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幽光,顶端开出一朵六瓣曼珠沙华我认得,那是支诛仙箭。“小豇豆”曜变天目摇摇我,语音虚浮,手指根根绷得青白。“我只是想还一样东西给你。”我朝他伸出右手,努力摊开满是鲜血的五指。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小鸡心石。“我真的有心,你不必再挂着它了。”我指着他脖颈上的红绳,微笑。透过对面人急剧收缩的瞳孔,我看到自己的嘴角正在流出血来,然后是鼻孔、眼睛寸寸刻肤的痛从胸口蔓延开来。那么痛,那么痛啊,痛得连身体也撕裂开,一块一块化为碎屑。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轻了,轻得飘起来,朝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升吗我朦朦胧胧地想。“渺渺渺渺”身后似乎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慌乱的,不知所措的,痛彻心扉的。一如五百年前的南天门,寒冷又凄清。给英俊的你三太阳滴下了一滴又一滴的血,融进远处苍郁的青山里。虚渺静静躺在沙堆上。红衫仿佛一朵绝望的火烧云。轻轻漂浮在金黄的沙堆里。身边有人在哭喊,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是虚弱地躺着,望着远方模糊的风景,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事,或悲,或喜。她想起自己离开天庭,来到了一个叫景泰谷的地方,在那儿她遇到一条小蓝蛟。她问它:“你知道什么是爱吗”“这你都不知道”蓝蛟趾高气扬地看着她,摇晃起漂亮的爪子,“爱是奉献爱是牺牲爱是给予”“如果没有牺牲,是不是就不算爱呢”她喃喃出声。“当然不算”小蓝蛟夸张地叫了一声,”我娘说,娶媳妇要找个千依百顺不离不弃一切都以我为中心的那才是爱情”她似有所悟沉吟起来,小蓝蛟哼了一声,摇头摆尾游走了。然后,她在景泰谷遇到了一个远在意料之外的人。本应转世投胎的凤皇。“是不是很吃惊我没有死”凤皇笑着凝望她深色的眸子似乎一如往常深情,却又多了几分莫名的寒意。“说起来,真要感谢你们天界的人。”他牵动嘴角慵懒地笑着,“如果他们没有刻意安排这场劫难,恐怕我至今还在沉睡,根本不会觉醒。”“觉醒”虚渺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凤皇的双瞳由黑变红,仿佛跃动的赤焰“你到底是谁”“曜变天目。”凤皇深深地望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里,“渺渺,我是魔界帝君。”无论多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虚渺都是知道这个名字的。数十万年前,创世天尊为了达到至纯至正的境界,挥刀割去了自己的影子,让自己永生不与黑暗交汇,不受邪恶侵袭。创世天尊因此成神,而那被抛弃的黑影,因为吸纳天地精华而开了天眼修炼成型,他发誓与天庭为敌,并成为了魔域的创造者。而在很久很久以前,曜变天目曾和天庭大战一场,当时玉帝招架不住几乎就要败北,直到创始天尊派出了唯一的弟子一天青。仙人们一直歌颂那天的传奇天青临空而降,成功地将曜变天目逼回魔域。曜变天目负伤沉睡,将自己封印在一个巨大的黑茧里。玉帝狂喜之余,将最美丽的无根之城苍南赠送给天青,封他为苍南圣君,央求他暂时镇守天庭。不过,那魔界帝君既然是由创世神的影子所变,自然很难消亡,于是玉帝想了个办法,将他送人了六道轮回,经历各种穷奢极欲的人生,由此忘记魔的使命。直到这一世,他转世成了燕太子。成魔的凤皇更加英俊,风姿几乎可以媲美天青,所以当他以不容反驳的语气提出要将虚渺带在自己身边时。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一是她不想伤美人的心,第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哪里。后来她陪了曜变天目很长一段时间,看着他采药练剑,表情越来越邪恶诡异。“这是做什么”某天她见他正在用血喂手里的刀,不由得吃惊。“这可是全三界最厉害的武器。曜变天目望着手中的武器,目光痴缠,“只要被这把伏神刀砍过,神仙的元神就会消散,三荒六界也都寻不到身影。”“那要是我被砍中了,也会消失吗”她瞪大了眼睛。曜变天目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她的孩子气。“会的。”他温柔地看着她, “不要说你,就是那苍南圣君也招架不住这刀,这毕竟是创世神的法器。不过”他拍拍她已然发白的小脸,“我不会让它有机会碰到你。”然后呢然后是曜变天目向天青下了战书。再然后,是她躺在这里。“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悲痛欲绝的呼喊飘进耳朵,曜变天目双目赤红,已经陷入发狂的境地“你为什么要假扮天青”为什么要假扮虚渺听着这个问题,干涸的嘴角展露出苦涩的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们互相厮杀吗难道要亲眼目睹天青元神消散吗她别无他法呀,所以只好改了战书的时间,变幻成天青的样子站在这里,替他捱下这致命的一击。“我只是想证明,”她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滚下一颗珠泪,“我有心。”我有心,我真有心,我的喜欢都是真的,只是你从来都不肯信。爱是牺牲,爱是奉献。呐,天青,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我证明胸口的红线崩裂开来,鲜血如同奔腾的洪水喷涌而出,将她的衣襟全部浸湿。“挖开它。”她望着已然目光呆滞的曜变天目,艰涩地说着遗言:“挖开我的胸膛我要看我的心”她是这样渴望看见自己的心。原来她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就像天青给她起的名字,虚无飘渺。她什么也没有,只剩心头一株卑微的蓓蕾,花名叫欢喜。今生不该遇见你,遇见不该爱上你。曜变天目望着怀里再无气息的佳人,再也不能自已,仰天长号出声。飞鸟惊,走兽逃,这幕血腥的场景远远映在云端一众仙人眼里。“她死了。”木棉眼中落下泪,”倘若你我早来半步,也不至于让那魔人信以为真”“不愧是天庭的好弟子勇于献身。”玉帝的鼻头也有些发红,“朕要把她的事迹写进教科书里,就叫向我开刀好了”天青则一直怔怔站在原地,仿佛元神脱壳,陷入痴迷。“既然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曜变天目脸上忽然露出癫狂的表情。“谁也别想”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伏神刀,手起刀落,身首异地。“谁也别想”他大声喊着,将尸体远远抛进湖水里,“谁也别想”“绝对不给别人”他大笑着用手抹去脸上的血,黑色的锦袍在风中张牙舞爪,就像真正的魔,“死了也不行”一直僵着的天青,神色终于松动。“不,她不会死。”他掉转头朝玉帝看去,烟灰色的双瞳灼灼发亮。“只要有我在,她就一定不会死,即使是伏神刀也不行。”奇异的笑,混合嫣红的血,如曼珠沙华的花瓣,点点绽于他倔强的唇际。2晃晃悠悠飘荡了不知多久,虚渺飘到一个山洞里。“哎哟你怎么这样了”迎接她的是一个一身白袍眉毛比胡子还要长的老和尚,手里捏着一串葡萄。“我也不知道。”她迷糊地摇摇头,“我中了伏神刀,本来应该消失的。”“消失你怎么会消失”老和尚乐呵呵笑起来,“你若是消失,这世界上就会再多一个神了。”“此话何意”虚渺不解地眨眨眼睛。“本来天机不可泄露,看在你死得这么惨,又与老衲颇有渊源的份上,老衲就开导开导你。”老和尚神秘一笑,朝她递过来一面镜子。虚渺看完了因缘镜,怔怔呆了好久。“原来,我真的不配有颗心。”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老和尚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瞪大眼睛。“咦他借了玉帝的聚魂灯来寻你了”他显得非常惊讶,“没想到他真的对你有几分留恋之情”随着老和尚的话语,虚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薄,并且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朝外席卷而去。“不要再做傻事啊”山洞消失于眼前,只留下老和尚仓促的一句。再也不会了。虚渺默默地想着,眼看着苍南的山顶渐渐显露于眼前。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美丽却高傲的脸。“你记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全三界最丑的男子,以后见了这般相貌的,万万要绕着走,再也不能陷进去。”扑的一声,聚魂灯被点燃。天青浑然不知虚渺的到来,他只是凝神望着眼前硕大的水池那里正渐渐现出一个蜷缩着的少女。他沉沉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个美丽却不能触碰的幻影。豇豆花花十二长风吹起青帐,西坠的霞光将地上影子拉得狭长,我往左偏一点,那影子也向左,我往右探,那影子也游走向右。好奇望向下方众人,他们脸上均是惊骇至极,瞠目结舌。不过杀了个仙子而已,值得你们这样吗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不是仙她不是仙”有谁在袅袅绿波间撕心裂肺地大叫,“竟然连诛仙箭也杀不死她”原本安静的人群发出阵阵躁动是啊,她为什么还能保留元神无数的天兵开始相互质问。难道她是魔我甚至听见有人这么说。“天地万方,魂兮归来”朗朗男声剪破长空,玄光再次铺满天地之间。天青站在人群里,朝我遥遥伸出手来。他望着我,面色似冰赛霜,青衫随风摇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我朝地面拖去,我不甘心地挣扎起来,想要飞到更高的空中,却最终被引到了天青的身边。“她不是仙她也是魔杀死她杀死她”那凄厉的声音还在持续尖叫着,绿釉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她要害死苍南圣君”仙人们面面相觑,有几个望着我的眼睛里透出红光。“嗖”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忽然飞来一只箭,穿破我的元神呼啸而去。黑羽金身,那是天兵才会有的降魔之箭。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惊惶地抬头望着天青,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你到底还是想起来了。”他望着我,神情无力而脆弱,似乎浑然忘记周围的一切。“渺渺。”他从舌尖吐出这个名字,带着无限眷恋与哀伤。“渺渺你是虚渺”曜变天目望着我,凤眸里满是火焰。“不可能我用伏神刀亲手杀死了她”青丝凌乱散落,他满面怔忡地呢喃着,锦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元神消失你不可能是她”“你还敢提”一声嗤笑,天青转头望着曜变天目,眉眼轻蔑无比,“你当然认不出了。我早就说过,你爱的是她的皮囊,如今她转世重生换了躯壳,不再美艳无双,你便再也认不出自己的心上人,更可笑的是”他像想起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你竟然还利用她”“我看了因缘镜。”我望着天青,终于还是吐露了实情。“你怨我吗”他停止了发笑,轻声问我。“曾经怨过。”我微笑,“怨你为何弃虚渺于不顾,为何明明心存依恋,却还要骗她。”“后来我终于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虚渺确实不该有心,也不可能有心。”“因为,她是你的欲。”呼啦啦,蓬蓬飞起漫天的落红,像血沫子似的溅了人满头满脸。曜变天目在一瞬间里瞪大了眼。是的,我和虚渺都是天青欲望的化身,是他为了成神而从元胎里抽离出来的。当年天青为了成神,一丝一丝抽去所有的七情六欲,在抽出“对美的欲念”时,那魂丝阴差阳错沐浴了菩提普渡众生的泪,有了灵识。天青一时兴起,便将那魂丝泡在菩提的眼泪里,看它是否会幻化。很多年以后,魂丝幻化成功,蜕变为一个懵懂而貌美无双的女子,那就是虚渺。虚渺爱上天青,大部分是出于原始的对美的追求,天青对此再清楚不过,因此一直对她冷若冰霜。他担心她会堕入邪道,特意送她去凡间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