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陷入地下,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坑洞,仿佛一群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等待上面的人们坠入它饥肠辘辘的腹中。“快离开这里,克雷纳纳”堤法的呼喊声从後面传来,语气相当焦急。流那蒂卡点燃火把,率先钻进来时的那条通道,开始寻找通向出口的路。他的心思细密,行事一向很谨慎,这次也不例外,一路上都做好了明显的标记,因此要按原路返回并不难。克雷蒙德不假思索地拉住纳纳的手,快速飞向通道。纳纳却挣扎著拖延时间,一次一次回头,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望著黑压压的天空,语气带有明显的忧虑。“可是杰欧瓦”克雷蒙德恼火地皱起眉,心中满是醋意,却又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强压下心中不快,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别回头。”他捂住她的眼睛,嗓音低沈道,“别再对此有任何留恋,无论你和他之间有什麽样的联系,什麽样的感情,一切都到此为止吧。就让这些千年碧骸互相厮杀、互相折磨,彻底了结彼此的恩怨,然後连同过去那些记忆一起留在这里腐朽成灰吧而你要做的只是忘掉他们记住,你不是杰欧瓦的天使,你是属於我的。”────地道里,纳纳低头默默走著,心里五味杂陈。克雷蒙德说的话她不是不能理解,她也不认为自己对杰欧瓦产生了多深的感情,只是在了解了他的过去之後,眼睁睁看著他遭受撕心般的痛苦,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这种心情多少让她有点沮丧。就在她呆呆想著心事时,有人从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瑟。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他晾在一边已经很久了,连忙停下脚步,满脸歉意地说:“啊,对不起,斑比,刚才实在太混乱,我一时顾不上和你说话。”“没事。”瑟感觉到从克雷蒙德那里飘来的视线,也向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地问:“我想和纳纳谈一谈,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克雷蒙德掉转头,冷淡地说:“我没禁止你说话。”“那我不妨再说清楚点,请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难道有什麽话我不能听吗”“能不能听是一回事,想不想让你听又是另外一回事。”纳纳看看瑟,又看看克雷蒙德,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好像有无形的闪电在他们之间来回迸射,便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可以啊,斑比,我们稍微走慢一点就可以单独谈话了。”她又对板著一张臭脸的克雷蒙德说,“克雷,我们会按照标记跟上你们的,你不用担心啦。”她如此合情合理的请求,克雷蒙德也只好默不作声以示答应,随手丢给瑟一支火把,掉头走开。纳纳和瑟落在队伍的最後面,并肩走著,气氛显得很平静。对纳纳来说,瑟有著像哥哥一样的温柔和成熟,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有种“什麽都不需要担心,他全都会安排好”的安心感,尤其是此刻,在经历了那样揪心的场面之後,瑟身上散发的柔和气息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斑比,你的工作有那麽闲吗竟然可以让你到中世纪来度假。还是说,从那以後你一直没找到工作”“恰恰相反,我简直忙到焦头烂额的地步。朋友的公司给我提供了一个职位,工作内容很有趣,不过因为是小公司,什麽都要自己来,每天都必须加班到深夜,所以酒吧那边我也暂时顾不上。”“哈哈,那样的话,光头店长和独眼会寂寞的。”“他们只是感叹,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压榨的劳动力罢了。”纳纳轻轻笑起来:“既然你那麽忙,为什麽会有空跑到这个时代来呢想用穿越时空来减轻工作压力吗”瑟沈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认为自己足够冷静时,才说出深思熟路之後的决定:“坦白说,纳纳,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咦”纳纳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带我回现代”“嗯。”“是爸爸叫你这麽做的吗”“不是。”“那麽是妈妈罗你见到过我妈妈了对不对”“见是见过,不过也不是她要求我这麽做的。我会来这里纯粹只是出於我个人的私心。”他的神态跟平时略有不同,语气也不那麽平淡,不过纳纳却没注意到这些,脑袋里一心只想著他话中的含义。“斑比,难道你”她突然瞪大眼睛,认真看著他。他开始紧张起来。“难道你缺钱用,所以想抓我回去为你打工还债”“”瑟面向墙壁,无力地靠了两秒。“开玩笑的啦,我知道斑比不是那种人。穿越时空是件很危险的事,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危及生命,而你甘愿冒著生命危险来这里,一定是有很复杂、很重要、很不得了的理由吧”瑟点点头,眼神像是在说:你还不至於太过迟钝。“该不会”纳纳将手捂在嘴巴,表现出惊慌的样子。瑟略微转头,眼神温柔地看向她。“该不会是你学会了西班牙皇家炒饭,所以想在我面前狠狠卖弄一番”“”这一次,瑟不客气地在她头上敲出一个包,随即凑到她面前,黑著一张脸问:“这个理由有很复杂、很重要、很不得了吗”纳纳露出得逞後的笑容:“哈哈,好可怕的脸。”“拜托你正经一点,纳纳。”“哦,好吧。”纳纳只好收敛笑容,灰溜溜地抓了抓脸说,“那麽我也直说好了:对不起,斑比,我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回去。”“理由还是克雷蒙德那个吸血鬼吗”“是的。”“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丢下丽元和尼古拉他们,永远在中世纪活下去了”“虽然还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不过我目前的决定是这样没错。”一时间,双方都静默下来,火把隔在两人中间,将他们的脸照成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而此刻,他们的心情也是如此。纳纳的心里一半是对未来的牵挂,一半是对现在的留恋。瑟的内心则充满更加现实的矛盾,一半是想把她据为己有的自私,一半是成全她幸福的无私,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无法顺利地说出预先设想好的台词。片刻之後,他打破沈默,说起连自己也感到难为情的话。“那麽”他非常不习惯地连续清嗓子,压抑住声音中不熟悉的东西,“我是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诶”纳纳为难地低头,支支吾吾地问,“斑比,你应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对吧”“你没有。”“不是吧为什麽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也许是你迟钝,也许是我隐藏得太好了。”瑟微微涨红脸,这时就像个被怂恿著去相亲的上班族一样,举止中有著一种成年人的不成熟。平时总能冷静说出内心想法的他,这个时候却发现,所有跟冷静相关的优良品质全在一瞬间离他远去。“我知道这或许很难,不过,你能不能稍微想象一下在21世纪的现代,我们成为情侣的样子”他以尴尬的声音,喃喃说著,“我们可以先从简单的交往开始,每周见面三次,偶尔约会,双休日若是天晴就去郊外远足,若是下雨就在家看球赛或电影。然後,在适当的时候,我会用我能想到的最不丢人的方式跪地求婚,和你组建家庭。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两条狗,当你为孩子洗澡时,我为狗理发。最後,当孩子和狗离开我们,我们便彼此扶持,一直相拥到老我知道,我能为你创造的生活不会有太多刺激和浪漫,有的只是安宁和平淡。可是我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使你快乐,给你温暖和安全感。我会用我的方式宠你,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无条件支持你,在你想哭的时候给你做海鲜炒饭,我会尽可能给你幸福”暧昧的气氛中,他的话音落下,接著便是一段无人说话的真空期。为了缓解两人的僵硬,他只好又补充了一段结尾,一边叹气一边说:“以上,就是我有生以来最难以启齿的告白。感谢你从头到尾认真听完,还有,拒绝的时候请不要说你是一个好人,谢谢。”纳纳紧绷的脸终於被他最後一段话逗笑了。“斑比对不起,我太迟钝了,完全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把我放入你的人生计划中。因为照我想,依你这麽好的条件,一定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怎麽办,现在我真的很想说:你是一个”“不准说”“好、好吧。”纳纳抿了抿嘴,使劲压抑住内心的不平静,“那告诉我,我要怎麽说,才能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委婉地拒绝你”“你已经拒绝了。你是故意的吧”“咦,被看出来了吗”纳纳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撑了几秒,嘴角开始往下耷拉。瑟看著她红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轻轻将手臂放在她头顶上,垂下手掌遮盖她的眼睛。“别哭。”“可是”纳纳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真的不想伤害斑比啊,为什麽我没有想出更好一点的方法呢”“傻瓜,恋爱哪有不受伤害的。”“那受到伤害的一方岂不是太可怜了”“我是男人,所以不要紧。”“这是什麽奇怪的逻辑,现在男女可是平等的哦。而且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逞强了,我虽然做不出难吃的炒饭安慰你,不过还是可以把肩膀借给你哭。”“不必了放心吧,我很好。”瑟放开她的脑袋,默不作声地向前走,代表谈话结束。纳纳看著他的背影,只觉自己今天的泪腺特别发达,本来就不轻松的心情,这下变得更沈重了。────约莫十分锺後,克雷蒙德和堤法走到来时的那个三岔路口。在他们俩寻找墙上的记号时,流那蒂卡一个人举著手指站在路口中间,突然喃喃说了一声:“奇怪”克雷蒙德问:“怎麽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风向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流那蒂卡用舌头舔了舔指尖,又举起手指观察了一次,“没错,真的改变了。”堤法看了看四周:“难道附近有别的出口吗”流那蒂卡皱眉摇头:“不,恐怕”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震耳欲聋的水声由远而近,以类似於水坝决堤的速度向他们袭来。“糟糕,是海水,这条地道要塌陷了”他大叫起来。克雷蒙德心头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纳纳还在後面,海底水压造成的巨大冲击力会在一瞬间将她扯得粉碎“堤法你跟流那蒂卡先逃出去,找到正确的路後用你的道具在前面指引我。”堤法点点头,匆忙从口袋里翻找他的道具,问:“那你们呢”“我去後面找纳纳,然後用飞行能力带她出来,不用担心。”“小心一点。”“我知道。”克雷蒙德转身,疾速往相反的方向飞去,同时还不放心地留下一句叮咛,“堤法,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你的身体现在跟人类没有什麽两样,别做太勉强的事。”“嗯。”对於这个没用的身体,堤法早已感到力不从心。看见克雷飞奔著去救纳纳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怀念曾经是吸血鬼的日子。不过,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没用,他安慰自己说,反正就算没有他的能力,克雷一人也可以保护纳纳,他只要小心不要扯克雷的後腿就行了。────起风了。瑟手里的火把无声地熄灭,四周突然漆黑一片。纳纳胆怯地靠在墙上,听著远处声势浩大的隆隆声,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发生什麽了斑比,这是什麽声音”瑟循著声音摸索,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是地道突水,恐怕跟刚才的地震有关。”“什麽突水”“对,而且水量还不小,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拼命跑”说罢,他一手扶著墙,一手拉著纳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奔跑起来。“等、等一下,斑比。”纳纳在後面慌张地喊,“这个地道像迷宫一样,随便乱跑会出事的啊”“不要紧,出口在地面,我们尽量往高处跑就是了。相信我,这种时候跑是唯一正确的选择。”纳纳想想也对,情急之下也只好如此了。只不过,在眼睛完全看不到路的情况下,要全力奔跑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前面没有障碍物,她的本能也会阻止她尽量减低速度。於是她只能拼命抓住瑟的手,跟随他的脚步,由他半拖半拽地带自己一路爬上斜坡。水声越来越响了。纳纳的每一次深呼吸,都可以从风中感受到海底寒冷的温度。海水的腥味充斥著鼻腔,其中有种湿漉漉的东西,令她产生一股作呕的感觉,就好像将手放在潮湿滑腻的东西上一样。皮肤上也因为流汗而黏答答的,很不舒服,但比起内心的恐惧来说,这些感觉都是微不足道的。眼睛暂时失去作用,听觉和嗅觉等感官便稍微灵敏起来,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海水离他们不远了。恐惧和焦急占据心头,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