试,你接着想心事。”这顿饭,不管有毒没毒,反正我也提筷子一起吃了。我原是想扯几句无关的话,安抚互相对于明日生死未卜的心情,但心头总有一根线牵着,舒畅不起来。长安青楼酒楼怎么就那么多呢我怎么就没个好癖好呢这一晚,我睡木床,砚台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我左翻身,青楼数了三十来家,右翻身,酒楼数了六十来家。“原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是这样的情状。”某个声音从桌边幽幽传来。我翻来覆去的肉身顿了一顿,遂小心翼翼地挺尸,望着头顶的房梁。一夜都没睡踏实,梦里似乎有人在说:“大人又伤怀了”“有个浅小墨,欺负了我三年。”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有人俯身靠近,“小墨”我一把将其搂住,咫尺的气息就在脸边,我闭着眼嘴唇贴了上去,喃喃道:“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