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山遇救,韦勇达拜母认妹,聚义练军等细说了一遍:“住定之后便差人到襄阳范家接取你来山,却是遍寻不着,害得我们好生惦记。”少华道:“我在集贤庄听大哥说你们被劫上山寨,落草做了强人,心里忧急如焚,不知那韦大王是怎样个粗野莽汉宦室千金,混迹江湖,终日打家劫舍的,成何体统”长华笑道:“你敢是怪我不守闺训,败坏门风,要大大派我个不是”少华也笑道:“时势所迫,我怎敢怪姐姐,只不过心中难免耿耿不安。今日到了山寨,竟是大大出于意料之外。这里内外分明,毫无混杂,哪里是草寇窝巢,宛然犹如世爵贵胄的排场规矩。韦大王并无半分江湖草莽之气,而且人物俊雅,谈吐不俗,他手下那些粗豪汉子对他都执礼甚恭。想必他平时令行禁止,威望极高,才能驾驭得这些桀骜不驯的草莽群雄服服帖帖。他们自耕自给,不劫行商,不扰百姓,杀贪官铲豪强,为民做主,实不愧替天行道四字。若能归于正道,怕不是廊庙之器。”尹夫人不住点头:“说起这位韦大王,英雄了得,慷慨侠义,真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人。”少华道:“依孩儿之见,不如就把姐姐终身许配与他,也免教外人猜疑,引出些飞短流长的闲话。”尹良贞笑道:“我原也这么想,你姐姐自己不肯么。”因把上山之时韦勇达求亲,拜花烛大打一场说了一遍。少华忍不住哈哈大笑。尹良贞接着道:“那时我以事出仓促,允亲原有两分勉强。同处了这许多时,摸准了他心性,倒是真动了心。你姐姐也一力赞成哩。”少华喜道:“这就好了。明日我就请熊大哥为媒,由我出面把这亲事定下来,不必再犹豫了。”长华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儿不许变卦撒赖啊。”少华心里奇怪:“姐姐怎么这么急切,倒像是说别人亲事一般”口里却应道:“决不变卦,就是要我多留一、两天,喝了花烛喜酒再走都成。”尹良贞笑道:“好啵,你就多留两天也不误考期,索性把他娶过来你再走。”“韦大王若是愿意,就招赘了他也是好的。”尹夫人笑道:“我说的是娶,不是招赘。”少华不解:“这娶和招赘有什么区别呢”尹夫人又笑了:“这区别可是大极了。招的是女婿,娶的却是媳妇呀”少华迷糊了,瞪着双星眼看看娘,又看看姐姐,见姐姐也瞧着他嗤嗤直笑,不由叫道:“娘,你在打什么哑谜儿哪哪有个大男人嫁给姑娘作媳妇的”长华笑得揉着肚子道:“呆子,人家是个姑娘哪娘张罗着要娶给你作媳妇呀”少华惊得一把搂住娘摇着她道:“娘姐姐在逗我么”尹良贞忍住笑:“是真的。你也不想想,若他真是男子,我和你姐姐还肯在山上住下去么。她是你爹爹手下先锋官卫焕将军的女儿,说起来还是孟小姐的表姐哩。”少华道:“啊呀女子里也有这等英雄侠义的人物,愧煞少华了。”“娘是爱极了她,只等平定了高丽救回你爹爹和卫将军,咱们就去求亲,把她娶回给你作媳妇。”少华脸色一变:“娘,你怎地还要娶媳妇孟小姐呢,难道她另嫁他人了”尹良贞原不愿在这母子重逢的大喜日子里说那些悲伤之事,不料说溜了嘴,说出聘韦勇娥为媳的话来。听儿子这么说,忙道:“阿弥陀佛快别胡猜乱想,屈枉了贞烈孟千金,却不是天大罪过”少华听这话头不祥,急问道:“娘,她到底怎么样了”尹良贞已是泪流满面,哪还答得出话来。长华忙把刘奎璧父子请旨逼婚,孟小姐不肯毁盟屈从,骂贼投池等事说了出来。少华冷静的道:“这些话听谁说的,有否对证”尹良贞忍住泪叹道:“是刘奎璧亲笔招供的。”长华又接着说了计擒刘贼,逼取供状等情:“我们已派人到昆明查过,情节大致不差。只那贼招供遮遮掩掩,许多细节都没写出来。那贞烈坊就建在东街,距孟府大门不到一箭之地。咱们派去的人还去祭奠磕头呢。”尹夫人恨恨的道:“那奸贼被擒之后,还不知死活,满口劝降,恬不知耻的要勇达把长华让给他,他把自家妹子配与韦大王,担保山寨头领个个当官发财。被勇达一顿板子、嘴巴,那厮不禁打,才招了。你爹爹实是兵败被擒,不知死活,什么叛国降敌全是刘捷贿买山东巡抚诬攀谎奏的。”说话间,长华去取了刘奎璧供词,递给少华:“你看看这对贼父子好歹毒心肠”少华看罢供词,目眦欲裂,愤恨难消,一拍炕桌道:“不杀刘奎璧,难消我胸中之恨”啪地一响,炕桌一角被拍落炕上,断处一似斧劈刀切般平整。长华也不禁吃了一惊,暗喜少华功力在自己之上。其实刘奎璧供词只说了表面上难以掩盖的,对暗遣济格通敌卖阵等关键一字未提,长华还以为得了铁证,指着那供状道:“有了这亲笔招状,咱们家冤枉就不愁昭雪了。若能朝廷下诏,招安了我们,出师救回父亲,一家团聚,也就无憾了。”第十三回 斗亲贵 怒责恶少 排众议 力荐英豪少华道:“这次恩科招贤,明令赦免罪囚,倒是个机会。只要我能夺到那颗帅印,兵权在手,就可奏请招安你们,出师渤海,那时破敌救父就不难了。倒是要扳倒蒙古世爵又是国戚的刘氏父子,大是不易。我们这汉官身份,到底没人家根子硬。说到底他不过是公报私仇,趁打了败仗落井下石而已。连逼死孟小姐都不过和解了事,贞节牌坊原是个虚名,对刘氏父子袒护才是实惠。我这次大胆进京,原是听说刘后已死,刘奎璧远在昆明。谁知他竟来京城当官。若非被你们捉住,我一去京城,岂不立遭毒手这才真是上天保佑呢。”尹良贞笑道:“这就是娘念经拜佛的好处啊你在此多留两天,把亲事定妥,遂了娘心愿如何”少华摇头:“娘别犯糊涂。当前首要是国仇家恨,夺帅印,雪沉冤,岂能议及其他。况韦大王乃山寨之主,更不能泄漏她身份,节外生枝,坏了大事。”尹良贞听儿子说得有理,只好罢了。当晚母子三人谈至更深方寝。次晨,少华陪着娘和姐姐用罢早膳,便到门前迎候熊浩。不多时,人报:“大王陪着熊官人来也。”只见韦勇达和熊浩并肩走来。少华昨晚得知韦勇达是个姑娘,忍不住向他仔细打量。见他昂首阔步,一副洒脱无拘的模样,哪有半分女儿娇态。旁边熊浩爽朗豪迈,和他倒是好般配的一对。心中不由一动,迎上作揖道:“姨母有请两位兄长入内相见。”勇达进去叫声娘,把熊浩引见了。熊浩忙以子侄礼拜见,又和长华叙礼。尹夫人道:“我这姨侄身遭大难,若非大官人仗义收容,性命已填沟壑。再造之恩永世难忘,请官人受老身一拜。”跪了下去,长华姐弟随着跪下。慌得熊浩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只叫:“折杀小侄”拜罢起身,尹夫人又道:“当日若非勇达相救,我母女哪还有命在。少甫快谢恩人。”说着先自拜下去。韦勇达叫声啊呀,双手捧住尹夫人,把她送到椅边,按着她坐下。不提防长华和少华已是拜了两拜。勇达跺足道:“都怪娘,为老不尊,哪有长辈拜小辈的道理兄弟和妹子也不该行这大礼呀”一伸手要拉少华起来,猛想到自己身为女子;要拉长华,自家偏是一身男装。没奈何,只得也跪下还了两拜。拜罢叙坐闲谈,说起上京赴试之事。少华道:“韦大哥一身好武艺,何不同我们一起去京师报考”勇达笑道:“我是个杀官劫库的大强盗,官家未必肯赦我。况认得我的人不少,一到京城只怕就会落在网中,连脑袋都保不住,还取什么功名。只盼王兄弟和熊大哥高中之后,在皇帝面前替我们求下个招安旨意,那便是邀天之幸了。”说着站起身来向长华道:“妹子,咱们把家当显摆显摆好么”长华微笑点头。两人邀请熊浩、少华一同出寨登山,上到一个平台,在台上俯视下来,能把水陆寨栅尽收眼底。韦勇达指点着向他们一处处介绍:“这些都是我和妹子近两年训练出的精锐,计有水军两万,骑兵两万,步卒也有两万。只要朝廷肯赦罪招安,我二人愿率领这数万水陆健儿请命当个先锋,一则为国干功,二则救父雪冤。冲锋陷阵,万死不辞”少华、熊浩不禁动容,齐声道:“韦兄真乃有心人也。小弟们若能侥幸,一定不负所托。”当日欢宴了一天,熊、王二人唯恐误了考期,当晚便向韦大王告辞。少华把行囊中白虹剑和暗器等捡出交还长华,悄悄告诉她九娘子的儿子罗仁方是自己师父。长华也把柳盼盼假托玄女传功之事暗地告知少华,姐弟两个为同出一门都感高兴。长华叮嘱兄弟务必设法请旨招安,少华道:“这样大事我自会时刻在心,何劳姐姐叮咛。倒是那个刘奎璧,千万要严加看管,防他逃走。也要留他性命,将来才好当堂对质,要把他明正典刑,以偿孟小姐一命。”长华应了。少华又道:“还有一件紧要事。我看此山形势险峻,易守难攻,极占地利。你们受招安后,一定要留下人手,守住这片基业,一则免教再有强人啸聚;二则山中老弱妇女也有安身之地;三则创业不易,弃之可惜。日后若再有缓急,这里也是个绝妙退步。”长华连连点头。次日韦勇达点了丁宣、李猛两名精悍头目充当伴当,随侍少华兄弟上京。长华又在孩儿兵中选了铮儿、剑儿两个十六岁少年送与少华作贴身侍卫。这两个都是山寨收容的孤儿,武艺颇是了得,铮儿更是机灵稳妥,办事得力。少华兄弟拜别了母亲、长华,辞谢过韦大王出山。韦勇达亲率许多寨主送至山口,拱手道别,互道珍重。眼见得六人六骑,撒开缰绳绝尘而去。正是:千尺龙门争跃浪万里风云起壮图第十三回 斗亲贵怒责恶少排众议力荐英豪却说郦君玉点了武场主考,回衙发出招贤榜后,高高兴兴回转梁府。却见梁鉴坐在二堂等他,忙上前招呼行礼。梁鉴笑道:“恭喜贤婿,点了主考,就要收一批门前桃李了。只是京师中的一些人事情况,你只怕不知罢。”“小婿正想向岳父讨教。”梁鉴拈须微笑道:“这京华之地,宗室贵胄子弟甚多。这班人平素间斗鸡走狗,骄傲狂纵,向来歧视汉、南,就是一般蒙古、色目官吏也不放在眼里。常时无端寻事,欺辱平民,以为笑乐,无人敢管。倘若不小心,触犯了这群太岁,那些王妃、诰命就出头护短,任你铁面无私,又怎好意思去和些妇人争闹。因此对这些衙内、少爷,避之唯恐不及,由得他们无法无天,没人敢惹。此番武科取士,若是蒙古人、色目人取得榜首,挂了帅印,他们自没话说。若把汉人、南人取了前列名次,这些恶少心中不服气,就会来闹事,搅乱武场。一个应付不善,便难收拾。我见招贤榜上有凭才取士,不分种族等级的话头,怕你孟浪,特特提醒一声。你要早有个准备,别去捅马蜂窝,引鬼上身。”明堂暗地吃惊不小,忙谢道:“多谢岳父指点,小婿确是不知,如今加意提防便了。”次日径往便殿求见成宗,奏道:“此番蒙圣恩点臣为武场主考,臣年轻识浅,只恐办理不善,误了国家大事,特来向皇上讨个主意。”成宗听这话头,心知必有文章,问道:“郦卿莫非有甚为难之处你且说来,寡人替你酌量酌量。”“皇上圣明。京师宗室贵胄子弟颇多,不少人爵位在臣之上。若他们前来报考,微臣官卑职小,只怕难以认真秉公取士。求皇上指点,此番武场,是真个不分种族等级,一律凭策论、武艺高低认真选拔真才实艺之士呢,还是凡属宗室贵胄子弟或种族等级高的,不论他真实本领如何,都一概占先呢”成宗略一沉吟,看定明堂道:“依郦卿之见,该当如何若果有贵胄子弟盛气凌人,轻视考官,又该如何”明堂肃然道:“国家选士抡元大典,何等庄严。原就该一秉至公,选拔真才,以为国用。何况这次恩科,是为的招募东征将帅,一经选拔立即出征,要见真章。若容人滥竽充数,定然难当重任,又会有丧师辱国之祸。自该比以往更加严格认真,凭才取士为上。招贤榜上,圣谕煌煌不分种族等级,凭才取士,岂可有任何偏私,失信于民。”成宗道:“一秉至公你不怕得罪权贵”“臣蒙皇上知遇之恩,以身许国,但知尽忠报主,何惧开罪于权贵。只要皇上吩咐下来,任他王公亲贵,胆敢不遵制度,搅乱武场的,微臣定要依律严惩,决不姑宽。”成宗点头叹道:“实在那班少年忒也闹得过分了些,朕也略有耳闻。只是当着山河之主,又怎能去和那些少不更事的浑小子认真,惹出一些妇女来纠缠哭闹。朝中诸臣也是心存顾忌,无人大胆执法。若是郦卿肯出头整饬一番,让他们知道厉害,也是一桩美事。只管放手去办,有朕替你作主。”吩咐太监取来金牌、宝剑赐与明堂:“朕如今赐你尚方宝剑一柄,如朕亲临金牌一面,见官大一级,用以镇管那些恃权仗势,扰乱取士大典之辈。不论他亲王世爵,凤子龙孙,进了考场就是考生,和所有众考生一视同仁,不许有半点特殊。若有恃强不遵法度者,由郦卿依法惩处,决不姑宽。望卿秉公取士,勿负朕望。”明堂大喜谢恩,捧宝剑、金牌回府。其实那班儿士爵子弟若要从征,本不用参加武场考核,只是此次招贤榜上有了不分种族等级,凭才取士的话头,只怕那班少年不服气,要来故意生事,和考官为难,成宗才如此处置。同时也想试试这少年司马的胆略魄力,又恐明堂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