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原该息乐止鼓悄悄默默过去才是。岳母也太宽容了,怎不叫人拦住花轿,重重责罚,不放他们过去。”韩夫人冷笑:“我敢么亲王娶王妃,我敢拦路不放讨死么”少华叫道:“她真是小妾,哪够得上王妃呀”韩素音冷冷的道:“哦,倒是我见识浅陋。若纳小妾都是全副仪仗,八抬金顶大轿,侍卫扈从的,那娶正室又该是什么排场呢用龙车凤辇么只怕还差着些儿,不能那么僭妄罢。”少华道:“小婿迎娶是事出无奈哪我在金殿上当众立誓守义三年,永不续弦,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韩夫人截住他道:“是啊,一日三秋嘛。过得一天便是三年,你守了这许多天算起来怕不几百年啦丽君该感激涕零了,还敢怪你言而无信么”少华叫道:“岳母,你就不容小婿申诉苦情么”声音充满凄惶无助。孟嘉龄在一旁觉得母亲忒也过分,忙解围道:“娘,你说了这许多话仔细劳累着,还是喝杯茶歇一歇,也让妹夫说说他的苦衷才是。”韩夫人果觉有些累了,也觉到话说得重,因笑道:“真个人老啰嗦,王爷别见怪。你也喝口茶,再把你那些无奈啊,苦情啊,说来咱们听听。”举杯让茶。少华举杯喝茶,那手竟微微发颤,喝了两口,定定神,才把刘燕玉上京,爹娘怜她守志不移纯孝可悯,捐弃前嫌,上殿保救。皇上准情赐婚,娘如何把自己关在寝宫,不许上殿辞婚,自己如何坚持正名份,定嫡庶,才准刘燕玉进门。娘如何进宫见皇后,求皇上下恩旨寻访孟小姐,追认苏映雪为皇甫门中媳妇等,一一说了。如今孟小姐正位灵凤宫,封忠孝王正妃;苏姑娘封义烈夫人,入主碧鸾东宫;刘燕玉赐节孝夫人,住金雀西宫,乃是小妾身份。“若非如此,小婿怎敢不去亲迎。只因是皇上赐婚,家母恐轻慢了皇上,才用了全副仪仗给她点体面。花烛之夜,小婿已告知分封三宫及寻访正妃之事,早先是守义三年,如今必要正室回来,成婚之后,才能与她同房。当晚小婿仍回灵凤宫伴图独宿。苏奶奶现在寒舍,哪件事能瞒得过她岳母说小婿燕尔新婚什么的,不是活活屈杀人么”韩夫人一行听着,那脸色渐渐转过来了,待他说完,笑道:“啊哟,贤婿,你怎么当真啦。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哪有什么责怪之意。丽君久无音信,你身负宗祧之重,原该早些娶亲的。你花烛夜就撇下新夫人独守空房,不是太也委屈人家了么何况映雪是乳娘的女儿,和郡主身份悬殊,你把她排在东宫,是不是太也委屈了刘郡主呀”少华道:“苏姑娘是孟小姐的替身啊薄了她便是薄了孟小姐。况她父亲是秀才,她又是被刘家逼死的,以她重义轻生的品德,也该排名在刘燕玉之上哪。小婿是重人品,不重那些什么种族等级的。”韩夫人越更高兴,点头叹道:“你说得是。也不枉这痴妮子为你夫妻舍命捐生一场,到底也有了正经名份。”回头叫:“文杏、秋痕,快去取点心来,姑爷坐了这许多时,想必饿了。”少华慌忙道谢,肚里暗叫:“苍天怜悯,岳母这一关是闯过了,恩师那一关只怕更难哩总是爹娘害我,生让我背臭名儿”嘉龄见娘消了气,放下心来,告退出外,招呼其他宾客去了。丫头们摆上点心,换上热茶。韩夫人见少华吃得香甜,心中欢喜,道:“君侯,说真的,丽君画像,你拿去这许多时,也该还我了。这些时病中寂寞,对她越是惦记,看看她的真容手迹,也可以少慰思念之情。你回去就着人送过来好么”少华笑道:“别件事呢,只要岳母吩咐下来,小婿无不从命。只有这轴真容无法送来。它是和王妃花诰供奉在灵凤宫里的,怎能取下送走呢恕难从命。”韩夫人道:“君侯前番不是说要请画工临摹一幅么,灵凤宫要挂就挂临摹的罢。”少华双手连摇:“啊呀,小婿的王妃可不能要个赝品岳母要真迹却也不难,且待令爱归来,小婿求她另画一轴送与岳母如何要这一轴却是不能。”说着匆匆站起身来告辞要走。韩夫人忍不住笑道:“你忙什么呀不肯把画送回,那也罢了,还怕我们押着你做当头,去王府硬讨么”说得少华也笑了起来,答道:“哪里是怕岳母留下我作当头。原是预备还要去恩师府拜年的。去迟了显得不恭呢。”韩夫人原想留下他午饭,听如此说,不便强留,由他告辞出去。少华出至外厅,见到岳父舅兄,说起岳母病症竟是不轻,孟士元道:“她这病原是心病,只要丽君归来,不药可愈。若迟迟不归,那后果就难测了。如今御医院,京城里,所有名大夫都请遍了。服下药总无效应,实在急煞人了”少华道:“岳母既是思女成病,小婿倒有个计较。明天我请苏奶奶带刘燕玉来拜年,就便拜在膝下认个干女儿。一来冲喜,二来岳母面前有个女儿叫娘,那心病也会减去几分了。”孟士元犹豫摇头:“这个不妥当。想刘郡主蒙古贵人,身份非同小可。愚夫妇岂敢僭妄居尊,这是万万不敢当的。”少华道:“岳父过谦。她只是一个罪臣之女,小妾身份。岳父岳母若能不嫌低微,肯赏脸收归膝下,正是她的天大造化哩。”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士元不好再推,和嘉龄对望一眼,父子同心,只得答应下来。当下说定,就近择个吉日前来。少华告辞,自往梁相府去。第二十五回 思爱女 抑郁成重病 求国手 宛转试乔装2却说郦明堂嗔怪少华背盟负义,一狠心断绝了儿女情缘,立愿作个贤臣良相,博个名留千古,青史流芳。不想时当岁暮,成宗因天下承平,十分高兴,体恤众大臣终年为国辛劳,要让他们在这新春佳节,散诞休闲一番,颁下恩旨,从腊月十五到正月元宵免了早朝,各衙门日常事务交各吏员轮流值班处理,非重大事件不得惊动主管堂官。这等若是放了一个月的年假,众人都兴高采烈,叩谢皇恩。只有郦明堂这日理万机的首辅,乍一闲散下来,倒像是强弓卸了弦,空落落不得劲儿。虽说断了情缘,心无挂碍,到底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白天陪着义父母、岳父母强颜欢笑,晚间归房便无情无绪,枯坐纳闷。梁素华深知他心事,却不敢挑破,只得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使尽浑身解数,始终难讨得一个开怀笑脸来。这日梁鉴着人请他到上房去,拿出长婿裘惠林的窗课文稿,要他批阅,说道:“老夫指望你替他理通文字,但求今科能得高中,于愿已足。重托,重托。”这裘惠林来赴春闱,正住在梁府。明堂自然不便推辞,一口答应下来。这个头一开,便有那些消息灵通的秋闱取中门生,也邀约着送文章来请老师斧正。明堂正值无聊,索性来者不拒,终日坐在听槐轩中替众人批阅文字,沉浸在锦绣文章之中,倒也别有意趣,日子也容易打发了。因不愿再和少华相见,又不好太著痕迹,便借此吩咐门上,对所有来访宾客一律挡驾,只说相爷不得闲,无暇见客。少华从正月初一起,天天来拜,都不曾得见,是以孟夫人处都迟至今天初五才去拜年贺节。此时他坐在朱轮辇里,不住催快,赶到梁府门前,刚刚住辇,门官便迎了上来,替主人致歉辞宾。说道:“实是不得闲空,请千岁返驾,别再枉劳车骑。”少华只得请门官代为致意贺节,闷闷的怅然回车,到了外廊营,顺路去看看熊浩。熊浩夫妻已择定正月十六起程还乡,正在忙忙碌碌打点行李。见少华来了,忙放下手边事务,过来陪他。大家说了些闲话,少华说起岳母病重,择吉叫燕玉去认干娘冲喜的话,卫勇娥便要跟着同去,看望表姨,也顺便辞行,告知回乡扫墓的事。少华回府,把岳母病重,请苏奶奶带燕玉去冲喜的事禀知母亲。尹良贞自无异议,翻看历书,只明日便是吉日,少华便去告知苏岳母,又吩咐了燕玉。燕玉满口答应,心喜这是讨好丈夫的好差事。当晚收拾停当,第二天约会勇娥,同去孟府。却不知此时孟府正为这件事在大动口舌,争论淘气。昨日少华去后,孟士元便把此事告诉老妻。韩素音一听便无名火起“我自想我女儿,与那蒙古郡主有甚相干快去挡住她,就说我禁当不起。请他们大发慈悲,容我多活几天,别赶上门来欺负人在我面前显富贵气我,没门”孟士元再三相劝:“芝田也是一番好意,就看在他面上,胡乱认个干女儿,打什么紧。”韩夫人嚷道:“什么好意、歹意,你要认自家认去只别拉扯上我,也别让那郡主娘娘进我这屋门儿,我可是病糊涂不讲理的,仔细大棍子打折她腿”孟士元好生为难,今早得了王府知会,又和韩素音争论起来。无论好说歹说,韩夫人只一口咬定,不认这蒙古女子作干女儿,不许她进门。正闹着,内堂云板传报,客人到了。孟士元只得叫飞凤出去迎客,低声嘱咐她见机行事,免教你娘真个做了出来,那时于东平王面上可说不过去。飞凤领了言语,带着丫头紫纹迎了出去。迎出内堂,勇娥等三人刚好下轿。卫勇娥最是情急,拉着飞凤张口便问表姨的病怎么样啦见飞凤忙着招呼她们进内堂安座奉茶,忙拦住道:“好表嫂,别来这套酸文好不好我可等不及,要看病人去哩。”往里便走。飞凤一激灵得了主意,一把拉住她道:“你也容我禀报一声哪。”向紫纹使个眼色:“快去报与夫人,燕国夫人她们到了。”这紫纹也是个鬼灵精儿,飞跑进去报道:“英奇伯燕国夫人到。”韩夫人忙道:“快快有请。”丫头、婆子一片声传了下去。紫纹才接着道:“还有苏奶奶和金雀夫人”韩素音脸色一变,正待发话,卫勇娥已大步流星冲了进来,一把搂住韩夫人便叫表姨。飞凤陪着毫不知情的刘燕玉、苏娘子随后进了屋。刘燕玉进门就叫江妈铺下红毡,请干娘居中受礼。不容韩素音开口,卫勇娥双手一抄,把她连被托起,问道:“在哪里受礼呀好,就在这太师椅上罢。”把韩夫人放在椅上,一拉燕玉:“快磕头”急得韩夫人直嚷:“这个疯丫头我连鞋都没穿哪,这成什么样子”勇娥站在椅后,双手扶住表姨,嘻嘻直笑。燕玉已在红毡上插烛也似拜了四拜。飞凤上前扶起她,向韩夫人亲亲热热叫了声干娘韩夫人动弹不得,只有连声说:“不敢当。”却已实实足足受了人家四拜,那骂人话再说不出口。文杏提着鞋儿过来要给夫人穿上,勇娥道:“穿什么鞋呀,拜完了还是坐回床上去啵。你不见表姨瘦成这副样子,哪还经得折腾。”转过来又抱起韩夫人送回床上。韩素音拿这个风风火火的表侄女没法,只得由她摆布。刚刚坐好,掖好被子,刘燕玉已笑盈盈捧过一件织锦貂裘献上道:“干娘,女儿没甚好物事孝敬你老,这件裘衣是娘娘赏的,眼前正用得着,请干娘留下,早晚起坐时披披罢。”韩素音见燕玉怯怯羞羞,温柔驯顺,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蒙古郡主骄横刁蛮模样,刚才又受了人家全礼,心中也自软了,客气两句,叫缃梅收下貂裘,一面让座奉茶。瑞柳、秀奴等捧进来大包点心,大盒年礼,摆了一桌,都是太妃和勇娥送的。苏娘子却是给夫人秀了两双鞋面,做了一对荷包。韩素音口里道谢,叫人收下去。她一见到苏娘子就想对证昨日女婿的话是真是假,因此大关节目的应酬几句,就叫飞凤道:“媳妇,我有些支持不住了。你陪着郡主和表妹到你屋里去坐坐罢,好生替我款待,留下苏娘子在这里陪我说话,省得搅了你们年轻人的兴头。”飞凤答应着,陪客人出来,到自己房中去了。韩素音拍着床沿,要苏奶奶坐下,细问她少华娶亲的前后详情。苏娘子原酒存了一肚子话,便向夫人把在王府亲目所见,亲耳所闻的大小事儿都细说了一遍。昨天,少华只简略说个大概,又要替母亲掩饰,自是说得不详不尽。今天苏娘子却是绘声绘色,把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完整清楚。韩夫人听罢,心中大慰,女婿果然情钟故剑,并非薄幸之徒,倒是我错怪了他,发作了他那一顿想到女儿至今不归,只怕已遭了不幸,忍不住流泪。苏娘子再三宽解,两人多日不见,对丽君又同样关心,话头拉开,说个没完没了。直到勇娥、燕玉进来谢扰告辞,韩素音犹自拉着苏娘子恋恋不舍。勇娥向表姨说了告假一年,回乡安葬熊浩前妻徐婉玉并接取怀郎来京之事。今日一来看望,二则辞行。韩夫人忙祝她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又请苏娘子代她向太妃道谢,说改日让飞凤过府请安,命送三人上轿回府。过了一天,韩夫人叫人备办了回礼,叫飞凤带着魁郎到王府、侯府回拜。特特嘱咐飞凤去看看三宫和丽君画像。飞凤母子换了拜客衣衫,带着紫纹、碧月两个丫头,又点了两房家人仆妇跟轿,到了王府。尹良贞得报,忙叫燕玉迎出二门,换四个总角小厮把轿直抬到舞彩宫前停下。飞凤携魁郎下轿,燕玉陪同进宫。向尹太妃拜年,代韩夫人致意。命魁郎上前行礼。尹良贞见他穿一件簇新的绿锦绣大红牡丹团花袍,淡青扎脚裤,足下一双小小的粉底绣金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