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模样”我摇头苦笑:“虽然没了眼睛,可至少还有耳朵。”那群小鬼骂我丑八怪的声音,我这辈子都记得丑八怪,上天庭翻译过来就是,丑八怪,下地狱。“他们说我脸上有很大两个窟窿”我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其实我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怪物,对不对”没有眼珠没有眼白,脸上两个血肉模糊的洞,那不是骷髅又是什么东西阿木沉默了,然后叹口气。“相貌很重要么美丑会决定你的命运”他揪着我脸皮的手放松,轻轻一拍,发出细小声音,“假如你容颜倾城,现在恐怕早已被送去做妓。如今你虽相貌丑陋,至少博得了我的同情,我愿意带着你去找魔医。”这话实在没什么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嘴一瘪,几乎就要哭出来。“哎哟莫嚎莫嚎”阿木迅速捏住我嘴角,仿佛章鱼嘟嘴高高撅起,“丑成这样还有我屈尊照顾,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每回面对我,都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他从头到尾都透露出救世主的自豪和骄傲,仿佛丑陋是我莫大的荣幸。于是我只好将苦水和眼泪生生吞回去,发出好大一句“咕嘟”的声音。我想过很多种去找魔医的方式,御剑飞行,乘龙架虎,却不曾想过程竟然是这样原始。我眼瞎不认路,阿木没有华丽的坐骑,于是他只好背着我,一步一步跋山涉水超前走去。太生活化,太写实了,我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活在批判主义的话本里。“你再勒紧一点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断你的腰”身下爆发出第三十八次暴吼,怒气蒸腾云浪翻涌,我怀疑不会再有第三十九次,因为他下一秒就会伸手将我丢到路边的乱石堆里。“刚才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一时害怕”我迅速松开胳膊,手足无措慌乱起来,“你、你不要生气。”身下坚硬的肌肉稍微放缓,我也暗自舒出一口气。“这里本来就是魔域,怎么会听不见鬼的声音听见春天永不消亡才是最恐怖的事情”阿木强压着怒气的话语响起。春天永不消亡是天庭庭歌,仙子仙君人人会唱,人人都喜欢听。“干嘛这么仇视天界”我趴在他背上不甚乐意,“就算仙魔自古不两立,请你多少考虑一下我热爱家乡的情怀,行不行”一路走来,我发现魔域的人都非常仇视天庭。他们的价值观和仙人相反,正才是邪,邪既是正,我用了很大毅力才忍住不发纠正他们的声音。阿木听了我的话径直冷笑:“这不是仇视,这是事实。假如春天永不消亡,世上再无四季,你们又如何知道春的珍贵美丽无论天界怎么粉饰太平,该来的总会到来。”“根本就没有永远的极乐,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他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我被他这么一训斥,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出反驳的东西。“就算不能实现,至少也给了大家希望。”好半晌,我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他的脊背十分宽厚,散发着淡淡的麝香,让我忍不住想靠上去歇息。“不然为何世间要有梦想这种东西”我轻轻问他,同时也说服自己。“那是神愚弄众生的麻药,兴奋剂。”阿木却不以为然,“只有你们这种无脑的仙人才会相信。”“干嘛这么愤世嫉俗。”眼皮子变沉,我懒洋洋打起哈欠,“阿阿木,难道你就没有梦想吗”察觉到他对我没什么恶意,我便将称呼换了回去。“没有。”阿木笑起来,发自肺腑的愉悦,胸腔震动发出鼓鸣。“我从不做梦。”他说,“我有把握,我能实现我想要的所有东西。”我觉得他话里有话,无奈参不透个中深意,只好换了话题。“对了,上一个五百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这是另一个非常让我有追究欲望的问题。阿木难得沉默了,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这个,得让我想一想。”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有点困惑。“啊,我记得了,五百年前我在人间捡到一枚铜板,然后交到了衙门里。”他兴高采烈开口,语气豁然开朗,步履愉悦轻盈。朝前一跃,似是跨过了什么障碍,“做好事也能做得这么拉风,实在是想低调也不行。”我沉默地侧耳听着他赞美自己,那哗哗的水流,约莫让我觉得,脚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菩提老祖啊,孩儿向您发誓从今以后,每当面对阿木,一定怀着一颗无比感恩的心。豇豆花花三“这姑娘的伤口被人洒了青花毒,三界再无能修复她眼睛的东西。”魔医老人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说了一句。相同的诊言先前就听阿木说过,现下再听魔医说一遍,我只觉得浑身如泄气的皮球一团瘫软。“怎么可能”阿木的声音在半空炸裂开来,溅起一地火星。我被他的当头暴喝吓得一个激灵,摸索下意识循声望去他不是早知道了么为何现在要装得如此吃惊“那青花毒是传说中的秘药,怎可能轻易现世”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失态,阿木音调略微降低,却依然按捺不住激动,屋里硝烟味四起。我哑然敢情阿木之前并不知晓我病情,中毒一说只是吓唬我,没想到如今却一语成谶了。“怎么不可能”魔医老人不耐烦起来,“那青花毒虽说是传说中的秘药,老夫五百年前也亲眼见过的,和伏神刀一起。”他说着说着,语气里透露出无上的自豪骄傲,“毒不过青花,刀不过伏神,这等仙人天敌,也只有伟大的魔界帝君才能创造发明。”我听他说到“仙人天敌”,忍不住出声试探:“请问老先生,这两样东西到底有什么神奇”魔医老人似乎很享受我的怯懦,悠悠然开始介绍:“世人皆知仙人有灵力护体,肢体器官可复生。只是如若在伤口上撒上青花毒,伤口便再也不能修复,无论有多强大的灵力也不行。”“至于那伏神刀”他说书般刻意拉长了声音,“那是全三界最伟大的武器。仙人跳下诛仙台,不过是脱离仙籍,尚可转世投胎。而伏神刀砍过,元神都会消散,三荒六界也寻不到身影。伤口无法修复元神都会消散我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不知那魔界帝君大人与天庭有何等血海深仇,竟要制造这么可怕的东西厉害吧”老人哈哈大笑起来,“魔界帝君大人是多么的有勇有谋,不光制造了重型兵器,还制造了生化武器。”我已内伤到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原来,原来我真中了青花毒,而那毒是魔域统治者专为诛仙而配。毫无疑问,我已不能再见光明。“睁开你的老眼,给我再看清楚一点”阿木却并不死心,咬牙切齿威胁老人,我甚至能感到他所带来的肃杀的狂风暴雨。“你是吃了豹子胆敢威胁我这魔域首席”老人本欲发怒,后半句却不知为何突然蔫了下去。屋子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没有。“阿木阿木”我惊慌起来,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听老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再次响起:“老朽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这仙子确实是中了青花毒,三荒六界之内,无药可医无人可救啊”咚的一声,似乎有谁硬生生跪在了地板上:“无论如何也不敢欺瞒二位”我整个人都陷入无底雪窖,又冷,又冰。直到有两只手伸过来,捂住我的耳朵。“他医术不精,胡言乱语。”阿木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走,我带你换一个地方去。”我清醒过来,电光火石间,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老先生。”我转头朝那跪地声音发出的地方探去,声音诚恳,“敢问您在何处见过伏神刀如今那刀又在何处”魔医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老朽五、五百年前见过一回,那时还握在魔界帝君手里,之后魔界帝君忽然消失,刀和毒也就成了三界的传说了”我失望至极,不再言语。“走吧,我带你去找别的医生。”阿木早已等得不耐烦,蹲下来将我背到背上。“嗯。”我轻声应着,将手环到他的脖子上。他驮着我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山一重,水一重,留下身后呼呼掠过风的声音。后来阿木又带我见过好几个名医,虽然再也没有人说我中了青花毒,却也没有一个能将我治好。阿木每天都灌输灵力给我,我脸上渐渐结出了痂长出了肉,眼睛却始终没有回来。“你五百年才行一善,没想到就遇到了我,真是倒霉。”这天他又握着我的手输灵力,我想起他五百年前拾金不昧的往事,忍不住取笑。“别说话小心泄了灵气。”阿木有些不耐烦。“哎,你们魔域的人是不是很讨厌天庭”我好奇地将脸凑上前去,“假如我跑到大街上高呼玉皇大帝万岁万万岁,会不会被人关进监牢里”“不会。”阿木冷笑,“这种极端脑残分子,当场就会被五马分尸肝脑涂地。”我轻轻吁一声。“好不容易来趟魔域,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伏神刀是什么样子。”安静了一会儿,我又开始喃喃自语。“做梦”阿木对我的愿望表示嗤之以鼻,“那是魔界帝君的贴身兵器,要是被你看见,估计你离灰飞烟灭也不远了。”我默笑,不再言语。“好了。”阿木松开我的手,“今天给你输了大约一百年的灵力。再过不久,你的眼睛就会重新长出来了。”我点头,轻声试探道:“可不可以,让我摸一下你的眼睛”阿木一怔,安静好半晌。“算了,就当送佛送到西。”他不耐烦嘟哝一句,抓起我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粗声粗气,“仅此一例”我高兴极了,抱着朝圣的心情,仔仔细细感受着手心下柔软的睫毛,微微转动的眼珠。眼睛这种东西,当你拥有时,并不会觉得珍惜。可有朝一日忽然失去,你就会觉得,能够拥有它们其实多么幸运。“是谁”阿木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是谁挖走了你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丽哀怨的脸,倾国倾城。我微微一笑:“是位妖界的美女。”“不可能”阿木断然否认,“妖界之人不可能得到青花毒全天下唯有魔界帝君才知道毒药的安放之地”我有些怔忡,随即漠然:“也许魔界帝君也愿与她合伙吧。她长得那么美,自当要风的风要雨得雨。”“绝无这种可能性”阿木答得飞快,斩钉截铁 咬牙切齿。“干嘛这么肯定。”我啼笑皆非,拍拍他已然僵硬的咬合肌,“青青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比芳主还要更美,即使全天下男子都拜倒在她脚下,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你怎能用这种口气谈论自己的仇人”阿木甩开我的手,语气是难以置信的诧异,“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想要报复的念头难道你就不想杀死害你的人”魔域之人生来嗜好血腥的话题,我清楚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愤怒与狂躁。“她很美。”沉默片刻,我轻声作答,“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她,我舍不得让她死去。”啪的一声,我被人推到地上。然后我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有人踢翻了桌椅,踹开了大门,匆匆而去。豇豆花花四隔天醒来,阿木对我说他又找到了一位大夫,兴许可以帮我治好眼睛。我点点头,乖巧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动身吧。”现在,我趴在阿木的背上,竖起耳朵静静聆听四周的声音。与以往不同,身边响起的不再是风声水声,而是喧闹的笑声歌声,还有叫卖声。“这里是哪里”我贴着耳朵问身下人。“是魔域最热闹的都市,我正带着你穿过人流密集的区域。”阿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松愉悦,“你也感受一下,魔域如今是多么强大繁盛,岂是那僵化腐朽的天庭可比”我含糊支吾一声,不好赞同,也不敢明确表示反对。“凤丝糖呃凤丝糖”。远远飘来的商贩的吆喝声,幻化成甜蜜香气,隐隐四散于风里。“阿木。”我晃着小腿,轻轻用脚尖踢了踢,纱罗裙荡起裙花,“我想吃糖。”“痴人说梦。”阿木脚步不停,语气冷凝,“别给我得寸进尺。”“求你。”我可怜巴巴哀求着,用从未展露过的娇弱语气,“每天都喝药,实在太苦了想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