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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心来。这样也好,十一师兄心性单纯,与其由着他在江都城里到处乱跑,不如由十师兄贴身看着,少一点牵挂她行事也能更大胆些。正想着,就见数道身影自院后偏厅而出。韦柏重甚是谦卑地为一人引路,那人头戴乌纱,眼袋微垂显得十分憔悴。“是知府刘大人。”四周微微骚动。“哎,身后那人是谁”有人指着知府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问道。靠窗的大侠耽了一眼那人的打扮,不屑道:“不过是个长随罢了。”余秭归悉心瞧去,只见刘知府每听一句总会看那人一眼,征询中揣着一丝小心,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一个人穿着打扮可变,天生气质却难变,这人气势过强,怕不是王侯便是将相。若再猜得大胆些似察觉被人偷觑,那人凌厉目光刹那便至,她瞬间挪步躲到方才耳语的大侠身后。“哎那长随怎么这样看我,不会是听到你我的对话了吧。”“听到又怎样,咱们又没说什么。”好险,差点就被逮个正着。她轻轻舒了口气,就听厅中再道。“今日有劳大人冒雨前来,只是此事纯属江湖纷争,因由江湖解决,还请大人谅解。”韦柏重表明了态度。官府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这本是先帝在位时形成的共识。再加上韦柏重又极懂眼色,请客送礼绝不手软,所以在他当任的几年里江都府与玉剑山庄相处很是融洽。于人于己方便,这事他原不想管,只是由不得他了。身后的目光如针芒般,刘知府遂咬牙道:“江湖既是我大魏的江湖,众位既是我大魏的子民,本官身为江都知府,怎么就管不得了”韦柏重先是一脸吃惊,半晌方回过神来。“事有分工,老夫身为武林盟主,此事又发生在我玉剑山庄,自然因由老夫做主。”“武林盟主”身后的冷哼吓得刘知府冷汗覆面,他偷偷擦汗抬头再看,只见那位面色不豫,像极了那年血洗朝堂时的模样。他正想着今日之事如何善了,就听韦容不知死活地喝道。“小小长随竟敢如此放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哪里是皇宫内院还是金华正殿”目光如电扫过厅中的正大光明匾额,“这四个字都敢乱用。”“你”韦容愤而拔剑,看得刘知府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容儿休得放肆”“爹”韦柏重厉目一瞪屏退韦容,而后微微一揖。“三日之内,老夫定给大人一个交代。”看了看身后人的眼色,刘知府旋即道:“今日本官就卖韦庄主一个面子,还望各位谨言慎行,莫要惊扰江都百姓。”随即抚袖。余秭归望着两道离去的背影,只觉刘知府脚下虚浮微微打晃,而那位则步履沉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师弟,师弟”她收回远眺的目光,回头笑问:“开饭了么”“十二,为兄方才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吗我们出门在外”“完了完了,师兄又开始了,师弟都是你啦”听着身侧的训斥与抱怨,她没由来地一阵心安。在这又风又雨的料峭春夜里,总还有一处是暖的。“雷啊,劈死我吧”她轻轻笑开。夜来风雨晓来烟,春色委尘断流年。瘦西湖畔的“香海慈云”常以春景闻名,而今落红遍地别有一番暮春风情。只是刘知府此时无心赏景,他没精打采地站在桃花池馆里,浮肿的面容显出一夜未睡的疲态。可怜他年逾花甲还要伴驾,这驾伴得他心惊肉跳,老命差点送掉。想着想着眼皮便一耷一耷。“卿乏了”三个字听得他如打了鸡血一般,猛地跪地。“臣不敢。”“不敢”座上的人冷冷一笑,甩下几本密折,“卿这些年与江湖人称兄道弟有来有往,还有什么不敢。”散落的折子上写满了这些年他自玉剑山庄收受的好处,一笔一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连珠子几颗、银两多少都分毫不差,看得他浑身汗淋淋。“不过是寻常嫁娶便引来五湖四海众多宾客,婚仪所用之物颇多犯忌,七尾凤冠哼惠妃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七尾。”冷笑一声,那位继续阅道,“婚礼当夜富商被掳,上官意。”见主上略有沉思,身侧的侍中小声提醒道。“就是三年前重金襄助陛下的金陵上官府。”圣德帝脸色微青:“他也向玉剑山庄示好”“据臣所知上官府之所以涉及江湖盖因外亲,说来与陛下也有些缘故。”“哦”“早年上官府为生意考虑,将大小姐嫁给了祁阳山庄庄主。”“祁阳是敬慈姑母的母家么”“是的陛下。”故去的敬慈长公主是陛下最为敬重的人,提到她陛下的面色果然和缓了些。“萧庄主在成婚后不久便病故,夫人也在产下遗腹子后的第二年去世,而后这位小公子便被送到长公主身边照料。”圣德帝目光一闪,似想起些什么。“元宁十三年长公主薨逝,这位小公子又被送到金陵上官府。虽说当时上官府适逢家主亡故四面楚歌,可新任当家年仅十三岁的上官公子却毅然决定抚养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外甥。”他记起来了,敬慈姑母的周年祭上确有人调侃一对“娃娃舅甥”。“祁阳山庄是武林大家,为让外甥立足江湖,上官公子这些年广施钱财,方才让祁阳一名挤进江湖四公子之列。”圣德帝沉吟片刻,轻轻一瞥:“君则倒是上心。”知他多疑,侍中郎微微躬身:“陛下之命,臣不敢不上心。”想到离京前令季君则彻查武林的密旨,圣德帝才舒缓了神情。“上官是昨夜厅中哪位”晲了一眼地上的人,他问道。“回回回禀陛下,上官意当时不在。”冷汗一身,刘知府不住发抖。帝王微疑,吓得他急忙再道,“他去为祁阳公子善后了。”圣德帝挑眉。“祁阳公子性好风流,才来江都几日便欠下了几笔风流债,甚至还偷香到了州牧大人的外宅里。”抹了抹额上的汗,刘知府也不知这样说陛下的远亲好不好,只能将身子俯得更低。片刻就听头顶上一声轻笑。“这对甥舅倒是配得好,一个散财一个惹事,要是江湖人都能朕这么省心就好了。”他听得清楚却想不明白,陛下的语气明明不屑却是夸赞。刘知府一头雾水,更觉圣意难测。“倒是这个玉剑山庄。武林盟主朕看他是想做天下霸主”一声拍案,刘知府只觉心脏都要吓出。待三魂六魄回到体内,他老眼聚焦,竟看到一双黄靴近在眼前。“刘兆同。”“臣在”“卿是先帝的臣,还是朕的臣”老目一颤,他重重叩首:“臣为陛下万死不辞。”这是位眼中不容沙的帝王,即便这粒沙是先帝也不行。杀一儆百,要消除先帝政时的影响,总要找一处下刀。如今看来,这一刀注定要砍向江湖。所以三日后不论韦柏重能不能解决这事,玉剑山庄都已没有将来。“死倒不用。”淡淡的龙涎香笼罩下来,“只要卿从贼人手里拿回属于朕的东西便可以抵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是秘宝还是江湖,皆归今上所有。思及此,刘兆同勉力再叩。“臣遵旨。”第十一章 黄雀在后天微微亮,城南的上官别院里烟雨氤氲,一抹杏色的身影自三层阁楼上跃下,落脚处没有半点痕迹。只见那人衣袂翩翩行过曲折幽深的复廊,只差几步便及内院院墙。偏在这时脚下一滑,不复先时潇洒从容的佳公子形象。“舅舅舅。”稍稍回神,看着凉亭里的人萧匡嗫嚅道。亭中人赏花赏景,像是目中无他,枝头几声鸟鸣衬得周遭越发寂静。“舅舅起得好早。”脚下移了移,萧匡干笑。见对方依旧无声,他看了一眼可以逃窜的方向,刚要迈步“早”微微上扬的语调听得他暗叫不妙,自动自觉收回贼心,小心翼翼地看向亭里。“为舅已等了你半个时辰,你这般不用心,真让为舅无趣啊。”萧匡脑中一闪。小楼未上锁,院中一个下人也没有,连忠犬阿财都在打盹。怪不得今日逃得格外顺畅,原来是舅舅有意玩他。最恨年少无知时,一想到曾将眼前人错认为春风暖月,他就恨不得一剑抹了自己。识人不清啊,识人不清。“你这般不长进,让为舅如何放心呢。”语中的担忧不似假,萧匡下意识想要回避,结果还是听到了下一句话。“季君则已到江都。”“不打搅舅舅。”像被人窥破了秘密,萧匡同时抢声道。“阿匡。”不容抢白的一声。萧匡偏过脸,让人难以直视他的神情。“你我虽为舅甥,可年纪相近。从小到大故作风流也好,逍遥江湖也罢,只要你有意为之,我从不拦你。你可知个中原因”微卷的鬓发沾湿在脸颊上,萧匡并未出声。“忘了他。”宽袖里手微微颤抖。“十年前你就该明白你们不是一路人,季君则对你是七分利用两分真情一分假意,阿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明白,他其实明白,只是“你自小聪明,却对亲近喜爱之人毫无戒心。好比今日之诱局,假如是外人的算计你必能识破,哪里会这么容易入瓮。正因看清这点,三年前季君则才以你为质,逼为舅金援他的主子。”上官意森冷一哼,“圣德,圣德,他主子要想称圣称德,也要看我允不允。”他知道,那人的虚情假意,那人的别有用心。他也知道,舅舅明知他甘心被利用却不说破。他更知道,以舅舅极端护短和有仇必报的个性,那人的下场一定奇惨无比。只是他不忍心,即便一次次被骗还是不忍心。所以才一次次闯祸,只希望舅舅的精力全放在自己身上,不要为难那人才好。思及此,他心头微痛,淡道:“我不会见他。”见对方眯着眼似有不信,他又道:“麒麟号快要出港,我是想去海州早作准备。”感觉到细密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逡巡,半晌才听上官意轻哼。“你放心,为舅还不至于笨得在这里下手,更何况小小惩戒是难以平复我心头愤恨的。”得到这句保证,他这才放下心。“多谢舅舅。”“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忘了他,再来谢我不迟。”这场黄梅雨好似落在了萧匡的心里,他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在转过廊角的时候与人碰在了一起。“对不住。余姑娘”“早啊,祁阳公子。”悦耳的问候声穿透了烟笼雾罩的清晨,听得他一阵清明。见她秀颜微湿,道袍上隐有水渍。他不禁生疑,是什么事让她冒雨而来。“余姑娘这是”他刚问出口,就听身后的凉亭里一声轻唤。“秭归。”“失礼了。”冲他微微颔首,余秭归遂擦身而去。“我还当看错,原来真是你。”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瞧你来得这么急,一夜不见我便如隔三秋了么”对方不以为意,坦然道:“来得是急了点,还望子愚莫怪。”萧匡微讶,舅舅竟将表字告诉她了。“子愚这般看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浅笑低低流溢。“嗯,沾了什么。不是那边,哎,我来吧。”“还没弄掉么”“有点难擦。”“子愚,我此次来是有事求你。”“求人总要付出代价的。”语调轻滑,带抹诱惑。“到时自有厚礼奉上。”“礼要对味,秭归莫要送错啊。”“定不会让子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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