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输银子的可就是皇上你啦”成宗连连摇头:“御妻,刚愎自信是要吃大亏的朕和保和几年的君臣,天天相见,熟稔之极,哪有认错了的。你既然一意要赌,不肯回头,也自由你。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输了的要立刻划出银子,可不许放赖不给呀。”长华听他说得那么煞有介事,似乎稳操胜算,自己也的确是是仅凭母亲口头诉说,从娘的口气听来,她也不是那么笃定无疑。权昌几个的口供也并无半分说到郦相是女子的话,不由略一迟疑。脑中立时闪现出辗转床榻,病容憔悴的芝田胞弟,他正在那里悬悬盼望消息,这事实是关系到他的生死咳,只要能救得胞弟性命,就输些银子,伤些面子,也是值得的。当下答道:“皇上放心,臣妾从来赌品极好。若真个输了,决不赖账的。皇上也别放赖才好。咱们不妨击掌为誓,愿赌服输如何”伸出手来要和成宗击掌。成宗那日在万寿宫,被长华用言语套住了,当着太后之面,哪肯服输认怯,硬着头皮答应了由她们试验郦相。情知一试必糟,离开万寿宫心里便后悔了,筹思无计能阻拦此事。今晚到昭阳院来,其实是想虚虚实实打个咋冒,唬住皇后,不敢打赌。只要她一软,太后那边就会依了自己主意,取消这次计划,明堂方可逃过一劫,安安稳稳当他的保和丞相。谁知皇后情关胞弟,不怕输银子,失面子,反要和他击掌为誓。这一下作法自毙,无可推搪,只得伸出手来和长华对击三下,算是再无反悔。他终是心有不甘,想了想叫声啊呀:“娘娘且慢欢喜,掌是击了,中证也早已有了。只是无保不成交,还缺了保人哪。”长华笑道:“这有何难,保人原是现成的。”向左右太监、宫女道:“你们谁愿保皇上”众太监连忙凑趣应道:“奴才们愿保皇上。”长华笑道:“皇上的保人有啦。谁愿保本宫呢”众宫女齐声应道:“奴婢们愿保娘娘。”长华笑向成宗道:“如何,这不是全都有了么”成宗看看众人,暗道:“完啦,这倒弄成回头钉子,起也起不出来,再也没救了玩这些小聪明,朕远不是皇后对手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长华看他一副窘态,自我解嘲模样,也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忍住道:“皇上别尽着玩笑了,天已不早,该起驾到别宫去安歇啦。”成宗道:“朕不来娘娘怪我,如今来了却又赶我。明天要上早朝呢,就在这里陪伴娘娘养养精神罢。”叫人传谕各院关门,自进了寝宫,倒在旁边湘妃榻上。许久叹出一口气道:“人才难得。好容易得了个合心如意的好丞相,你们偏来盘算他。不论如何,保和殿朕是不开缺的,管他郦君玉是男是女,朕决不肯放了他。”长华忍不住笑出声来,坐到成宗身旁道:“皇上,直到这时候你总算说了一句老实话,刚才装腔作势的都在骗我哪。你放心,只要验明真相,钦赐完婚,救了芝田性命,我作主让他仍然作你的丞相。他正为贪恋这顶一品当朝的乌纱帽才不肯改装哩,就遂了他愿,做个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丞相也不错。”成宗半真半假的道:“谈何容易。你敢打这个包票么”一时之间,长华哪里想得到朝廷中别有牵制为难之处,脱口便道:“自然敢打保票的。芝田从来极听我话,爹娘也决不会不许呀。”成宗笑道:“好啵,咱们就再来个三击掌。”两人笑着又击了掌,这才各自安睡。正是:婆媳同心谋首相,君后斗智为乔装第三十四回试乔装 计设玉红春护琼花智瞒凌波舄却说郦明堂告假十天,在家养病。他这病源于几年来悬心吊胆,殚精竭虑处置国事家事,以致心血亏损,体质耗伤,一经外邪引发便爆发出来,来势汹汹,十分厉害。好在他自己深明医理,熟知药性,采取祛邪扶正之法,先服发散之剂,清了外感,再用参芪培补元气,几天过去,病情已是大大见轻。终日只在弄箫亭静养,不问外事。景夫人和康老夫妻时来看视,两个姨娘不时弄些南味小菜送来给他换换口味。元郎儿一下学就猴在哥哥身边,陪他说话解闷。明堂就便指点他读书作对子,教他些进退礼节。成宗送来的鲜果糕点,倒有多半进了元郎的肚子。这日明堂屈指计算,今天正是芝田迎娶之期。只要他依我言语,娶了假小姐,我立即给娘透消息,使她立起沉疴,然后一心俟机告假,只要一离京师,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也奈何不了我啦。但盼上天怜悯,娘这两天不要病情恶变就好。自觉身子硬朗了些,叫人搬把交椅放在回廊,坐下纳凉。素华慌忙取件绸袍给他披上道:“那里风大,仔细把病又弄翻啦”明堂不语,默默坐在回廊下,望着院子里紫藤架上垂挂的串串紫藤花儿出神。忽听架上鹦鹉叫道:“客来了,小鸾倒茶。”明堂忙向垂花门望去,却是荣发走了进来,不由微哂。荣发到跟前打千儿回道:“相爷,忠孝亲王府差人来改药方。”把原方呈了上来。明堂伸手接了,皱眉道:“今日不是忠孝王迎亲么,怎地却来改药方你把来人带到这里来,待我问他。”荣发去不多时,带了铮儿进来,行礼见过。明堂问道:“铮儿,今天不是忠孝王迎亲的日子么,怎地还来改药方他的病是否见轻了些了”铮儿笑着打千儿回道:“禀相爷,我家小千岁的病,前两天有些反复,比往日倍加沉重,娶不得亲。皇上下诏宽限成亲,要七月下旬才另择迎亲日子呢。这两天却大有起色了,吃得下饭,晚间也能安睡啦。”明堂不禁又喜又愁。芝田病症转轻固是好事,但婚期展现,却是个大麻烦。娘能再拖得这许多时么都是我命舛多磨,总摆不脱这些难事缠绕,叫人不得安生。没奈何只得改了药方,打发铮儿回去。次日明堂自觉已能支持,吩咐素华明日早起:“我要上朝销假去。”素华怨道:“才得好了些儿,便去上朝。去早了不妨事么何不多歇两日。”明堂摇头:“在家多时,倒觉闷得慌。保和殿事务本多,不宜久搁。还是按时销假的好。你别担心,只需浓炖参汤,我早晚喝上一杯,足可支撑得住。”素华只得应是。次日天方五鼓,素华便服侍明堂起身,用过参汤、早点,出去上朝。素华到底放心不下,唤了荣发进来叮咛道:“相爷大病初起,你在身边要格外留心照顾。叫那些人役执事都要小心伺候才好。”荣发满口答应,出来赶上明堂,扶他上了金顶鱼轩,大声吩咐:“众人役听者,夫人吩咐,相爷大病新愈,要格外留神服役。这大轿务要稳抬轻步,不可稍有颠动,以免惊了相爷。”众人齐声应喏。排开执事,明亮亮百盏红灯前导后拥,护卫着大轿向禁城行进。此时晓星渐隐,天际透出一抹淡淡青色,晨风轻拂,送来阵阵凉意,看来又是一个晴天。今日十五,原乃大朝之期,晓钟动,禁门开,满街红灯引导,照着上朝官员轿马,却是肃静无哗,只有那人马的脚步声,此落彼起,划破了天街寂静。明堂的轿刚到东华门,钟声隐约,景阳钟尚未停歇,忽然两旁树枝微动,扑飞出十几只乌鸦哑哑叫着,径直飞向金顶鱼轩,绕着轿顶盘旋飞旋。明堂心中一阵惊悸:“啊哟,这乌鸦叫得奇怪莫非有什么不祥,它来向我报凶讯”蓦地想到娘的病,越觉心神不定。耳边荣发在轿旁低声咒骂:“啐,啐,啐赤口上天,百舌入地。哪来这些撞罗网碰枪尖的扁毛畜牲,丑老鸹明日定要带上弹弓,打得你骨折颈断,毛羽纷飞,看你还敢聒噪”大轿停在待漏院前。明堂心中忐忑不安,下轿进去,先纵目一望,许多先到的官员纷纷上来寒暄问候。明堂看清父兄俱在,脸上并无异色;武宪王皇甫敬正含笑向自己招呼。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暗忖:“方才群鸦飞鸣,必是受到钟声惊扰。我的轿适于此时来到,它们受护轿红灯引动,绕轿飞鸣,本属自然之理。我心悬母亲的病体,竟然疑神疑鬼起来,岂不可笑。”思量未已,净鞭声响,成宗御殿。众官员各依品级上殿参叩。郦明堂手捧象笏,出列俯伏,奏请销假。成宗乍见可人儿,心中又喜又愁。忙满面堆欢慰抚道:“丞相病愈,可喜可贺。快快平身,赐座,赐茶。”明堂谢恩,坐于御座一侧,接过茶盏喝了两口。成宗急欲向他通个消息,令他知机趋避,逃过劫难。眼看满朝文武跻跻跄跄,老国丈皇甫敬正在班列,这消息如何能避过众人耳目递与明堂时机稍纵即逝,急忙中只得觑着明堂道:“这场病果然不轻,竟使先生清减了许多。看来还需调养些时才得复原,何不续假休养,忙忙上朝则甚。”这话是暗示明堂,快快续假躲开。郦明堂原是绝顶聪明,平素间一点即透,本不难听出皇上弦外之音。无奈他这些日关门疗疾,一心只萦绕在少华殉情,母亲病发,自己如何辞朝逃灾这几件事上,做梦也不曾想到深宫内的昭阳皇后会串通太后,设计来赚他。而成宗素常对他也是这么殷勤惯的,一时疏忽,不曾看出皇上焦灼表情,语气变化,漫不为意回奏道:“微臣以犬马之疾,已告假多天,耽误了许多政务。如今幸占勿药,焉敢再偷安续假。”成宗大急,忙道:“唉,郦先生人有失著,马有漏蹄,难道你就不怕病情反复要提防无妄之灾呀”这话等若明白示警,要他借故快溜。偏明堂只认他说的是病,坦然道:“皇上不必担虑,臣已细察过自家脉象,大致无妨。不必续假,免教误了国事。”第三十四回 试乔装 计设玉红春 护琼花 智瞒凌波舄2成宗见他仍是懵然不觉,肚里只叫得连珠价苦“这个灵透聪明,点头知尾的郦君玉今日是怎样啦这么迟钝糊涂,唤之不醒。却是苦也”一时心烦意乱,只想早早散朝,放他走路。瞥眼间,上宫老太监凌瑞已跪在驾前,高举金牌奏道:“太后敕旨,召保和丞相郦君玉进宫,画观音大士圣像,以备观音圣诞之日供奉。”成宗暗叫:“这下子完了”只急得热汗直冒。好在天当盛暑,倒也没有引起群臣疑诧。挥手叫凌瑞平身,紧皱眉头,满脸无奈的向明堂道:“郦先生,太后发金牌召你去万寿宫画观音圣像。想丞相大病新愈,怎禁得劳累,你好生斟酌,能去才去,千万不可勉强。朕会替你回奏太后娘娘的。这幅画,另召画师画它,也不会误事。你自己万不可疏了防范啊”他故意把太后和娘娘分开来说,又加上不可疏于防范的话,这是最后一次努力,巴望能点醒明堂,让他猜到娘娘害他,叫他不可疏于防范。这次,明堂倒是听出皇帝的语气、措辞不同寻常,抬眼见成宗一脸的关切焦急,大睁了眼巴巴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凛:“皇上说话怎地如此古古怪怪的画画儿难道比处理国事更劳累太后向来对我恩宠有加,召我画观音像供奉,怎可推辞不去。万寿宫除太后外,还另有什么人想对我不利么那班宫女、太监又能有什么作为”片刻踌躇,心里已转过了许多念头。最后决定且先推推看。当下奏道:“皇上,圣母金牌宣召,岂敢推辞。只是宫禁森严,画一幅观音像,最快也需两、三个时辰,外臣不宜久羁内苑。不如让臣回家斋戒沐浴,浣手焚香,在静室虔诚恭敬画出一幅观音大士庄严宝相,献上太后如何”凌瑞此来,早得了吩咐,必将郦相召进,忙抢前奏禀:“皇爷,奴才来时,太后谕示,为画圣像,她老人家已有成算在胸,对一应准备事务都做好安排。叫奴才先召保和丞相到万寿宫听太后当面吩咐,再到清风阁作画。早传谕有关各处嫔妃、宫女等回避。清风阁内,画具什物都铺设定当了,只候郦相爷一到,就可动笔。郦相爷若不进宫,自家去画,若不合圣母心意,反为不美。”成宗目视明堂:“虽是如此,但郦相的身体健康乃是头等大事。先生仔细酌量,千万不要勉强。”心想,只要他出口推辞,便立刻放他回去。明堂猜不透内里机关,暗忖:“还是进宫去走一趟,领了太后谕示,再告辞回家去不迟。”因道:“既是太后娘娘要亲自吩咐,微臣这就进宫领谕便了。”成宗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也罢。郦先生就随凌瑞先去万寿宫。朕朝事完毕,也要进来的。先生记住,能画则画,千万不可勉强。大病新愈,总宜处处小心为上,切莫疏防失着啊”明堂听他又说了句“疏防失著”,心里又是一动:“今天这画观音难道真有什么蹊跷是个陷阱,于我大大不利”但想到太后日常对自己的恩宠,怎也想不出个合理解释,暗道:“金牌宣召,文武周知,纵有人想暗算我,也不敢公然动手罢。我只步步小心,严加戒备,对付那些奴才,料也不难。”当下跟随凌瑞,走向禁宫,真个步步留心,却未见有任何异状。宫门前停着一乘步辇。凌瑞止步道:“太后说相爷大病新愈,恐劳乏了。特赐辇代步。”明堂口称谢恩,领旨。小心翼翼上了辇。凌瑞傍辇随行。走过了几处楼阁宫院,万寿宫已在望了。沿途果然不曾见到一个女子,静悄悄风摇树影,叶映繁花。凌瑞抢行一步,在宫门通报: