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画观音,赐御酒,乘醉脱靴的主意说出来:“他醉卧小憩,脱靴顺理成章,他能生气发作么”成宗一听,头里轰地一声,百忙中仍驳道:“不成,那玉红春乃是番酒,若性烈伤人,岂不害了朕的保和学士这法儿不妥,不妥”长华笑道:“皇上忘了,兴庆宫贵妃温玉蝉连喝两杯,醉倒一日一夜,醒来后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么郦保和是男子,难道身体比女人还娇弱咱们后宫妃嫔谁没喝过,也没见有一人中毒受伤呀。皇上该不是心虚怯场,不敢赌罢其实赌注只区区十万两银子,就输了也不打紧,何况赢面极大,输的该是我呢。”成宗被她言语逼住,悔不得口,只得笑道:“你别激我,朕可明白你转的什么念头。赌便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会怯场,却不是笑话。不过御书房堆积着满案文书,朕委实不得闲空,你也该让我走了罢。”长华一把拉住他袍袖:“郦保和哪一天销假啊”成宗屈指计算:“他是初五告的假,改六月十五日销假。”长华怨道:“芝田吉期是六月十三,要等他销假上朝,才依计验证,忠孝王早就没救啦”成宗变色道:“依你要怎么办臣下也是人哪,人家生了病告假养息,难道你要朕着人把他从病榻上拉起来,抬进宫中喝你的玉红春不成”长华笑道:“臣妻焉敢放肆。我只有个变通的法儿,要求皇上开恩,把芝田成亲的期限宽限一个月。那咱们才有时间从容布置,试验郦相。那个昆明女子九便真是孟小姐,她几年都等过去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个月罢。请皇上下了宽限手诏,再回御书房不迟。”第三十三回 论兴废 借史警痴迷 盼佳期 秋波空望断3成宗虽是满心不愿,无奈棋输一著,再也找不出推搪理由,只得苦笑道:“好皇后,朕算怕了你就宽限一月罢,看你能试出个什么结果来。我说,你是输定了的,快把银子准备好,郦明堂没有府邸,至今还住在丈人家里。朕有了这笔银子正好赏他,修座宅第差不多也够了。”说话间宫人已捧来笔砚,成宗御笔一挥,写了个宽限一月的手诏,递与长华道:“你自己叫人送去盖玺,差个内官去王府传旨罢,别再来烦我啦。”吩咐起驾,辞了太后,一径去了。长华叩谢了太后援手之德,捧着手诏,喜孜孜回转昭阳院,叫人去过印,又叫余真把权昌等四人放出。传谕说:“娘娘已经查证了你们的供词,大致无虚。现开恩饶了。以后要小心服侍皇爷,不许引诱他到处行走。若有纰漏,唯你几个是问。”自己洗了澡,换下汗湿衣衫,已是掌灯时分。这才坐下来,细细写了一封家书,说知求得宽限和六月十五日试验郦相两件大事。一切妥当,放心睡了。次日命大太监董祥去王府传旨送信,叮嘱他要亲见忠孝王探病。王府中自太妃进宫归来后,一家人便眼巴巴盼望着皇后消息,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宫中毫无动静。眼看迎亲吉日越来越近,少华忧心如焚,望眼欲穿。皇甫敬老夫妻坐立不安,猜不透何以迟迟无信。皇甫敬是深知郦相厉害的,心里实在不踏实,不知皇后是否斗得过这朝中第一能臣宠相。尹良贞那日在宫中听了女儿言语,知权昌等小太监的口供,也隐约猜到了丈夫心事,这话干碍着皇上,确乎难以出口。想那郦明堂不肯改装认亲,只怕也是为的不敢触恼皇上。倘若成宗一心要谋算郦相,儿子痴恋不放不但心愿终难遂意,还会因此性命不保;郦明堂到那推搪不过之时,结果同样难测。那晚在天香馆,他摆出的就是宁死不屈架势。心中越想越怕,提心吊胆,唯恐祸事临头一天至少叫人去门上问个七、八遍:“宫中有人来么”眼看已是初十,离吉期还剩两天了。皇甫敬终日茶饭无心,絮絮叨叨埋怨老妻任性,不听劝阻,生生把女儿拖下这缸浑水定要弄个全家遭殃才足意。太妃无言答对,又急又气,直嚷胸口疼。苏奶奶是认清郦丞相正是孟小姐的,她挂心的只是郦夫人到底是不是女儿映雪,加以信了孟夫人言语,认定小姐不改装是贪恋乌纱,舍不得那当朝一品权位。如今有皇后出面斡旋,定能圆满解决,是以并不发愁,时时宽慰尹太妃,劝她别担忧。另外还有个满怀心事患得患失的金雀夫人刘燕玉,既怕少华一病不起,自己终身无着,又担忧郦丞相若真是孟小姐,将来和苏映雪一党联手欺负自己,也是愁眉苦脸跟在太妃身边郁郁不乐。只有那江妈懵懂,料定娘娘必要发威把那个假货赶走,这王府就仍是刘郡主一人的天下,暗笑主子们是白着急。十一日早朝归来,皇甫敬又在太妃耳边絮叨埋怨,忽听云板声急,管家曹胜飞跑进来道:“启禀老千岁,圣旨到了。捧旨公公已在辕门下马。”皇甫敬变色道:“糟了,糟了女儿的消息没来,倒来了圣旨必是那丫头说话不知轻重,惹翻了皇上,降旨拿问,要治少华抗旨不遵,私通宫禁的罪过。这便如何是好”尹良贞也不由黄了脸道:“私通宫禁原是我的主意,和你们父子什么相干那昏皇帝真个要来拿问,就让他把我拿去。舍出一身剐,我必要在金殿上把这些事当众抖落出来,翻江倒海闹他一场,叫他再没脸面见人,好歹出口恶气。”皇甫敬急得直跺脚::“好太妃,你行行好成不成还嫌漏子捅小了哇如今咱们都是等着上绑的人啦,你还在做白日梦提虚劲”口里说着,手忙足乱的换了冠袍,奔出前殿去接旨。刘燕玉吓得发抖,紧紧拉住江妈,心里好生后悔不该出这个馊主意。倒是苏娘子在旁说道:“太娘娘先别着急,快叫人出去探听消息要紧。”一句话提醒了太妃,忙要叫人去,江妈已抢着道:“我去罢。”一溜烟往外就跑,侍立的婆子也跟了两个去。不到一盏茶时,江妈喘吁吁跑了回来,高叫道:“恭喜太娘娘,皇上下旨宽限成亲啦”众人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忍不住都长长舒了口气。尹良贞道:“宽限了多久别的还有什么话么”江妈骨碌碌转着眼珠子道:“我听到这一句就忙着跑回来了,别的却不知道。我再去打听罢。”还没跨出门槛,那两个婆子也回来了,向太妃禀了宽限一月,“娘娘还另有家信,又吩咐传旨太监替她探望小千岁。这时候老王爷正陪着那公公往灵凤宫走哩。”尹良贞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原就知道娘娘本事大,定必办得妥妥当当的。偏你们那位老王爷蝎蝎螫螫,碎嘴老妈子样在我耳边聒噪不休,弄得我也二心不定起来。这才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呢。”眼望门外,急欲看女儿在信上写些什么,偏皇甫敬迟迟不来,急得她喃喃抱怨:“这老王爷真也拖沓迟钝,就不知先叫人把家信送来这里,也好让我们放心。也不怕急煞了人。”好容易听得外间靴声响起,珠帘高卷,老王爷走了进来,尹良贞忙不迭把手一伸道:“快快给我”皇甫敬一怔:“把什么给你”太妃急火火的道:“娘娘的信呀”皇甫敬恍然道:“圣旨和家书都在芝田那里呢。刚才董公公要替娘娘”一语未毕,尹良贞已是站了起来,拉着苏娘子扶着刘燕玉往外便走。皇甫敬急忙追了出去,见几个丫头拥着她三人径往灵凤宫去了。不由摇头叹道:“这个风风火火急毛子性儿,到老也改不了哪”愣了愣也只得随后跟到灵凤宫去。尹良贞一路急走,忙忙赶到灵凤宫,见到原是愁眉苦脸,急得唇上起了燎泡的儿子,此时正笑吟吟倚在床头喜容可掬,心里好生高兴,忙讨信看。少华从枕边拿起信递给娘,一面笑道:“这下好了,多亏了娘”猛可里皇甫敬在帘外接口道:“大热天的替你们辛苦奔走,拜花烛时小两口儿多给娘磕几个头罢。”锄云忙打起珠帘,让老王爷进来。尹良贞笑道:“外边接话的是老王爷么你的拿问圣旨呢,捉人的差官呢,都在哪里啊怎地还不快来把我这捅漏撞祸的无知女流绑走呀”说着抽出信来,坐到窗前迎着亮儿去看。苏奶奶、刘燕玉站在旁边探头儿跟着看信。皇甫敬进来,见她三个挤在一处,忙献殷勤,叫双瑞:“快掌扇,别让太娘娘热着了。扫叶快捧茶,仔细把太娘娘渴着了。篆烟还不去放下湘帘,太阳上阶沿儿啦,就要把太娘娘晒着了”一阵张罗,讨好,尹良贞只不理他。看罢信,自顾笑道:“这下子可就好了,也不枉我进宫求她。如今有太后出来作主,再不怕朝廷偏袒郦丞相,压制咱们啦。好歹试出他是男是女,也叫人放心,不这么东猜西想。”屈指计算:“今天十一,再过三天就是郦丞相销假的日子了。我原就说这件事求娘娘必成么,偏有的人怕这怕那,畏首畏尾的。要依着他哪,只会把人逼疯,逼死才罢。芝田,你说,该依谁的主意好”少华见娘调侃爹爹,只咧着嘴傻笑,却不肯答话。皇甫敬高兴之下,忙凑趣道:“芝田自然是该听娘的。太娘娘广有才情,老夫甘拜下风。看来我也该学学孟亲翁的榜样才对哩”尹良贞啐道:“老没正经的,当着儿子、媳妇呢,说这些疯话也不怕人笑话”说得满屋子人抿嘴低头,忍俊不禁。少华笑道:“娘和姐姐都为这事操心劳神,只不知郦老师到底是孟小姐不是不要白忙一场才好。皇天菩萨,求求你怜悯咱们,保佑脱靴顺利,郦君玉就是孟丽君才好啊”尹良贞拍手笑道:“啊呀呀,咱们的大元帅也求起菩萨来啦这才真是稀稀罕罕儿大新闻哩。”众人苦忍多时的笑,终爆发出来,一片笑声盈耳。从金殿赐婚以来,笼罩王府的愁云怨气,在这笑声中融解了。笑声未已,肚子却咕咕叫起来,大家才发觉肚内空空,未刻已过,还没吃午饭呢。太妃忙叫人传饭。紫箫笑回道:“刚才舞彩宫中已摆好午餐的。”太妃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那边的午餐怕不早已凉透了。到厨房另传去,就送到这里来。咱们都在这里吃罢。”紫箫应声去了。不多时厨房送了饭来。铮儿等在外间收拾桌椅,摆放碗匙,把食盒中菜肴一一摆好。除饭菜外,还有两瓶葡萄佳酿。少华也起床入席。尹良贞忙叫取个凉枕给他靠着。少华此时宽心大放,胃口顿开,破例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两碗绿豆莲叶粥,还要再添。太妃怕暴饮暴食伤了脾胃,哄着他放了碗。叫吕忠去取些点心放好,若小王爷嚷饿,给他点补些儿罢,记住一次不能吃太多。一时饭罢,又闲坐了一会,才各自回房去,安心等候试验郦相的结果。众人去后,少华差铮儿去孟府,把这事告知孟嘉龄,请他转致岳父岳母放心。皇甫敬却忙着去拜访尹上卿,把这些内情都说与他,那道宽限成亲的旨意也给他看了,请他去通知项隆,先把这老儿稳住,别让他起了疑心,另生枝节,再弄什么诡谋异动。尹上卿点头会意。皇甫敬告辞回来,叫人写了谢恩折子递进去谢恩,禀说待少华病愈之后,再另订吉期上呈御览。尹上卿领了姐丈话,次日下朝便到项隆处去知会。项隆此时已搬出旅馆了,他自以为结上了泼天富贵阔亲家,又是奉旨发嫁王妃,喜跃不已。想到自己一介平民,得了偌大便宜,生恐寒伧了叫人小瞧,下大本才能获大利,堂堂王妃娘娘在个旅店里聘嫁,实在不成体统,因此不惜花高价租下一个独门小院住了。恰巧也在烂面胡同,距卓将军宅不远。听得邻里闲讲忠孝王娶节孝夫人时的排场风光,他心中沾沾自喜,想象这次娶的是王妃,更不知如何势跃奢华。到行聘时,却见聘礼虽不算寒菲,也不若自己拟想的有许多珍奇,不免些微失望。转念一月婚期,太过逼促,采办不及,也是有的。只要这张王妃花诰到手,女儿过门就是王妃。凭着她那份出众美貌,小王爷还不把她爱得心肝宝贝一般,王府中哪件珍物财宝不是她的。心下也就释然,捧着那张花诰,献宝般特特送到女儿房中去。这张花诰虽是假的,却也弄得似模似样,这乡下土老财几曾见过皇封花诰,也不懂得鉴别印鉴,只觉得比大儿子项祝可那张通判文凭花哨体面了许多倍,已是心满意足。项南金瞎字不识,更辨不出真假,接过那张红纸,战战兢兢如捧天书符箓。忙叫侯五嫂快摆个香案儿,自己亲手把花诰供上。每日有事无事都要看上许多遍,微笑着自我陶醉。丫头们足步重了些儿,说话声音响了些儿,立被她劈头几个爆栗凿来,还要骂上一顿,说是惊了花诰。她自己更是终日浓妆艳抹,习练那王妃架子,却又不知当王妃到底该怎么样。于是从大官人家出来的侯五嫂顺理成章做了她的参谋顾问,可惜侯五嫂夫妻只是孟府三等家人,只在马厩、菜地、浣洗房混的,能懂得多少礼仪,知得什么夫人、淑女的举止做派。侯五嫂偏要逞能,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高明模样,想到在孟府时,仆人中以管家和管家娘子威势最大,自己就被狄三嫂打过嘴巴的,夫人该比管家娘子厉害,王妃自又要比夫人更厉害几倍才像样。因此就把孟府管家狄三嫂管理仆婢那一套搬出来,加上几倍厉害,胡诌与项南金。说要这样做才像王妃娘娘。项南金自小骄纵任性惯的,听来十分入耳,合意投心,自忖若没有威风厉害,哪能镇唬得住人,自然就不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