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面如满月,眉清目秀,上来叫声奶奶便拜了下去。喜得尹良贞双手抱起他,让他坐在膝上问话。魁郎有问必答,口齿极其伶俐。太妃爱极了他,搂着不放下地。燕玉则陪着客人闲话。坐了一会,飞凤笑说想去看看新房,太妃便叫燕玉:“陪你嫂子各处逛逛去,也看看那边三处宫院。”燕玉答应着,太妃这才放魁郎下来,让他跟着逛去。燕玉牵着魁郎手,领路向灵凤宫走去。飞凤一路打量着房舍布局,款款前行,早有丫头抢先进去报与少华。少华便从侧门避往外殿去了。飞凤等进入灵凤宫中,只见金炉香袅,茶盏犹温,料知刚才必是少华在此。细看里间的箱笼床帐,外间的琴剑书籍,无一毫脂粉气,确是单身男子住室。飞凤忍不住偷偷瞟瞟燕玉,暗忖:“守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美人儿,却要独守孤帏,真也难为妹夫了。”燕玉走到龙亭前,撩开帐幔道:“嫂嫂请来看。”那亭里正挂着那轴真容小像。御书敕旨,王妃花诰也供奉在内。飞凤见那画上有新题诗句,猜是少华手笔,暗笑:“怪不得他不肯还画,也不请人临摹,必是诗中表达了他的情肠思慕,不欲外人见到。”忽然魁郎哭了起来,燕玉忙搂住他,连问:“官官,你怎么样了”飞凤叹道:“他见了这画像,又想起姑姑来啦早先他奶奶看着画像哭,他也跟着哭。姑姑在家时原是最疼他的。”燕玉奇道:“姑姑走时,他不过才两岁罢,隔了这么几年了,还记得她这孩子真聪明,好记心。”低头哄着他,转出宫去。一行人绕过回廊,转向碧鸾宫,苏奶奶迎了出来。飞凤进去,在映雪灵前拈香拜了,别过苏奶奶,随燕玉往金雀宫去。远远便见一道雪白粉墙,围住一处院落。进了院门,是小小巧巧五间屋子,和灵凤宫的富丽巍峨,碧鸾宫的恬静舒适迥然不同,只显得玲珑小巧,活脱儿似那鸾凤之间的一只小金雀儿。飞凤不由得好生佩服那设计人的巧思,匠心独运。走到门前,江妈打起帘子,迎客入座。飞凤留神打量这间起坐间,又进内看了看卧室。外间支着绣架,放了线盒、剪子、描笔等女红用具;卧室挂的是女衫,摆了脂粉妆奁;卧榻之侧是一间小床,放着简单衾枕。燕玉告诉嫂子,这是江妈伴宿处。细细看去,房中竟没有一件男子衣物。飞凤暗暗点头,看来少华不但独守孤帏,就是白天也不常来金雀宫的。对这妹夫更生出同情之意。当下坐定和燕玉闲聊,无非说些刺绣、掐金、描花绣朵,倒也说得投机。燕玉忽道:“听说嫂子会武,可是真的”飞凤笑道:“那可是当闺女时候练的。到了孟家,先时也和小姑在一起舞弄舞弄,后来有了魁郎,就再也没认真练过了。”燕玉道:“怪不得嫂子看上去那么利落灵动,练过武的人毕竟不同。我好羡慕。”飞凤笑道:“你想练武还不容易么守着妹夫这大行家,求他教你不就行了。”燕玉道:“他有空儿教我么这些天不上朝,也不常见他。有时进来看看,坐不上一盏茶时就走了。以后上朝了,只怕见面都难,还指望他当教习么。”正说着,太妃那边丫头瑶琴、碧箫过来请入席午膳。众人便同往舞彩宫去了。膳后,飞凤告辞,说要过熊府去拜勇娥。紫纹、碧月呈上礼物,送太妃的都是年下时新珍玩,精致点心食物;送燕玉的却是两套春衫、一柄玉如意。太妃深爱魁郎,知他已开蒙读书,命取了端砚、徽墨、湖笔、玉版笺四宝送他;燕玉那日归来也向少华讨了小玉镯、金魁星两件礼物准备着,如今也取来送他。魁郎作揖道谢。第二十五回 思爱女 抑郁成重病 求国手 宛转试乔装3平江侯府和王府相邻,再过去便是卫焕的伯爵府,三府之间有便道相通。燕玉亲送飞凤母子到甬道,又桃先到侯府报信,飞凤和勇娥相见,又是一番亲热。却好宁哥儿正在他姐姐这里,勇娥叫人把兰台和宁哥接过来,魁郎有了玩伴,两个孩子跳跳蹦蹦自去园子里玩耍。勇娥、兰台陪着飞凤闲话,飞凤有意把话题扯到少华守义上来。勇娥把自己在王府的所见所闻都说与飞凤听,最后叹道:“看到他那副痴情模样,我都心软哩。若能知道表妹下落,我定要飞马赶去,一把搂将过来,送到他怀里,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才痛快哩”尹兰台抿嘴笑道:“看你,总忘不掉那副山大王架势”勇娥笑道:“山大王有什么不好,大碗酒,大块肉,豪侠仗义,不强过那些贪官污吏,腌臜杀才”说得三人都笑起来。当日飞凤在侯府直留到戊刻时分,才放归家。大街上灯火阑珊,韩素音却还不曾入睡,倚枕等候媳妇归来。飞凤进来见了娘,细细讲述王府见闻和侯府中勇娥、兰台的许多言语。魁郎也告诉奶奶说,见着姑姑的画像了。韩素音这才完全相信女婿之言不假,心中感念少华情重,更加思念女儿,昨日陪客说话又劳累了些,病更重了。却说平江侯熊浩择定正月十六黄道吉日回乡,卫焕和勇彪也要回乡祭祖,办理过继勇彪的手续,也告了一年假,带同兰台回去。两家同日动身,已命人包下船只伺候。皇甫少华在十二日大摆饯行宴,遍邀同年、交好给熊、卫两家饯行。是日,内殿款待女客,外殿尽是男宾。皇甫敬为让年轻人无拘无束,痛快喝酒,便扯了卫焕、尹上卿等老一班儿到旁殿设席相叙,大殿上就成了年轻人的天下。一个个畅饮谈笑,毫无忌惮,酒酣耳热之际,更是天南地北,扯起闲篇。正说得热闹,猛不丁少华问道:“各位年兄,这些日子你们可曾见过郦老师”众人一怔,都说不曾见。少华叹道:“我差不多有一个月不曾见到老师啦。从初一到今天,少说也去了十多次,门上人总说不得闲,不肯赐见。正不知是什么原故。新年时间,又放大假,他还是那么忙啊”众人道:“我们去拜年也未见着老师金面。想是有什么紧要公事羁绊住他,弄得新年也不得闲暇。”裘惠林在一旁笑道:“哪里有什么紧要公事,是我们这些人累着他了。他天天替我们批阅文章哩。饶是早晚不闲,那案头总是堆得满满的,一批刚打发走,新的又送来啦。”一人惊道:“哎哟我没见到老师,还猜是春闱将近,老师有可能点主考,他怕人通关节,说份上,才避嫌疑闭门谢客,却不知你们都得了这巧宗儿。我居然毫不知情,白错过了好机会”崔攀凤笑嘻嘻站了起来道:“可巧小弟昨日才得了老师发下的窗课。年兄们可要看看”一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份文卷来。众人纷纷伸手,嚷着要看。少华笑道:“还是让小弟效劳,读给大家听罢。”接过文稿,朗读起来。遇有朱笔改动之处,便先读原文,再读改文。读完全篇文章,又读后面评语道:“凤舞龙翔,极得韩文之势,云垂海立,颇具杜赋之风。松正凌云,可为栋梁之材,玉已出璞,堪为朝廷大器。”读完,把文稿还给攀凤。众人大声赞好,说文章写得不俗,老师改文更妙。更有人羡道:“从这批语看来,崔兄今科定然高中无疑了。”又有人道:“怪不得老师升迁这般快捷,果然学识渊博,才华盖世。有人背后说他官运亨通,依我看,若没有真才实学,官运再好也难以执掌钧衡哪。”一个少年叫道:“我不但服郦老师的才,还更羡慕他的品貌人物呢。不怕年兄们笑话,在小弟所见过的人物中,不单男子无人能及,就是女眷也找不出一个能与老师相匹敌的。”又一个后生笑道:“郦老师博学多能,占了才字;俊逸潇洒,又占了个貌字;位居三台首相占了禄字。但不知师母容貌如何,老师能不能再占上那个福字”众人笑道:“这里能见到师母面的,只有裘兄惠林。快说说你那姨妹容貌如何”裘惠林原是个老实人,因他求明堂看文,也算得上是门生,少华也邀请了他。和其他同门,并不十分熟稔,听得众人点名要他评介姨妹容貌,不由发窘,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邻座一个少年笑道:“裘兄面嫩,还是我来说罢。小弟和梁府有点瓜葛亲,曾有幸见过这位二小姐。比之老师虽犹有不及,却也是少有的美貌佳人了,和老师也还般配。她体态丰盈,是个福相呢。”殿东一人接口道:“郦老师虽然才貌福禄俱全,却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哩。”众人诧异:“还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啊”那人道:“去年冬令,舍亲良乡县宰来京述职,特特花费重金访求了两名能歌善舞,色艺俱佳的妙龄歌姬献与丞相,谁知老师拒收,全退了回去。青春盛年,哪有不好声色之理想必是师母厉害,管束严紧,老师竟有季常之惧。这不是美中不足么”熊浩听他们触及郦相隐私,忙笑着插口道:“这不过是住在岳父家中,忌惮梁公夫妻罢了,哪里就是惧内呢。”众人起哄道:“是了,你也是在岳父家中住过的,自然深知其中况味。英奇伯可曾欺负你罚跪没有,揪耳朵没有快从实招来”众人一阵哈哈大笑,把话题扯了开去。少华却在心中道:“原来恩师不好声色。我这瑞云班倒是送不送呢”当日喝酒,直到晚间才尽欢而散。十六日一大早,卫焕带着女婿女儿,儿子媳妇,同往河边码头上船起程,少华跨马相送。到了码头,趁众人忙着搬行李装船的工夫,和熊浩躲到一旁话别,执手依依。熊浩见少华神色郁郁,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便道:“暂别一年,便可重聚,贤弟不必如此。”少华双眉紧蹙道:“大哥走了,顿失知己,小弟许多心腹话儿再也没处诉说,怕不把人活活闷杀了”熊浩看着他满脸愁容,心情也觉沉重,说道:“我知你心心念念只在孟小姐身上。其实世事变化无常,往往出人意料。就如金雀夫人,都以为她嫁了崔家,却突然来到京城,造化我们喝了这杯意外的喜酒。”少华叹道:“正为娶了她,我心里才不踏实。只恐惹恼丽君,不肯谅我,从此再不出头,那便如何是好”熊浩也叹一口气道:“这件事也实在不巧。你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娶亲,娶的又是刘捷的女儿。看来那人是真个恼了你。这件事倒颇有些麻烦呢。”少华一惊:“那人你指的是郦老师眼看师母就要生儿子了,他会是乔装你看他调弄瑞云班那两个小妮子的模样,哪有半分像是女子。”熊浩忍不住笑道:“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当局者迷我且问你,咱们和老师同席喝酒也不只一次、两次,他素常对那些女伶、舞姬的态度如何”少华怔怔的道:“他为人严谨,对那些人向来不假辞色。”熊浩道:“这就对了。难道他那天不是一怒之下,故意做作真要好色,为什么良乡县宰送的美女他不肯收那天我就是怕他们瞎胡唚,无意中揭出老师乔装破绽,才故意把话头引开。你想想,以他眼前地位权势,谁能阻得他纳美再说他和师母成亲几年都没儿子,偏巧这时就有孕了就不许他撒谎说假话过些时他说儿子小产了,谁又敢去查根究底你就那么劳实,偏要句句相信。”“难道他那天真是故意做作来断我念头难道他真要一辈子不改装,把假男子做到底”熊浩叹道:“你真个当局者迷。他若单说师母怀孕,还可认作巧合,但一个素来严谨的人,突然一改常态,放浪形骸,不透着奇怪么”少华默默点头。他原就反复思忖过,熊浩的话只不过从旁证明他自己想法不错罢了。熊浩见他无语,又接着道:“你再想想,以前他和你常相往来,十分融洽,为什么近来突然疏远了,甚至屡叩师门,也不得一见呢”少华失声道:“正是从花烛娶亲那天见过他,以后就没见过面了”忍不住长叹一声:“唉他真就那么恼我难道他想不到我是迫于君亲严命,出于无奈才娶刘燕玉的么”熊浩喟然叹道:“他只能看到你娶亲的外面排场,那些内幕详情又从何得知呢以那天的铺张气派,谁都不信你娶的是小妾,一般人家娶正室也没那么隆重哪。你且设身处地替他想想,任谁人遇着这事都会生气啊。”少华愁眉苦脸:“大哥说得是。那天真也太过铺张了。可如今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冒冒失失去跪门请罪罢早先是刘郎只恨蓬山远,如今倒成了更隔蓬山几万重去了。”猛地砰砰啪啪爆竹炸响,船头上火光闪亮,却是在烧利市纸马,立刻就要开船了。卫焕站在船头大叫:“友鹤,友鹤,快上船啊”熊浩一面高应:“来了”一面紧紧握住少华手,匆匆道:“为今之计,只有消除误会,动之以情这个办法了。赶快寻机会向他剖明真相,尽力挽回罢。这件事外人是帮不上忙的,只有靠你自己至诚格天了。”放开手三步并着两步,奔到渡口上船。船家立刻解缆,三只大船,船头高矗官衔硬牌,卫士们画戟双双,金枪对对,排列两傍。后面又有几只小些的船坐了仆役家将,扬帆顺流而去。少华悄立岸边,挥手作别。眼看帆影远离,越变越小,终于不见。只觉怅然若失,满怀悒闷。铮儿等带过五云驹,簇拥着他回转王府不提。却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