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儿爷咬到舌头了”“自个儿吹吹。”“小扇儿,爷昨晚梦见你了。”“没尿床罢”“尿了。”“哦。”“小扇儿。”“嗯。”“小扇儿。”“嗳。”“小扇儿。”“干啥”“小扇儿。”“”“小扇儿。”“爷您杀了我罢。”“爷不杀你,小扇儿,爷就想这么叫叫你,小扇儿,小扇儿。”白大少爷的字写得相当漂亮,即便疯了也没抹去这项技能,罗扇把他夸了又夸,美得他晚上多吃了两碗白饭。大年三十,白府一家人在前厅聚会守岁,由于白大少爷不敢出房门,所以白老爷白太太和其他房的主子们分别过来看了看他也就罢了。绿院里很冷清,几个家生子的丫头各回各家团圆去了,小厨房这边就剩下了罗扇一个人。白大少爷把罗扇叫到正房里去,两个人坐在窗前看烟花。大少爷今儿还特意打扮了一番,长发虽然披着,但也干干净净地在脑后系了一根绦子,身上是一件龙须红的外袍,里面套着一条银白长衫,烟花映照下愈发显得眉目绝伦。罗扇泡了合欢花加甜菊叶的花草茶给他喝,他便在那里用手剥了瓜子儿和花生给罗扇吃,不觉间到了午夜子时,远远近近炮声连成一片,满天烟花璀璨,倒使得这空落落的院子冷清清的房间也终于添了些喜气。“恭喜大少爷又长一岁。”罗扇笑眯眯地道。“恭喜小扇儿也长一岁。”大少爷也笑眯眯地道。“过新年了,大少爷许个愿罢。”罗扇笑道。大少爷歪着头想了很久,一拍手:“爷要小扇儿永远陪在爷身边”“哈哈”罗扇憨笑。“小扇儿也许个愿”大少爷催道。“我希望大少爷能永远无忧无虑。”罗扇闭着眼睛做许愿状。“哈哈”大少爷也憨笑,伸手在罗扇脑袋上乎拉了一下,“那我就希望小扇儿能永远像个苹果”“我可不可以像朵花儿什么的”罗扇好笑,“那我就希望大少爷永远英俊潇洒”“我希望小扇儿永远白白嫩嫩”大少爷哈哈地笑。“怎么都这么别扭”罗扇黑线,“我希望大少爷再也不尿床”“希望小扇儿再也不发脾气”大少爷噘了噘嘴。“我几时发过脾气了我这么温柔妩媚”罗扇不依。“怎么没发过”大少爷揭露,“上一回爷晚上做恶梦,要你陪爷睡了一晚,你第二天不就发脾气了好几天不理爷”噗那能不生气嘛那回罗扇硬是被大少爷摁在床上让他箍着睡了一晚,幸好绿蕉她们以为她只是在房中陪坐,否则将来还让她怎么嫁人“这轱辘就甭提了”罗扇囧着脸挥手。“小扇儿,你答应爷,永远不离开爷,可好”大少爷一把抓住罗扇挥着的手。这个不能保证,即便对方是个疯子,罗扇也不想骗人,所以摇了摇头:“大少爷,人有悲欢离合,就如同月有阴晴圆缺,这是没有办法避免和阻止的,咱们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将来回想起来不会有遗憾,这就足够了。”大少爷急了:“爷不管你就是不许离开爷爷明儿不爷现在就去同孟管事说,爷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啊,你去啊,你去找孟管事啊。”罗扇翘起二郎腿儿好整以暇地道。大少爷噌地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儿就停住了,扭过头向罗扇道:“你去把孟管事找来。”“我不去,要去爷您自己去。”罗扇动也不动。“我我不出门,你去”大少爷皱着眉,眼中带着惧色地望向门外暗暗冷冷的院子。“啧,你连门都不敢出,还拿什么本事不让我离开你”罗扇故意激他。大少爷一赌气,抬腿就要往门外迈,脚还没落地就又缩了回来,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没敢迈出门去,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坐下,皱着眉不言语了。罗扇看着不忍心,打岔笑道:“嗳,大过年的,咱们这么干坐着也没意思,玩会儿什么呢大少爷您教小婢玩游戏好不好捉鬼了,骑马了,小鸟飞飞了,你说,玩儿什么”大少爷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玩儿我就是和你对着干”“好,就玩儿这个,谁先当令官”罗扇连忙赞同。“公平点儿,猜拳,我出锤”大少爷终于提起了精神。“好,来,一、二、三呃”罗扇难以置信地叉着爪子瞪住大少爷伸出的两根修长手指,“你你你不是说你出锤嘛”“我没说我哪一把出锤啊。”大少爷万分得意地用那两根手指夹住罗扇的小手剪啊剪。罗扇被疯子涮了打击很是沉重,失魂落魄地听凭疯子摆布。“你现在说:我就是不和白沐云在一起快说”大少爷道。罗扇抿着嘴儿不吱声。“你怎么不说啊”大少爷急道。“少爷您忘了,我得跟您对着干啊,您让我说,我当然就不能说了。”罗扇道。大少爷挠挠头,觉得自己这个命令没下对,想了想重新道:“那你就是不说我要和白沐云在一起”“我就是不要和白沐云在一起。”罗扇道。“你你说错了”大少爷更急了。“您不让我说我要和白沐云在一起,所以我当然要说我就是不要和白沐云在一起了啊”罗扇申辩道。大少爷急得跳起来来回踱步,却又觉得罗扇说的也在理,一时没了办法,情绪各种暴躁,罗扇就在一旁窃笑。“你你坐下”大少爷急得没奈何,只好先从简单的练起。罗扇便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头”大少爷又令。罗扇就仰起脸来。“睁眼”大少爷再令。罗扇闭上眼。“动”大少爷最后崩出一个字。嗯哦,就是不许动。半晌听不见大少爷再发指令,罗扇有些纳闷儿,正想着偷偷启开一道眼缝看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地道:“白沐云不许抱小扇儿。”不等罗扇反应过来,腰上便觉一紧,慌得连忙睁眼,却见大少爷的一双胳膊正紧紧揽在她的腰上,低着头拿一双黑得吓人的大眼珠子用力地瞪着她,带着恼火带着赌气带着认真带着坚定不移最后一道令竟是他下给他自己的。罗扇慌着就要推开大少爷,却见他将眼睛瞪得更大,唇缝里挤出声音道:“你要抗令么”这这不抗不行啊罗扇使劲推他,却被他双臂一收箍得更加紧,罗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鱼叉叉住的大头娃娃鱼,嘴巴一张一张的几乎要断了气儿:“我咳放放开我喘喘不上来气气儿了”好容易这疯子松了松胳膊,罗扇连忙大口地呼吸了一阵,这才恼道:“你快放开我你又欺负我,我不理你了”大少爷不为所动,只管把罗扇摁在怀里:“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永远这么抱着你。”“呜呜呜,我错了,大少爷,您放开我罢,我的腰都快断了”罗扇服软,小女子能屈能伸。大少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罗扇个把钟头,直到罗扇双脚麻得没了知觉,这才终于松开了胳膊,罗扇晃了一下就要往地上摔,被大少爷一把兜住腰救了回来,拔萝卜似的抱着放到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小扇儿乖,以后要听爷的话,不许发脾气,不许不理爷,爷会好好对你,保护你,不欺负你,和你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好,好,你和我,都快乐的过一辈子。”罗扇凌乱地点头。大少爷笑逐颜开,拍了拍罗扇的脑瓜:真好,她答应了。他和她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永远都这么快快乐乐,永远不分开,永远永远,永远。27夜夜月圆年节过完,日子恢复了正轨。罗扇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但长个儿了,而且还涨工资了。她不知道别的小厨房的主厨月薪多少,不过她的工钱可真已算是丰厚了每个月有二百钱呢是原来在南三西院的四倍相比起来,她和大少爷每天靠编竹篮竹匣子挣的钱就显得有些少了,所以这一天两个人凑在桌上开了个小会。“要怎么才能挣更多的钱呢”罗扇琢磨,“如果我们不求进取,这样一直干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大少爷支着下巴跟着琢磨:“咱们每天多做一些就好了罢”“再多也就是这个量了,咱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而且做的又不是什么贵东西,这种花不了多少本钱的东西要想卖得好,数量指望不上的话就只能靠推陈出新了,换个新鲜花样儿,把价钱提上去,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挣到更多的钱。”罗扇道。“对,新鲜花样儿,小扇儿,你教我编新鲜的”大少爷拍手道。罗扇苦笑:“我会的花样儿爷您早学全了,还到哪儿再找新花样儿去”再说了,古人又都不是笨蛋,会编竹艺的多了去了,想用新花样儿抢市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罗扇绞尽脑汁,努力回忆那一世时有什么东西是非机械制造且古代也没有的,遗憾的是,她似乎除了吃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会开完了,没有任何结果产生,罗扇和大少爷该干嘛就干嘛去了。春暖花开,白府举家出外郊游,绿院的下人们对别院的人百般羡慕,因为别院的下人可以跟着主子一起出去,而她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绿院里伺候自个儿的疯主子。罗扇倒是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倒是满府的热闹景象衬得绿院更显清冷,衬得正房里那坐在桌旁认真编竹艺的身影愈发孤寂。罗扇不忍心。说不出究竟是不忍什么,反正就是见不得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出神,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做着事,就好似他的认真是对这个冷漠的世界最大的嘲讽,他用疯子的单纯对抗整个阴暗复杂的世间,既无知又无畏,既可笑又可悲。罗扇不喜欢自己变得多愁善感,所以她开始刻意疏远白大少爷,白大少爷白天找她,她就用正在做饭为借口避过,晚上找她,就用正在洗澡或是已经睡下挡回去。偶尔白大少爷爆发一回,她就过去哄一回,哄完了还是该避避该挡挡,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六月。第二届全府厨艺大赛又要举行,这一回罗扇没什么兴趣参加,金瓜小钮子跑去当看客,她就留在小厨房给白大少爷熬莲子膳粥。由于绿蕉她们也去瞧热闹了,罗扇就只好自己把粥送进上房去。白大少爷今儿没编竹子,坐在东间屋的窗前桌旁提着笔写字,罗扇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听见,便走过去立在他身后看,见那纸上满满地写的都是“小扇儿,对不起”的字样,罗扇不由既好笑又纳闷儿,问道:“这是干什么呢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白大少爷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有些惊喜地望着罗扇:“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不生我的气了么”“咦我没有生你的气呀为什么这么问”罗扇奇道。“没生我的气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到我房里来”白大少爷有些委屈,“我还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惹你生气不愿见我了。”“所以你就在纸上写这些”罗扇随手翻了翻旁边垒的一摞纸,见厚厚的几百张,全是“小扇儿,对不起”。罗扇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佯作生气地道:“你每天就干这些无聊事编竹艺了么”“没有”大少爷心虚地答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个没长性的人,这个样子还怎么干大事好男儿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么点儿小事都坚持不下来,我看你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儿地混罢。”罗扇仍旧背着身道。“小扇儿,我若连你都留不住,又何以留住天下”白大少爷伸手握住罗扇的手,“你说聚散离合就如月圆月缺,可你骗了我,月亮圆的时候你也不曾在我身边,我叫你你不来,我干什么都没有精神。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一个,你就是我的天下,你就是我的一辈子,我就是要一天天儿地混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罗扇噗地笑了,吸了吸鼻子,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大少爷攥得紧紧,“放开手罢,咱们编竹子。”大少爷一听罗扇笑了,便也转忧为喜,站起身拉着罗扇往西间屋走:“先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啥东西你偷偷弄啥了”罗扇问着,被大少爷一路拉到西屋门口,见他将房门一推,拉着罗扇迈进屋去,罗扇一下子呆住了。原本雪白的墙壁不知何时被刷成了深深的蓝色,蓝色上面是金黄的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大少爷指着圆道:“这是月亮,全都是圆的,我把窗纸都换成厚的了,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天上的月亮,不管它是圆是缺,我这屋里的月亮永远都是圆的所以你永远不能离开我”罗扇半晌没有说话,大少爷有些着急,扳过罗扇的身子让她面向着他:“小小扇儿你眼睛怎么红了鼻子也红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我让人去叫郎中”说着就要提声喊人,被罗扇一把捂在嘴上。“我是被你气的,”罗扇笑着转过身,“你见天上几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