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了出来,念个诀,迅速盖在天青头上。眼瞅着空气中腾起蒙蒙水雾,雪帕由白转灰黯淡了好几分,天青额上的温度终于低了下去。我松一口气,又叹一口气。雪帕被这圣君的仙火一烧,怕是要用千年寒潭水养上好一阵子。也不知还不能恢复原样我那个揪心哟,肝儿都颤了正委屈的含泪嘟嘴,却见天青不知已于何时醒来,睁着一双深邃的黑眸凝神看我。“圣君,您醒了。”我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来,表示自己正为领导的恢复感到欢欣鼓舞。“这帕子”天青取下额头的雪帕,垂头细细打量着,神色琢磨难测。“烧坏了就算了”我瘪着嘴,将泪水滴溜溜含在眼睛里,努力不要哭出来,“小仙绝对不会要求圣君赔偿赔偿”悔不该招了这尊大佛,我情难自禁,有湿润液体“吧嗒”滚落于床单之上,染出一朵暗红的梅花。天青见我这般模样,面上似有不忍之色闪过。我低头望着那方已然灰黄的雪帕,眼泪仿佛大雨滂沱,止不住的颤抖落下。“如今你将这床让与我睡了。”天青忽然别开脸,语气幽幽。“嗯。”我胡乱抹着泪,心想等你一走我就将床单洗了,再送去芳主那里让她睡几晚上,消毒熏香弄个干净。“你最宝贝舍不得别人碰的帕子,也拿出来与我用了。”他的声音又低几分,长长睫毛掩掉所有纷繁。“嗯。”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纳闷他为何刻意避开我视线。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天青陡的抬头朝我看来,双目亮如白昼。“豆儿,你的心思”他握住我的手灼灼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热的人挣扎,“我都知道”虾米天青知道我的心思我顿时花容失色。莫非千遮万掩,还是被他睹见了我在厕所挂着的画像莫非他已知道,我心中三界丑男排行榜冠军就是他“圣君您听我说”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我手脚虚浮浑身冷汗,连忙反手握住天青解释,“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真的没有故意冒犯您”然而天青却用手捂住了我下面滔滔不绝的话。“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的声音既疲惫,又惆怅,还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复杂。我挣扎着还想说,却被天青牢牢按进了怀里,仿佛要嵌入骨髓般,紧紧拥住。“我不会追究。”他用下巴磕住我的头顶,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起我的头发,“本无冒犯,为何要追究也罢,也罢。”咦,他不会追究他不怪我嫌弃他丑我乐的忘记反抗,喜滋滋乖顺在他怀里,心想嘿嘿除了一柄尚方宝剑,我可又觅得一个黄马褂了。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庆幸,索性用手捂嘴偷偷窃笑。天青见我眉眼弯弯,禁不住也扬起嘴角。“今晚去了哪儿,我也不再追究了。”只听他低叹一口气,似乎颇为恼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以后不可这么淘气,不打报备随意出谷游荡。”话语虽有责怪之意,口气倒是十分温柔。不过报备我有点迷茫,芳草门里可从来没有外出打报告一说,这里又不是什么军校。“以后每天按时带着珐琅来苍南放牧,不可开小差。”他贴着我的额头,一字一句慢慢说着,温热气息吹的我头皮发痒酥麻,“我每天都会备好灵霄花蜜等你们。”“啊”我吓得一个激灵,哀怨大叫,“圣君饶命,我才不要过那南天门我怕”天青眼神瞬的一暗,随即复而清明。“莫怕,我以后会每日在南天门前等着,亲自接你去苍南。”他的面上是绝无迟疑的坚定,不容丝毫反驳与退让。豇豆茎茎十四次日早上醒来,我还趴在天青的胸口上,手被他紧紧攥着。昨晚他不知发什么神经,硬说寒毒未去身子发冷,要贴着我才暖和一些。我念在他不计较我用他画像镇妖驱魔的分上,只得忍下来遂了他。我发誓,今天一定要去太上老君那儿买个暖炉,有三味真火烧着,莫说人间风寒,估计连冰窖都能烤融。我想将手从天青手中抽出来,不想这一动,却弄醒了他。“你醒了。”他望着我,双眼中还微微有迷茫之色,笑颜如朝日灿烂。“嗯。”我警惕的看着他,不知何事能让他如此的发自肺腑的喜悦。他见我鼓着眼睛瞪他,低声一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睡的好么”我本想说睡的不是很好,可惜昨晚偏偏被一股强大温暖的灵气环绕,想睡不好都不行,只得遗憾点头:“很好。”天青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笑着端详我,仿佛我是块美味的糕点,他正欲大快朵颐一口吞下。“圣君昨晚睡的好么”我怕他真的咬我一口,赶紧出声打破寂静。“很好。”天青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豆儿怎么知道驱散风寒要敷雪帕呢”“都是从话本上看的。”面对表扬我很是受用,立刻摇头晃脑显摆起来,“凡人的话本里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是么”天青将我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朝后捋去,神色温和,“不如豆儿以后来苍南的时候,念些给我听”我一听可以光明正大磨洋工,高兴的从床上跳起来:“恭敬不如从命”这一说不要紧,我忽然想起从灰衣仙君那儿拿来的话本,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圣君,你且整理仪容着,我去翻翻这本书。”究竟是什么故事让那灰衣仙君如此的唉声叹气呢我跑到窗边有阳光的地方迫不及待翻阅起来。天青见我神色雀跃,笑笑没再说话,起身纳息打坐。屋内一时暖意融融,连昆仑山顶的冰川都能被悄无声息醉化。灰衣仙君爱不释手的话本名叫飞狐外传,我先看了故事梗概,原来是一个大侠闯荡江湖的事,中间掺杂了一些男女情爱之事。没什么特别嘛,我瘪嘴。随手翻了翻,却见有人在某一页上做了重重的红线标注,那是首赤裸裸的凡间情歌,一点也不含蓄风雅。想不到灰衣仙君的癖好如此特别,我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什么这么好笑”天青听见动静抬眼看我,眼角眉梢春风妙。“圣君,待我念给你听。”我吃吃一笑,将书放在明媚的阳光下,刻意模仿起娇滴滴的小姑娘音调:“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 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说罢得意瞟天青一眼。天青见我看他,微微一笑。我更加雀跃,朝下一段红线标注的地方看去。“声音暗哑,如泣如诉,事隔这么多年,如今唱歌的又会是谁呢。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胡斐握刀的手许久未动,映射出五彩光环的锋刃上,不知何时,留下两滴四散的水珠抬头遥看漆黑的天际,灿若流星的一双大眼睛,分明是程灵素在暗然不语,渐渐的似被这人间月色所感,眼中升腾起蒙蒙的雾气,长长的睫毛慢慢合上,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我的欢喜渐渐黯淡下去。怎会是段如此哀伤的话那胡斐和程灵素,不消想定是话本里的角色,不过胡斐又为何要潸然泪下我看到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下去再有标注处,却是一片狰狞的嫣红,仿佛陈年的伤口再度开裂,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我不由得将书高高举起,对着那明媚太阳,声音又轻又快,方才糯糯念出句那浓墨重彩的话“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待她好,我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上的,是另一个姑娘。我要待她好,可是可是她已经死了。”拂过脸颊的风里,带着淡雅柔和的花香,那些盛放在枝头的绣球,仿佛与云霞斗艳般五彩斑斓,喜鹊与黄鹂站在树上叽叽喳喳高歌,屋外正是一派和煦圆满的大好景像。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满室虚无空灵中,只余甜甜的尾音回荡。我下意识朝天青看了一眼,却见他不知为何将脸扭了过去。从我的角度,只能瞧见他乌黑如水的散发,修长白皙的后脖,以及略显僵硬的肩膀。许是方才扭的太急太用力,他的脖颈上有几根青筋凸起,胸脯也高高低低起伏着,似是正为了什么透不过气。满室旖旎红艳中,那青色身影不知为何散发出阵阵冷意,仿佛雨夜前的月光朦胧模糊,又似一滴清露晕染于宣纸上,很快就要蒸发而去。这场景着实诡异,我心头暗自纳闷,思忖着要不要上前问一句。踌躇良久,正拿不定注意,天青忽然转头回来。“你这话本,是从哪里来的”他面色冷凝如常,望向我的眼中多了些辨不清的晦暗纷杂,声音哑如垂朽的老僧。“禀圣君,是一个叫梦特娇的仙君给的。”我诺诺应着,心道莫非是那话本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不由得暗暗害怕我可不想再度得罪天青。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我伸出手,手心向上,慢慢摊开五指。我虽不情愿,却也只得乖乖将话本放于他手中。天青的手实在生的好,骨节修长分明,肌理细腻冰洁,宛如最上等美玉。我正看得发呆,却见那莹白的手中陡然腾起一股青色的幽冥之火,须臾间便将话本烧的消失殆尽。“凡人最喜胡编乱造无病呻吟,他们写的书,以后都不许看了。”天青将手收回,语气淡漠镇定。我倒抽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多说,只好低头臣服:“圣君教训的是。”天青顿了顿,朝我这边微微颔首:“过来。”我怕他一不高兴也用小宇宙攻击我,迟迟不敢动作。“我说,过来。”天青等了片刻,再度吩咐一句,声音比之前重了许多。我明白他已经不耐烦起来,只好磨磨蹭蹭移动起小碎步。“那话本是他硬塞给我的那上头的笔记,也是他画的不关,不关小仙的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却觉得仿佛有数个光年般遥远。抬头瞧见天青的横眉冷目,我已然大脑缺氧四肢僵硬,禁不住同手同脚起来。头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绵长凄清。“你怕我”天青凝眉,似乎想要望进我的心里,“你以为,我会用火烧你么”“圣君、圣君如此英明,岂会不辨是非”心事被人说中,我咧嘴傻笑,如履薄冰,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小宇宙爆发呢天青闻言神色更加寒凉,终年面瘫的脸上结起一层厚厚的霜冰。“我原以为,你都是明白的。”他垂下长睫,静静说了一句。我诧异的看着他,圣君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说其实他对我很好么“小仙驽钝,不是那么的明白”我很有技巧的回复着,表示其实我明白了一点点,又不是完全明白,还需要伟大的圣君赐教。天青抬起眼皮,怔怔望着我出神,良久。“不,你不明白,你一点也不明白。”忽然间,他融融笑起来,眼角眉梢满是讽刺。“其实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说着说着,他眼底渐渐有暗黑的风暴凝聚。我胆战心惊望着他胡言乱语,生怕下一个就是凌厉的掌风袭来。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只大手,将我轻轻拥入温热颤抖的怀。“我宁愿你,永远不要明白。”天青的声音是这样的低,带着深入骨髓的痛彻心扉。我本来很想问,那到底“我不明白,他也不要我明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然而我终究被眼前人千年难得一见的脆弱所蛊惑,乖乖伏在他肩头,不再敢有任何的言语。即便是三届第一丑男,人家也有伤心的权利啊。豇豆茎茎十五终于送走天青这尊大佛,我马不停蹄的开始拆被套,换床单,开展了一系列五讲四美的光荣劳动。本来是可以用仙术打理的,我却偏不乐意,生怕弄不干净。浅绛被我从大老远的从屋里拖来帮忙,一见满院子的水盆,惊的双脚离地三尺:“你做什么要洗这么多东西”“屋里半夜进了只癞蛤蟆,跳上了我的床。”我半真半假的说着玩笑话。浅绛诧异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朝桶中扔去。那明珠进了桶,桶中清水立刻呈漩涡自动搅动,洁白的泡沫渐渐浮了上来,水中嫣红开始此起彼伏。“还是这东海龙珠管用,龙卷风的功力比洗衣机霸道的多。”我站在一旁看着,心满意足啧啧称奇。“我是疯了才会放着好好的赏花宴不去,与你来做这般赔本的生意”浅绛没好气白我一眼,眼中满是恼恨的红丝,“龙郎要是知道这宝贝被当洁具使,不知会不会揪了我的耳朵”“师姐莫恼莫恼。”我笑嘻嘻将一块姜黄色的丝巾递到她怀里,“这是妹妹亲手织的,聊表谢意,师姐看看合不合心意”浅绛瞧见那丝巾,立刻面色酡红双眸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