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嘎也为梅拉准备了一筐上选的牛粪,作为陪嫁。她希望这筐牛粪能为梅拉的新家带去发家致富的好运气,带去好兆头。婚礼的日子终于来了。这一天喇 嘛都在念经,扎西多吉在迎亲队伍的陪伴下到达了格勒家。格勒的家里早就摆好了丰盛的酒席,他们热情地款待着迎亲的人们。出门是在第二天的中午,这是喇 嘛根据两人的属相确定的时辰。梅拉在母亲、德西等的帮助下,穿上了扎西多吉带来的盛装,戴上璁玉。在不断的赞词声里,梅拉后背的衣领内插上了彩箭包在哈达中的箭,办喜事时用的一种吉祥物,扎西多吉的彩箭则插在腰带上。两人被迎亲的队伍簇拥着,出了门。然后梅拉被扶着坐上了怀着马驹的母马,一行人朝着扎西多吉家去了。梅拉从未骑过马,何况还是怀孕的母马。马驮着梅拉在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上前行,这些路多是顺着山势或上山或下坡,极不平坦。梅拉骑在马背上,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十分难受。她原想着在草原上骑马奔驰是很浪漫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凡事百闻不如一见,梅拉骑着马,只觉得苦不堪言,她只盼着早点到达那些迎亲的汉子从小长在草原,个个都是骑马的好手。梅拉羡慕地看着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山歌不断。梅拉茫然地看向远方,她的新家在何方队伍进了草原,梅拉才觉得好受些。马蹄子踩在草原柔软的泥土里,声音都轻了许多。梅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邦达草原,这是她每年返家进藏的必经之路。草原的风光曾让坐在车内的她无限迷恋,而现在真实地在这片草原上走过,马蹄下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草地与河流,她反而有些感觉不真实。此时的草原,草已经变成了绿中带黄。很多的草尖端挂着籽,马走过去,有不少草籽便因此洒落在了草地上。不远处有旱獭竖着前肢,立在草原略突出的土堆上,他们肥硕的身子,发亮的毛色无不显示着这片草原的肥沃。小小的鸟儿啄食着草籽,并不怕人。他们自在悠闲地啄食着,等到人马近在眼前,才扑棱着翅膀飞到远处梅拉看着草原上这些真正的主人,心生无限的羡慕,如果自己也有这般自由自在,该多好家离她越来越远,她又一次落入陌生的环境中,梅拉心生感慨:未来的生活会怎么样呢夕阳的余晖将梅拉在马背上的身子拉成长长的影子,她的华服因为这金色的阳光变得更加炫目。梅拉看着这套奢华的藏袍,肩后、袖子与下摆全是豹皮缝制而成,宽宽的腰带上用白银镶嵌着各色漂亮的石头,长长的银饰挂在腰间。她曾经对穿上藏装的向往终于如愿以偿了,不过在身上穿了半天,梅拉只觉得这些东西越来越沉重。她只盼着早点到达迎亲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梅拉看到不远处的小木屋前站着几个或端着酒或捧着哈达的妇人,她想:“这就是我的新家”梅拉打量着眼前的房子:这房子与梅拉之前住的房子完全不一样。之前梅拉住的房子是泥筑的,而这是全木的小屋。梅拉打量了一下木屋,只有三间两旧一新,新房子看样子才建造不久,木头的原色在夕阳下异常漂亮,与旧得有些发黑的另外两间木屋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两位酿酒妇站在大门两边,举起银杯敬酒并开始唱吉祥的歌,这时送亲人立刻下马拉好新娘的马鞍,让她下马并查看她的坐垫。梅拉听着送亲的人对迎亲的人问:“在新娘坐垫上是否洒有小麦、青稞、小豆;是否披好了绸缎、虎皮、豹皮”迎亲人答道:“都有”。送亲的人接着说,“如果一切安排好,那立刻让新娘入门。”迎亲的人将梅拉从马上抱下来,让梅拉的手提一桶酥油,背上那筐陪嫁的牛粪,扶着她进了门。梅拉听着先进门的迎亲人对着小屋内的各个位置唱着赞歌,她打量着这个因为婚礼而收拾得很整齐的小屋:房间内摆好着吉祥切玛及羊肉,在齐放的盐、小麦、青稞的捆子上面系着五彩的哈达,盛满酒的酒坛上也系上了哈达。在房间正中央的新婚豹皮坐垫上,画着象征坚固不摧永恒常在的,周围摆好了坐垫及桌柜,上面放着庆典所需的卓玛哲丝和丰盛的茶酒。梅拉被人引领着坐到了面向东北的位置,她的旁边是陪嫁的村里的未婚姑娘,其他迎亲、送亲的人全对坐着,小小的木屋一下就显得拥挤而热闹。那两个刚在门口的妇人手捧盛满酒的银杯敬酒,梅拉看到她们将第一杯敬给了神,然后又开始唱赞歌。梅拉听着与原来的家截然不同的方言,稀里糊涂地在伴娘的提点下完成了各种礼仪梅拉并没有看到扎西多吉的父母,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梅拉抬着有些沉重的头,尽量端坐着,接收迎亲人和邻居们的祝福,她的脖子上挂了越来越多的哈达,这让梅拉更觉得头的沉重。她的脖子明显地有些酸痛,不过她还是得坚持着,一直到这礼仪的结束。梅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饿的,越晚,她越觉得饥肠辘辘。等到邻人终于从这崭新的小屋退出的时候,梅拉几乎要累得瘫倒在坐垫上了。她强撑着,面对一下就冷寂下来的木屋,面对着身旁还是陌生的男人扎西多吉。心跳渐渐加快了。扎西多吉在油灯摇曳的光里,打量着身旁的梅拉她的头低得很低,看不到脸部的表情。不过扎西多吉马上想到了她两颊的红云。扎西多吉有点笨拙地伸出手,想帮梅拉取掉那顶狐皮帽子。梅拉跟触了电一般,条件反射地朝着一边移了下脑袋。扎西多吉伸着的手僵在微凉的空气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伸出手帮着梅拉松了腰带,收好。梅拉僵坐在那里,任由着扎西多吉帮她脱下这套奢华的服装,没有反抗。不过她轻轻抖动的手,还是透露出了她心里无比的紧张。她还是低着头,怎么也不敢看扎西多吉。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小屋里只有偶尔发出的衣服与饰物碰撞的悉索声。第十八章 婚礼二沉重的饰物、奢华的藏袍终于被脱掉了,梅拉被束缚的身体一下就变轻了,但是内心的压力却更大了。曾经的已婚的经历很清楚地告诉她,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情况。梅拉紧张地坐在那里,乌黑发亮的头发垂在胸前。她支着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声音。梅拉听到什么东西沉沉地搁在木板上,她猜想着这应该是折刀、火石盒子。藏刀是每个康巴汉子必配的饰物,梅拉在白天看见过扎西多吉挎在腰间的折刀,长长的刀身被黄铜打造而成的刀鞘裹着,刀鞘上镶嵌着绿松石,还刻有精美的图案。刀柄则是牛角雕刻而成,一根牛皮带将刀柄和刀鞘锁在一起。梅拉知道,康巴男人爱刀胜过牛羊,这漂亮的折刀也让扎西多吉更显得粗犷豪放。梅拉的心被这些声音悬在半空,她的双手紧揪在一起。屋外是热闹的虫鸣,声音里带着一些凄凉。秋末了,高原的秋天极其短暂,漫长的寒冬马上就将笼罩着整个草原。梅拉的心也有一些凄凉,自己无法确定的命运,她想起自己悲愤的投河,原以为一切都能结束,谁又能想到,她会在异域活下来,还得面对眼下更不能确定的一切呢扎西多吉悉悉索索的解带脱衣声已经停了,梅拉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越来越乱。梅拉不由自主地双臂紧抱着自己。扎西多吉看着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梅拉,她颤抖着的双臂显示着这一切。他看着梅拉乌黑的头发在油灯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扎西多吉按捺着内心的激动,粗大的手轻轻地从侧面环着梅拉的腰,将她搂在了怀里。扎西多吉高大、魁梧的身子将原本高俏的梅拉衬得小巧,他温柔地抱着梅拉,下颌在梅拉的头顶上轻轻地蹭着,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扎西多吉心里升起。梅拉被扎西多吉抱着,浑身僵硬。扎西多吉稍一用力,梅拉便随着他一起躺在了铺着柔软的羊皮的床上。扎西多吉结实的臂膀被梅拉压在身下,梅拉一僵,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床边滚去。床很窄,梅拉用力太大,眼看着就要滚下床,身后的扎西多吉轻笑着勾住了她的腰,她又回到了扎西多吉的怀里。粗重的呼吸声在梅拉的耳后响起,梅拉的耳朵被扎西多吉热热的气息吹得发痒,她的脸滚烫的,只有她自己才能想象会有多红。梅拉紧夹着双腿,环抱着胸,背对着扎西多吉,一动也不动。扎西多吉看着这个紧张得浑身颤抖的女人,将环在梅拉腰上的手松开了。梅拉的心松了许多,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扎西多吉又将手放在了她紧抱着的胳膊上。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梅拉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感觉,终于硬下心转身过去她早晚得面对这一切的。扎西多吉欣喜地看着转身平躺的梅拉,紧闭的眼睛上,是不停扑动的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他侧过身子,手穿过梅拉的黑发,将她朝着自己的胸前拢过来,另一只手环在梅拉的腰上。他紧紧地抱着梅拉,心里是无限的欢喜这是他终于娶到的女人。扎西多吉紧紧的抱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梅拉紧紧地箍在怀里。梅拉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迎面撞在扎西多吉的怀里,鼻子蹭在扎西多吉宽大的怀里。梅拉听着扎西多吉猛烈快速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梅拉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只不安的兔子,随时要跳出来。四野好像都静了,刚才那些热闹的虫鸣全都一下消失了,这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彼此砰砰的心跳,只剩下扎西多吉粗重的呼吸声。梅拉不安地想象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扎西多吉将梅拉抱在怀里,梅拉不知道他要将自己抱了多久。这火热的怀抱让梅拉心生了几许温暖,她还是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扎西多吉的心跳,不过僵硬的胳膊慢慢地柔软了许多。感觉到梅拉变化的扎西多吉轻轻地松开手,起身解除了最后的贴身的束缚,当然也笨手笨脚的脱掉了梅拉贴身的衣物。梅拉新婚前在古来河里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体,终于映入了扎西多吉的眼里。不过他只是快速地看了一眼,就呼地吹灭了油灯,将羞涩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梅拉重新抱紧了。梅拉的皮肤在高原秋天凉凉的空气里,很快就起了疙瘩。扎西多吉快速地将氆氇覆盖在两人身上,他的嘴试探地覆上了梅拉饱满的唇。梅拉只觉得世界轰然作响梅拉早早就醒了,她看了看身侧的扎西多吉,他还在睡着,睡相安稳。梅拉蹑手蹑脚地寻找着自己的衣物,她轻轻地穿上衣服,看了看全然不觉的扎西多吉,以更轻地动作下了床。梅拉走进隔壁的木屋,屋子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陶壶。梅拉轻松地喘了一口气,从屋外的墙根下搬来几块牛粪饼,熟练地生起火,煮着清茶。炊烟在黎明清冷的空气里,袅袅升起在屋顶。蓝蓝的,在稀薄得有些透明的空气里,很漂亮。梅拉在屋内看不到这些,她怔怔地盯着牛粪鲜红的火焰,火焰离铁三角架上的陶壶很近。没有人知道梅拉在想什么,这是她新婚后的第一天,按照母亲的吩咐,她一大早就爬起来了,为家里人准备酥油茶。一会后,冰凉的陶壶慢慢地冒出了热气。茶终于沸腾了,梅拉将沸腾的茶倒进茶桶里,加上酥油和食盐,准备打酥油茶。梅拉生涩地抽动着打茶桶,她的身影落在正从里屋走出刚到门口的次仁俊美的眼里。这时的梅拉穿着新婚前母亲为她准备的新袍,袍子式样很简单。两只宽大的袖袍被她扎在腰后,她半弯着腰,两只手用力地抽动着打茶的木棒。梅拉终于打好了茶,她抬起头刚准备擦汗,就看到了门口处站着的次仁俊美。次仁俊美幽深的眼睛看着她,没有多少表情。梅拉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他是叫次仁俊美,还是叫丁增曲扎。昨天那场婚礼上,她见过他们忙碌的身影,不过她累得昏昏沉沉,并没有下意识地去观察他们,辨认他们的不同。梅拉尴尬地看了一眼次仁俊美,提着茶走进了屋里。扎西多吉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他看了看旁边昨晚梅拉躺着的位置,空空的,伸手一摸,凉了。扎西多吉便知道梅拉起床已经很久了,他快速地爬起来,看到梅拉在隔壁的屋子里烧茶。扎西多吉满意地笑了,他迎着太阳的方向,伸了个懒腰,快速地走到围着的牛羊面前。那些牛羊见了他,亲热地叫唤着,朝着他围过来。扎西多吉摸摸这头,看看那头,给它们加上草料。这三天,他是没多少时间去照料这些牛羊的。扎西多吉抬头看看天,金色的阳光已经照在了远处高耸的山峰上,那山从山腰往上,全是雪。金色的阳光撒在上面,这雪山就有一种让人肃穆的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