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升仙五百年后成了瞎子,被人丢弃在不知名的荒蛮野地。说陌生,因为我知道那儿并不是死寂的天牢,更不是繁华的天界,身边不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路过,我甚至听到陌生人阴冷的嘲笑。“哎呀,好大两个血窟窿”“哪里来的臭瞎子吓死鬼了”“我靠,这怪物打哪里钻出来的竟然拦在路中央,吃了张百忍的胆子”张百忍,正是玉皇大帝升仙前段凡家名讳。“天哪,凤白门前怎么来了个乞丐难道魔域没钱了”“不对呀,昨儿个的新闻乱播不是说gd又上涨500大点么,股票期货今天都在狂飙呢”“看那个骨瘦如柴的样子,多半是从某块贫坟里跳出来的僵尸,搞不好是索牛里难民。”“哎呦别看了,丑死了丑死了,简直丑瞎了我的狗腿”“还是回家,看你妹更好。”眼前一片黑暗,脸上剧痛难忍,偏偏还混合了抓心掏肺的搔痒,我屡次用治愈术给自己疗伤,期盼能早日见到光明。然而大约是修为不到家的缘故,法术只能缓解搔痒,脸上依然有热滚滚的东西流淌。战战兢兢摸上双颊,我万念俱灰地想:这流的到底是血呢,还是血呢我是如此的害怕,甚至不敢哭出来。哭,哭有什么用哭给谁听哭给谁看哭只能引来那群嘲笑玉帝,自称是鬼的狂妄分子,我知道,他们绝不会是善良的友人。“还不走开”有谁朝我踹了一脚,力道又大又狠,我连滚带爬被踢到了一块坚硬物体边。“哈哈哈”人们笑起来,大约是见我肉体落魄,他们精神上得到了欢愉。被撞的头昏眼花,我用吃奶的力气摸索着爬起,顾不得多想沿着身后缓缓滑下,合拢衣衫,瑟缩躲进自以为是的黑暗里。我想找个东西靠一靠,定定心。“哈哈,那丑八怪还知道害羞呢”少年们声音又高高扬起,笑声贯彻云霄。丑八怪我身子猛地一颤。还没等我回神,“啪”的一声,有坨腥臭的稀泥重重砸在我脸上。“丑八怪丑女人去死罚你上天堂”辱骂声遥遥传进我的耳朵。然后渐渐变小。我沉默地用袖子将脸上的稀泥抹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动静,我的身子终于开始颤抖,无法自已的颤抖。丑八怪丑八怪这里的人说,我是一个丑八怪好不容易止住的液体,再一次在脸上奔腾汹涌开,缓缓流进嘴巴,满口苦涩那是即使被人剜去眼睛,也不曾落下过半粒的泪滴。就这么默默垂泪,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哭到四肢发软手脚冰凉,几百年的泪都如蜡烛风干流尽,耳边终于响起了期盼已久的天籁。“姑、姑娘,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有陌生男子问我。随着问话,有温热大手将下颚抬起,似是在端详我的脸。“咦”我听见那人倒抽一口凉气。“谁,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着,语气听起来很是诧异:“活、活了三千年,头次见到被妖术剜去眼睛的仙子,邪、邪能压正,真稀奇”听见那人唤我仙子,又听他说什么正邪,我想终于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全身一乏就这么晕了过去。我是被药味熏醒的。说是醒来,也只是有了意识,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从惊慌中定下神来,我开始掐自己手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这是梦,这一定是个梦,我没有瞎,没有被丢弃,只要从梦里醒来,我就还会躺在自己的小窝棚里,眼前开满茂密的真心花,只要一挥手,它们就唱咪咪歌喵喵曲给我听。直到我听见有人说:“姑、姑娘,喝药吧。”那人将我扶起,朝我手里塞进一个碗状的东西,散发着浓浓的焦苦气息。“这、这能缓解疼痛。”那人解释道。我很是听话,摸索着将碗沿塞进嘴里,稍微一倒,便有一半的汤药都滚进了领口里,烫得我忍不住尖叫。“呀,忘、忘了你彻底看不见。”那人低叹一声,手忙脚乱拿着东西在我身上边试边道歉,“姑娘,对、对不住了。”我被他说中心事,索性将碗一丢,双手捂着脸便开始抽泣。本以为自己早就无泪可流,可一旦有人关心,挤挤它们就又都出来了。那人见我哭得歇斯底里,大概吓呆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大气也不敢出。哭了半晌,我终于抬起脸来,边抹眼泪边喃喃问:“敢问救命恩人如何称呼”“我、我叫阿木。”那人声音听起来呆呆的,人如其名的木讷。“多谢恩人。”我朝声音来处诚恳感激,“以后唤你阿木公子可好”阿木沉默了一下道:“不、不用加公子,唤我名字阿木就好。”我不想与他纠结称呼,点头表示答应,随即急切道:“还请恩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个小忙”“什、什么忙”阿木问。“不瞒公子,我乃天界芳草门座下的豇豆仙子,被妖人剜去了眼睛,求你将我送回天界,我要找芳主医治我”我边说话声音边发着颤没人知道眼睛对于我而言是多么重要,哪怕断手断脚全身蜕皮,我也不想做瞎子啊。阿木又沉默了一下,随即用一种非常为难非常沉痛的声音说:“对、对不起,这里是魔域,我、我是魔人,不能带你上天庭。”我呆住了。想起那些人嘲笑我的时候说:“罚你上天堂”原来这里竟是与天庭对立的。青青竟然将我丢到了传说中最黑暗的魔域里没有盟国,没有法律,没有引渡条例,一切都由魔界帝君独裁统治,这里生活着各种低等魔人,只奉行一个原则:强者为上。魔域是连宇宙刑事警察组织也干预不了的地方,就算天界发现了我的失踪,也绝不可能主动前来这里找寻。青青恨我至深,想彻底断了我的后路,让我永无出头的生机。我深深吸一口气。“阿木”再度开口,我的声音虽虚弱,却多出了一份伪装的坚强,“能不能请你想办法帮我通知天庭一旦事成,要什么报酬我都给你。”既然知道这里是魔域,我便不能表现出软弱,哪怕空头支票也是要先开一张,免得还没出门就被人吸去魂魄。阿木顿了顿:“我且试、试试看。”我舒出一口长气:“空口无凭,你我可当场签字画押,免得我日后赖账。”阿木却笑起来:“你、又看不见,不怕我乱写一气”我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残疾,顿时语塞。“不、不怕。”阿木出乎我意料地拍拍我肩膀,安慰起来,“时间还可以拖很久。”“反正你的眼睛也治不好了。”他下一句如是说。“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刷的抬起脸。“骗你做甚”阿木的口齿忽然流利起来,声音和语气都透着刻骨的温柔,让我直起鸡皮疙瘩。“剜去你眼睛的人,给你的伤口撒上了顶级的青花毒。”他的手指在我干涸的脸上缓缓游走,流连忘返,难以割舍,“你可知这是什么毒上届的妖后便是死于这种毒,就算是妖王也没能救回爱妻。”话到这里,他忽然轻声笑起来,“没想到我竟然有亲眼看到仙子中毒的这一天,真是不辱魔人使命。”然后他掐住我脖子,语气欢喜至极:“终于找到你了,魔域最好的试验品。”咽喉被人掐住,我大脑一片空白,听天由命仰着脸。恍惚间想起天界那段悠闲的小日子,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梦想要永远留在天庭里。为什么要要下凡为什么要偷偷去妖界当初天青三番四次阻挠,甚至罕有地大发雷霆,是不是因为他早知我今日会死在这里原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注定。就在万念俱灰呼吸停滞之际,阿木却忽地收手。新鲜氧气源源不断灌进血液,我开始大声咳嗽喘气,狼狈不已惊慌失措:“你你是坏人”“哦,你以为我是好人”阿木平静的声音传来,“不知哪里让你产生了错觉真是遗憾呐。”我又悔又怕,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自己为何信任他。“你、你救了我而且又是又是结巴”想了半天我只好颤抖着回答,因为底气不足也成了结巴。“瞧,就是因为这般轻信,所以你才会被人剜去眼睛。”阿木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让我如履薄冰,“你以为结巴就不会害人你不知道故意的接近没安好心吗”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们是要挖了你的眼睛去卖呢,对吧”肺部仿佛有烈焰炙烤疼痛难耐,我边喘气边委屈解释:“不是”应该不是吧,青青的眼睛比我美十万八千倍,而我豇豆红灵力低微修为浅薄,又会有谁需要这样一双眼睛“无怨无仇,别人为何要剜去你的眼睛”阿木却并不信,步步紧逼追寻真相,“难道你做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情”“因为,我说了她主人的坏话。”回想往事,我的声音越发微弱,委屈得无以复加,“因为我说他的主人不好看”思前想后,只有这个原因。虽然到现在我也没明白,即使我觉得妖王不好看,那也罪不至死,青青为何要执着的置我于死地呢温热的大手探来,覆盖上我的眼眶。“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悲剧的仙女啊。”阿木感慨着,怎么听话语里有股掩不住的笑意。我本已跌入谷底,悲从中来又开始往外飙泪:“求你不要杀我我肉少魂轻性子酸涩,不好吃不好吃啊”“性子酸涩”阿木喃喃重复一遍,阴阳怪气下评语,“倒还真是个不能省心的。”“既然如此,”他啪地重重一拍我脑门,恶声恶气怒喝,“那就先把你丢到油锅里炸美味一点”重重的困乏袭来,我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昏睡里。朦胧的梦境里,有熊熊烈焰将我炙烤,翻来覆去不肯停歇。我冒着大汗竭力挣脱,却始终四肢绵软无能为力。正难受中,似乎有谁在我耳边提问:“奇怪,怎会这样”我热得几乎想剥去身上的皮,心道这位是在奇怪油锅怎么突然没油,直接改铁板烧了吗就这么恨恨想着,最终抵不过额头剧痛昏死过去了。豇豆花花二次日醒来,我颇为诧异。本以为自己会化为烤豇豆直接入了那魔界帝君的肚皮,灰飞烟灭消失殆尽,没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死彻底。“难道魔鬼的肚子里也有家具吗”我摸索着身上的棉被,下意识挑起一闻,大骇,“竟然还附庸风雅熏了香气”身边传来一声闷笑,有人将棉被夺走,丝绸如水滑落于指间。“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一根筋”是阿木,他用力戳着我的脑门,语带微脑,“谁会给食物配家具难道你吃鱼前还要先吞个水族箱进去”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想起太上老君的如意葫芦,据曾被关进去的齐天大圣说,那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看来我果真还活在现实里。“多谢大人不杀之恩。”于是缩着脖子喃喃一句,无限感激。虽然很想追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杀我呢但传说魔域的人喜怒无常,要是开口提醒了他,岂不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人作恶久了,偶尔也会想叛逆一回,做桩好事。”阿木仿佛知晓我心底的疑问,悠然自得解释起来:“所以我每隔开五百年便会躁动一次,做桩好事,这次算你运气到家。”我顿感深深的沉默和庆幸。“既然是五百年行一善,我便好人做到底吧”阿木干咳一句,粗声粗气,“有人想你瞎,我却偏不依,今日我们便动身,我带你去找魔医。”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往后缩去,惊怒惧恨:“你你你又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不要做实验体”与其成为庸医的小白鼠,还不如直接死在魔物肚子里,至少得个全尸痛快淋漓。阿木朗声大笑:“不错不错,终于知道了要先怀疑。”然后他探手过来抓我衣领,仿佛拎小鸡般将我提过去:“只是你以为落到了我手里,还能有命逃出去看你皮相不错,我去找魔医讨点药水,把你做成标本泡在瓶子里。”他边说边沾沾自喜揪我脸皮,仿佛陷入无人境地里。“骗人。”我冷冷打断他幻想,“现在我这么丑,怕是不可能有人想将我做成标本供起。”阿木怔住:“你看不见,又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